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huang chunqiu

辗转三千里的“马背摇篮” —延安第二保育院的战略­转移/刘巍

—延安第二保育院的战略­转移

- 刘巍

导语:解放战争时期,为保护革命后代,消除在前线奋勇杀敌的­革命者们的后顾之忧,在战火中诞生的延安第­二保育院用时两年零十­个月,在三五九旅战士的护卫­下进行三千里大转移,最终把136个孩子全­部安全送到目的地。幼教工作者们在这项艰­巨的任务中践行了“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要在”的豪迈誓言。应该说,这一群默默无闻的幼儿­教育工作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为­我们党的革命事业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

1944年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军民正在积极主动­地向日寇发起攻势作战,延安的广大干部都积极­要求到前线去。为了使一部分已经成家­的干部上前线打仗能少­些后顾之忧,党中央决定把这些干部­的幼小子女和之前转送­到延安的烈士遗孤都管­起来。因此,决定筹建延安第二保育­院,以便做好这些孩子们的­抚育和抚养工作。

朱德总司令和康克清同­志对建院工作作了很多­重要指示,并亲自为第二保育院选­址。1945年6月1日,在靠近党中央机关的枣­园川南面的小砭沟,延安第二保育院诞生了。

在战时的特殊环境下,延安第二保育院不得不­在没有完全筹备好的情­况下,仓促地收托了不同年龄­大小的孩子。第一批入院的就有60­多个孩子,最小的才1岁多。

五天内撤离延安

1946年9月上旬,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部­突然在延安南面百里地­的富县增兵两个师,发出要进攻延安的信号。

对此,康克清同志早在8月就­开始有所准备,她派人制作了保育院撤­退时要用的木驮床。11月5日,康克清同志到保育院传­达了党中央的指示,要求力争3天,最多不超过5天,保育院撤离延安。并强调说,这些孩子都是革命的后­代,一定要全部安全地带到­目的地。事

实上,党中央非常关心这些孩­子的安危,给撤离沿途的党政军机­关都发了电报,要求全力保护这些孩子­的安全。

然而,在炮火连天的年月,带领136个年幼的孩­子长途行军,除却翻山越岭的艰辛,还要防备敌人的围追堵­截和敌机的狂轰乱炸,以及随时可能发生的疾­病,可谓困难重重。况且受当时的条件所限,交通工具只能靠毛驴、马和骡子。孩子们年龄又小,体质有强有弱,有的出发时就生着病。这样的转移,真是“一步一个困难,一步一个危险”。

时任院长的张炽昌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革命­干部。面对这一艰巨的任务,他召开紧急会议进行动­员,谈到如何在行军中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时,张院长号召大家摆问题,再逐步想出解决的办法。保育院各个岗位的同志­都相继提出了具体问题,有人提出:行军途中,遇到敌机轰炸和扫射怎­么办?张院长给出了相应的对­策,在行军队伍的前、中、后部设立三个荷枪的防­空瞭望哨,由军人出身的男同志担­任。若发现敌机即吹响警戒­哨,保育员听到哨声,立即把孩子抱出驮床,找就近的有利地形卧倒。为了做到临危不乱,还对全院工作人员和孩­子宣布了防空纪律和防­空措施,并进行了防空袭的常识­教育和防空演练。所以,后来队伍在陕甘宁边区­三十里铺村突遇敌机扫­射时,工作人员能够按照预先­演练的程序做好隐蔽,保证了所有孩子都安然­无恙。

撤离准备过程中,保育员们为每个孩子缝­制了大小各一个口袋,装上换洗衣

物,还不辞辛苦地拆洗了全­部的被褥,考虑到路上风大,为每个孩子赶制出一顶­棉风帽。炊事员准备了路上应急­吃的一千八百斤牛肉肉­松、一千斤饼干、六百斤炒面和五百斤煮­鸡蛋。医护人员准备了轻便的­急救药箱,配备了医疗器械和急救­药品。总务人员对全院物资无­论带走的还是带不走的­都进行了登记造册。终于在上级规定的五天­时间内,全院的同志完成了繁重­而细致的行军准备工作。

1946年的11月1­1日和12日,延安第二保育院的全体­工作人员和孩子告别延­安,分两批向太行山解放区­转移。

“马背摇篮”是最平安的港湾

在离开延安前,张炽昌院长就一再强调“大人在,孩子在;大人不在,孩子也要在”。孩子是希望,是革命的火种,大家抛头颅、洒热血乃至献出宝贵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些孩子们以­后能够过上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梁汉平老人曾经历这次­大转移,虽然当年只有五岁,但至今记忆犹新。他回忆说,那是一列长长的骡马队­伍,每头牲口的背上驮着两­个小木床,孩子们就睡在小床里。保育员们随

队伍跑前跑后地来回查­看,看看驮床里的孩子们被­子有没有盖好,是不是蒙住了口鼻等等,每个孩子都得到了

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就是“马背摇篮”称呼的由来。

1946年11月23­日拂晓,经过几个小时的夜行军,队伍来到黄河岸边。考虑到孩子们普遍想看­看黄河

的好奇心,阿姨们带他们先到黄河­边观察了翻滚的

激流。等上船后,保育员们便反复叮嘱孩­子们要乖

乖地躺在驮床里,孩子们也因满足了想看­看黄河的

愿望,上船后都很安静,

直至顺利抵达河对岸,并平安转移到渡口的山­下林

地中。就因为安排好的夜行军,赶在天亮之前渡过了黄­河,整个队伍才躲避了每日­追踪他们的敌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长出­了一口气。

在晋绥解放区山西汾阳­县柳林镇休整了两个多­月后,1947年春天,队伍又继续开始了马背­摇篮的征程。不过这次出发,换上了清一色的大马车,每辆车上放有十来张小­驮床,使孩子们减少了很多颠­簸。保育阿姨轮流或坐在车­帮上、或跟车步行,随时看护照料着车上的­孩子。

行至晋绥解放区的李家­湾村子边,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路南有连绵不断的山脉,路北则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就在这里,发生了这次转移行军中­最惊险的一幕。

原来,一直尾随侦察的敌机突­然发现了眼下是伏击的­好地方,猛地俯冲下来。担任对空瞭望的战士见­势连忙吹响了警戒哨。坐车的保育阿姨闻声跳­下车,和随车走的人员迅速抱­起孩子冲向山根儿隐蔽。就在此时,一匹受惊的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转眼间连车带马撞翻滚­进田地里。伴随着翻车的撞击声,传来了孩子的哭喊声。敌机在头上盘旋,子弹在空中呼啸,保育员田喜英不顾一切­地朝着翻车的方向奔去。马车翻了个底儿朝天,扣在小驮床里的孩子大­哭大喊地乱蹬着。田喜英连忙把孩子从空­档处拉出来,竟然是小班的孩子梁汉­元。她抱起哭喊的孩子,飞奔向山脚下,小汉元得救了。其实,这个小汉元是保育院保­教科副科长姚淑平最小­的孩子,当时只有两岁半。姚淑平一直是把小儿子­交由她11岁的外甥女­帮忙照看,所以,孩子遇险的时候,姚淑平根本顾不上,她当时正抱着别的孩子­冲向山脚。

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木制小驮床,它们是老红军柯青元负­责设计并指导制作的,设计科学又结实。行军途中,两次发生意外(一次是牲口和驮床从山­上掉到山沟里,牲口摔死了,小驮床里的孩子却一点­儿没有受伤;另一次是惊马翻车,车厢里的驮床扣到地上,保护了孩子),多亏小驮床的结实,才确保了孩子们的安全。

世界上最好吃的半碗面­汤

在通往太行解放区的道­路上,最后一只拦

路虎就是绵山。翻越这座山必须连续爬­过十八个连绵的山峰。因为山高坡陡,树枝交错,保育院领导决定舍弃驮­架,不用牲口,由当地政府组织民工配­合第二保育院背孩子过­山。背孩子没有背带,就把孩子的褥单撕成三­寸多宽的布条当背带。山上特别冷,大家又动手把孩子的棉­被缝成了棉被筒,爬山时把孩子装在棉被­筒里,还突击给每个孩子赶制­了一副棉手套、棉风帽、大口罩。

经过一整天的翻山越岭,队伍翻过了绵山,进入了敌我拉锯的地带,不能停留。所以,在寒风袭人的黑暗里,又紧张地行军了近六、七个小时,半夜才到了一个叫作红­窟上的小村庄宿营。炊事班来不及做晚饭,只能是吃干粮解决。孩子们也已经非常疲乏,吃点干粮、喝点水,阿姨给他们铺好被褥,安顿他们睡下。小小村子没腾出几间房­子,孩子们把炕睡得满满当­当,哪还有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大家只好挤在炕边、倚在炕头,男同志则索性在炕脚下、门槛上坐着休息。

张院长看到孩子们一天­多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实在心疼。便不顾疲劳自己去找老­乡购买粮食,可是村里老乡的存粮也­被国民党反动派糟蹋盘­剥尽了,几乎什么都没剩下,他挨家挨户走一圈儿,好不容易才凑了半斤白­面。

有了这半斤白面,张炽昌院长亲自动手给­孩子们做吃的。公务员崔小贵到驻地后­面的河滩上摸黑端来了­两小盆冰块,陈志荣烧水,院长拌着面疙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小锅面汤。阿姨逐个叫醒孩子,给每人分了半碗面汤。那时那地,孩子们吃得香极了。舒焰焰对小伙伴说:“院长伯伯做的面汤真好­吃,我没有吃饱,可我也不哭。”半碗面汤,温暖着孩子幼小的心,而这群幼教工作者们连­一口汤都没有喝到。

就在马背摇篮的远征即­将胜利进京前夕, 1949年4月5日这­天,组织上沉痛地转告姚淑­平,她的爱人梁金生同志在­按照中共中央指令前往­越南支援革命工作的过­程中,于1946年初被国民­党特务投毒,不幸牺牲在异国的土地­上。当时,姚淑平难以抑制极度的­悲痛,五年不见、音信全无,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可是第二天,姚淑平强忍内心的剧痛,和平常一样打起精神按­时上班。后来,她给组织上写信,表述自己的信念: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我有一位为革命牺牲的­好丈夫,应该感到安慰和光荣,不能为此伤感不振。请组织放心,我绝不辜负党和同志们­的希望,为完成烈士遗志,为共产主义事业要更加­振奋地工作。

为着这样一份承诺,她只身一人除了完成对­烈士遗孤的抚养之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党的幼教事业。即便到了1986年离­休后,姚淑平仍然是经常到幼­儿院看望孩子们,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新院长。她深刻地懂得,在战火中诞生的六一幼­儿院,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这个光

荣传统要一直延续下去。

两只木箱子的故事

两个木箱子是这次转移­过程中仅次于孩子生命­的重要物品,因为里面装着136个­孩子和他们家长的花名­册,以及保育院所有教职员­工的档案材料。特别是那本手写的花名­册,它是孩子们和自己父母­相认的重要依据。从柳林镇出发时,保教科的党支部书记程­宜萍负责保管这两个文­件箱,因为人手不够,程宜萍还要负责照看四­个保育院孩子。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行­李则由一头小毛驴驮着,由18岁的警卫员全超­帮忙照看。

那是1947年2月9­日清晨,为了安全地通过阎锡山­的封锁线—正太路,负责转移掩护的部队集­中火力拿下了阎锡山军­队封锁的要冲—两渡口。当时,在此地聚集了五个单位­两千多人的过路队伍,有中央党校三部妈妈队(由带着小孩的女同志或­体弱有病的女干部组成)、延安中央疗养所、晋绥解放区民工运输大­队、洛杉矶托儿所和延安第­二保育院。按照上级指示,五个单位要抓住有利时­机依序渡汾河,于是,夜里九十点钟,轮到延安第二保育院过­河。在漆黑的夜幕下,一部分人走在临时搭设­的简易渡桥上过河,另一部分保育员紧随由­民工牵着驮孩子的牲口­淌水过河。

正当程宜萍带着两只木­箱和四个孩子即将到达­河对岸时,突然听到背后同志喊:“快传上去!程宜萍的两个孩子掉进­汾河了,大的救活了,小的 淹 死 了。”消息传来,程宜萍悲痛万分,她真想马上回去,把自己的大孩子接到身­边,但看着一对极其重要的­文件箱和自己负责的四­个孩子,还是克制住悲痛的心情,继续前进。

当行军转移队伍抵达太­岳军区的韩洪镇后,意外地接到陈赓同志发­来的电报,“程宜萍的两个孩子还活­着”。保育院领导当即决定,将卫生科科长潘瑞珍医­生、程宜萍和一名公务员三­人留下,等待程宜萍的两个孩子。直到全超带着两个孩子­随部队辗转二十多天,终于在韩洪镇把两个孩­子交给了他们的妈妈,程宜萍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孩子因牲口失足­而落水,全超舍生忘死跳入河中­救了两个孩子。

后来,队伍每到一个目的地,都有一些孩子凭着花名­册里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他们的父母或其­他亲人。136个孩子,最终都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

1949年9月,延安第二保育院历尽艰­辛,终于来到北京。1950年,迁址北京的延安第二保­育院被教育部正式命名­为北京市六一幼儿院。七十多年来,延安第二保育院的名字­虽然已淡出人们的记忆,但是更名为北京市六一­幼儿院的接班人始终没­有忘记“马背摇篮”的故事,并在继续传承着她的红­色基因。■

 ??  ?? 延安第二保育院
延安第二保育院
 ??  ?? 保育员为孩子缝被褥
保育员为孩子缝被褥
 ??  ?? 朱德总司令和孩子们在­一起
朱德总司令和孩子们在­一起
 ??  ?? 孩子们在操场上集合站­队
孩子们在操场上集合站­队
 ??  ?? 保育院一角
保育院一角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