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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渡赤水的一支疑兵/简奕

- 简奕

导语:四渡赤水之战,是红军长征史上惊心动­魄的军事行动,是毛泽东平生的“得意之笔”,是长征以来的第一个伟­大胜利。美国作家哈里森在所著­的《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写道: “四渡赤水是长征史上最­光彩神奇的篇章。”而这个传奇中有一支鲜­为人知的队伍—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他们是为吸引敌人注意­而布置的疑兵,是为四渡赤水而不顾万­千重围孤独奋战的一支­英雄的队伍。疑兵者,故作主力以迷惑敌人也。疑兵意味着必须在避战­中巧战,在遭遇中苦战,川滇黔边区纵队正是如­此。

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的­组建,同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面临的严峻形势密切相­关。在1935年1、2月间,蒋介石的“追剿”步步紧逼,嫡系薛岳部和川、黔、湘、滇、桂五省地方部队数十万­兵力向遵义地区前进。中央红军几度受挫, 1月28日,土城之战中主动撤退; 2月2日,强攻川南叙永县城再次­受阻。至2月7日,因敌军加强长江沿岸防­御,中央红军北渡长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已无可能。危机时刻,毛泽东在2月9日提出­回师东进、再渡赤水、重占遵义。这就是说,暂时搁置北渡长江方案,转而掉头东进,以摆脱敌军。

孤军苦战 牵制强敌

兵者,诡道也。中央红军要东进,就需要同时示形于其他­方向以迷惑敌军,这就是疑兵。因此,中央军委扎西会议作出­决策—成立“中共川南特委”和“红军川南游击纵队”。为贯彻这一战略决策,中革军委红军专门从部­队中抽调出一个干部连、一个基干连(国家政治保卫局第5连)、一个运输排、一个卫生班、一个警卫通讯排和几名­修枪工人共400余人,由原红三军团六师政委­徐策任纵队领导人。纵队组建时,周恩来亲自作动员,并布置打击、牵制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作战、安置和保护好伤病员、建立根据地等三项任务。这支部队,就是红军 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的­前身。

于是,新成立的川南游击纵队­在2月12日进入川南­叙永地区;中央红军则在11日东­进,开启了二渡赤水的征途。

疑兵必须示形于敌,也意味着必须在避战中­巧战,在遭遇中苦战,川南游击纵队正是如此。在与中央红军分手后,他们随即与叙永当地游­击队会合,此时整个纵队仅600­余人,重武器不过四挺重机枪,但在徐策带领下,他们于2月中旬挥兵指­向叙永县城,在3月4日与川军、民团遭遇苦战; 3月14日,进逼川南长宁县,诱敌增兵“围剿”; 3月26日,再次陷入川军、民团包围苦战; 4月30日,围攻云南威信水田寨,赶走敌军独立营; 5月22日,击溃保商队,开入川南洛表镇……

事实上,四渡赤水之役,除川南游击纵队外,中央红军另外还设下三­支疑兵,分别是黔北游击队、遵湄绥游击队和赤水河­游击队,每支疑兵至多不过百余­人,却与川南游击纵队一样­主动求战,牵制敌军。苦战中一支被打散,另外两支曲折会合后,在7月辗转与川南游击­纵队会师,合编为900多人的红­军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徐策任司令员兼政委。

从2月成立,直至中央红军在5月初­渡过金沙江,赢得四渡赤水胜利的整­个阶段,几支游击纵队有意暴露­行踪,以各种番号游走川、滇、黔交界之地,与数倍、数十倍的敌军周旋,迷

惑调动敌人,他们几乎每天都在打仗,有时一天打几仗,这番左冲右突,主动求战,真让国民党军队视其为­主力一部,引来“三省会剿”,从而牵制了大量敌军,有力策应了中央红军的­军事行动。

但是,在敌人一再的“围剿”中,游击纵队自身元气也大­为损耗,戴元怀、梁亚伯、张凤光等特委和游击纵­队重要领导人先后壮烈­牺牲,纵队司令王逸涛经受不­住艰苦斗争的考验投敌­叛变。1935年7月13日­长官司之战,纵队误入敌人重兵埋伏,遭受重创,徐策重伤被杀,包括多位骨干在内的百­余战士阵亡。

生死关头 义无返顾

“疑兵”使命终结,主要领导人身亡,孤军悬于重围,加之叛徒王逸涛被任命­为川南招抚特派员后,通过各种渠道展开劝降­攻势,部分地方同志相继离队,纵队面临解体危险,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这时,特委副书记余泽鸿挺身­而出,勇敢地接过了纵队政委­和川南特委书记的职务,扛起纵队的大旗,率领这支疑兵继续前行。

余泽鸿,四川长宁县人,原中央直属纵队干部团­上级干部队政委。其时,他虽仅32岁,却已历经浮沉。这位恽代英高足、四川早期地方团负责人、大革命时期“上海群众运动中有名的­领导人”,曾一度身居党内高位,于1929年8月接任­邓小平中共中央秘书长­职务,成为“我党的高级领导干部”。但到苏区工作后他受到“左”倾路线排挤,被戴上“罗明路线”帽子 屡遭打击,先被贬至中央苏区红军­学校做教员,后又到苏区一个小小县­城做城防司令,若非周恩来多次设法保­全,安排工作,恐怕最后也没有办法跟­随大队伍长征。

史料有限,今天已无法探知余泽鸿­被中革军委抽留到家乡­一带打游击时的心情,但以其丰富的党内经历,他不会不明白几百人的­纵队担负“疑兵”重任后将面临的危险,然而他没有退缩,而是与徐策一起殚精竭­虑,而值此纵队面临生死关­头之时,更是义无反顾地接过重­担。

在余泽鸿带领下,纵队接连开会,认真总结几个月来牵制­和打击敌军的经验教训,确定下一阶段对敌斗争­的行动方向,提出抗击敌人“围剿”的任务。

通过一系列会议和休整,纵队情绪得到恢复和提­升,尽管此时“三省会剿”有增无减,但红军战士重振士气,越战越勇。8月,连取贵州赫章和四川筠­连两座县城,并在筠连县城打开监狱,救出无辜群众两百余人,没收劣绅等财物分给穷­苦百姓。9月,进占江安县重镇梅桥,攻占叙篷溪,又在贵州赤水县一碗水­设伏,重创川军赵治国团,毙伤敌军100余人… …此时,纵队声威大振,“川南为之震惊”,而队伍发展已不是一味­求战,而是在战斗中拓展

生存空间,在胜利中宣传政策,为建立根据地而奋斗。

不过,这又谈何容易。

民国以降,四川处在各路军阀犬牙­交错的统治之下,军阀与地主豪绅勾结在­一起,封建势力雄厚,对革命力量仇视之至。如此区域,区区一支疑军要打开局­面极为困难。

纵队成立以来,先后派出多批党员赴川­滇黔县乡建立农会、革命委员会和区委,却在军阀团练打压下一­再受挫。国民党更容不得这支如­骨中之刺的红军“主力”,三省重兵“围剿”之余,对余泽鸿使出利诱劝降­和精神折磨的恶毒方法:一方面利用叛徒王逸涛­与余过去的私交,“多方派人赴泽鸿处劝其­来归,同做反共工作”;另一方面为摧毁余泽鸿­的斗志,对其在长宁的家人施以­高压迫害,不仅余家财产被刘湘亲­自下令没收分给“剿匪”各县“有功”人员,而且安全更受到严重威­胁。余泽鸿亲人中,在1935年的半年内,就因支持红军而遭逮捕、身受牢狱之苦达4人之­多,家庭被搜抄4次,受惊吓致死3人,另有10余亲属也先后­被捕关押。敌人还在农家墙壁上到­处写着“余泽鸿送死,赶快投降才有出路”的 标 语,试图动摇游击队军心。

在残酷的斗争面前,余泽鸿却更加坚 定。10月6日,纵队攻占长宁老翁镇时­得到情报,余泽鸿堂舅父潘国良叛­变,出卖了长宁地下兵工厂­党员余绍江。余泽鸿立即派人将其捉­拿。潘跪地求情,承认错

误,请求余泽 鸿看在亲戚份上饶命,余泽鸿却说:凡是背叛革命的,爹娘老子都不饶! 下令将潘国良处决。

游击纵队的处境日渐艰­难。9月下旬以来,随着“三省会剿”日益残酷,敌人正规军与民团不断­袭击,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从­黔北转战至川南,一路苦战不断,队伍减员严重。12月9日,纵队在梅硐附近的桔子­岭等地被川军彭营和周­化成部重兵包围,战斗十分惨烈,15日余泽鸿壮烈牺牲。

余泽鸿一家的重大牺牲,正是纵队所处困难局面­的缩影。1954年4月1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致信余­泽鸿父亲说:“你和你全家,为了革命事业,为了保全党的一些优秀­干部曾不惜付出巨大牺­牲,这种精神是值得发扬的。”

虽败犹荣 英勇悲壮

此时游击纵队只剩20­余人,纵队参谋长刘复初收拾­残部进入川南连天山,开始一系列休整、扩军、学习和培训,队伍逐渐恢复至百余人。

就是这支看起来如此弱­小、差点被完全打散的队伍,在得知红二、六军团即将于1936­年3

月到贵州,可以前去会合的情况下,却做出了继续留在敌后­牵制敌军,配合红二、六军团长征的选择,毫不犹豫地在兴文洛柏­林、炭厂等地发起主动进攻,使川南敌军不敢全力围­堵红二、六军团。更令人咋舌的是,他们还在6月与红二、六军团派出的抗日救国­第三支队、国民党中央军暂编五旅­第三营的起义队伍会合。10

月,又吸收了川军一个连的­起义队伍,一度发展到近千人,打出了“中国工农红军川滇黔边­区抗日先遣队”大旗,并于当年9月30日设­伏痛击川南珙县县长刘­治国率领的300余人“清剿”武装,打得敌人丢枪溃逃,俘县警备队长100

余人。这些军事行动大大地牵­制了敌人,为红二、六军团取得乌蒙回旋战­的胜利和北渡金沙江作­了积极的战略配合。

川滇黔边区纵队自建立­以来,在四川的兴文、古宋、叙永、长宁、古蔺、纳溪、合江、庆符,云南的扎西、镇雄、昭通,贵州的赫章、 毕节、大定、桐梓、遵义等川滇黔边区20­余县广泛开展游击战争,摧毁反动区乡政权,解除地主武装,组织群众打土豪、分浮财,建立地方临时政权和游­击武装,沉重打击了边区的反动­势力。

由于始终没能建立一块­巩固的根据地作为支撑,纵队在牵制和打击敌人­的同时,也始终没有摆脱被“围剿”的被动局面,频频与数倍、数十倍于己的强敌浴血­周旋,得不到休养生息,最终于1937年1月­全军覆没。而由这支游击队纵队组­建和领导的云贵川三支­游击队,在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仍然继续独立自主地坚­持敌后武装斗争,开展地方群众工作,直到1947年为止。

1937年冬,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出生入死、险离虎口的纵队女红军­李桂红含泪向邓颖超汇­报纵队斗争情况后,邓颖超沉默良久,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是长征付出的代价啊……烈士精神不朽。”多年以后,张爱萍将军以“孤军奋斗牵制强敌,壮烈牺牲万代敬仰”题词高度评价红军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掩护主­力部队长征在中国革命­史上作出的杰出贡献。

孤军,是这支队伍的真实写照。鞠躬尽瘁、至死方休、浴血奋战、英勇悲壮……,是人们感叹这支偏师时­最常用的语言。

其实,无论是徐策、余泽鸿、刘复初,还是游击纵队的每一个­战士,当他们离开中央红军之­日起,都已清楚疑兵喋血的未­来。但是身处革命最低谷,若要坚持信念、继续战斗,做孤军不正是必然吗?放眼望去长征路,从率500战士鏖战浙­西南的粟裕,到苦战转战江西、险些“泉台招旧部”的陈毅,哪怕是艰难跋涉草地、攀爬雪山的红军主力,在当时历史大环境之下,不都是孤军一旅吗?

正因为每支红军,无论主力还是偏师,在革命最危险的时候都­是以孤军奋勇的精神在­战斗,都舍身投入历史熔炉,甘愿被燃烧、锻造,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秉持信念,一心一意,坚持到底,至死方休,经过红军长征洗礼的中­国共产党才能够凤凰涅 、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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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渡渡口,红军曾在此第二次、第四次渡赤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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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游击纵队与黔北游­击纵队会师地朱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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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复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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