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海战：新中国第一海战/
导语：在人民海军的光辉历史上，有许多以小打大、以弱胜强的战例。1965年的八六海战就是其中之一。此次海战共计3个多小时，取得的战果却极为辉煌，不仅击毙了国民党海军第二巡防舰队少将司令胡嘉恒以下170余人，俘获“剑门号”中校舰长王韫山以下33人，更创下了人民海军创建以来首次在一次海战中击沉敌两艘军舰的新纪录。我军是怎样用小炮艇击沉大军舰的？国民党为何输得如此惨？随着档案资料及一些国民党将领回忆的解密，笼罩在海战背后的谜团逐渐揭开。侦获敌情，准备战斗
1965年夏，蒋介石密谋
“反攻大陆”，频繁召集手下讨论名为“国光”的反攻作战
计划。“海啸一号”作为“国光计划”的一部分，其任务主要是秘密运送特战人员到大陆沿海地区进行侦察。
1965年8月5日6时， 国民党海军“章江号”和“剑门号”两艘舰艇组成“海啸特遣支队”，由第二巡防舰队司令胡嘉恒少将担任指挥官，从左营港出发，奔赴目标海区执行“海啸一号”作战任务。“章江号”是一艘标准排水量280吨的猎潜舰，装备有76毫米主炮一门，另有不同口径的火炮7门加12 . 7毫米机枪2门。“剑门号”标准排水量890吨，装有76毫米火炮2门，另有各种口径的火炮8座，还有鱼雷发射装置。国民党最初计划是派吨位、火力均高出“剑门号”一个段位的“太康”舰与“章江号”搭档，但“太康”临时出了故障，“剑门号”作为替补进入，却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国民党海军的行踪于5日下午15时12分即被人民海军的青山雷达站发现。不过，雷达站当时只是报告发现不明目标，并未明确舰船型号。青山雷达站发出的报告被台湾国民党方面截获，其后方指挥部判断，尽管特遣支队还没有被确认为台湾军舰，但已经引起了解放军的高度关注，他们立即电告胡嘉恒示警，可胡嘉恒并未回应。可能是通信不畅，胡没收到电报；但更大的可能是胡自恃己方吨位大、火力强，没把人民海军放在眼里。他继续按照原计划于
5日23时将一艘M- 2橡皮艇及7名特情人员放下，然后在事先拟定的航路上游弋。
5日下午17时左右，青山、金刚山以及古雷头等几个我海军雷达观通站先后确认国民党海军的两艘军舰。17时45分，汕头水警区接到敌情通报：国民党海军巡防第二舰队的旗舰—大型猎潜艇“剑门号”以及小型猎潜艇“章江号”，载着一股特务，由台湾左营隐蔽出航，企图在闽南的苏尖角、古雷头地区偷袭。据时任南海舰队司令员的吴瑞林回忆，他是在18时接到舰队作战室值班科长雷应台的报告的。吴瑞林迅速赶到作战室，在听取情报值班参谋的汇报后，判明敌舰可能在东山岛海域进行偷登袭扰活动，当即下令：汕头水警区部队进入特级战备；向海军和广州军区报告，请示批准舰队作战。之后，他与赶到的其他舰队领导一起制定了“放至近岸，协同突击，一一击破”的作战方案。
选取精兵，出海迎战
不巧的是，当时汕头水警区的司令员和政治委员都不在家。舰队命令，汕头水警区副司令员孔照年带领水警区护卫艇第41大队、快艇第11大队组成海上第一攻击梯队，于21时出航，进至南澳岛云澳待机。吴瑞林亲自给孔照年打电话：“要抓住敌舰不放，决不能把敌人放跑，集中优势兵力，先打一条，一定要打好这一仗。”在准备海上作战的同时，舰队直接向总参副总长李天佑汇报，请他协调广州军区空军为作战舰船提供空中掩护。
第一攻击梯队由11艘鱼雷快艇和4艘护卫艇（第558、598、601、611号，每艘排水量均在100吨左右）组成，以161号炮舰为支援兵力，指挥所设在“海上先锋艇”（第598号护卫艇）上。在部署作战计划时，一开始并没考虑611艇，因其刚从厦门回来，弹药、油料等物资不齐。该艇艇长崔福俊强烈求战，指挥员孔照年便同意了他的请求。正在岸上休假的611艇战士麦贤得接到归队命令后火速回艇，最终成为这场海战著名的英雄人物之一。此外，由于装载鱼雷需要时间，考虑到军情紧急，实际上与护卫艇一起出发的鱼雷艇只有6艘，即131、132、133、134、135和123号。
22时43分，敌舰突然转向东南航行。我方判断，他们可能想逃，于是命令南澳岛的孔照年率部出击。第一攻击梯队从云澳、第161号炮舰从汕头同时出发，向敌人扑去。为达到攻击的隐蔽性，护卫艇队与鱼雷艇队之间没有直接联络，而是通过岸上指挥所引导分别到达汇合点。这时候，出现了问题，由于护卫艇速度较快，先期抵达目标海域，后方指挥所则以为它们已经汇合，便按作战方案分别引导护卫艇和鱼雷艇向外海高速迂回接敌。此时，敌舰忽又转向东北航行，于是，原计划的拦击战变成了追击战。
8月6日0时30分，台湾国民党方面再次监听到解放军雷达站的报告，称目标为“剑门号”和“章江号”。但此时此刻，人民海军的舰艇部队正在海上狂飙，追赶敌方舰船。1时50分，“剑门号”报告，已与解放军的鱼雷快艇交火。实际上，与他们交火的是人民海军护卫艇队。1时40分左右，敌舰发现了追赶的我军舰船，他们倚仗火炮射程远，率先向我护卫艇开炮。时处深夜，海面漆黑如墨，没有雷达引导，指挥员全靠眼睛识别目标。护卫艇本来对敌舰位置毫无头绪，海面上响起的炮火声无疑成了人民海军最好的向导。时任558护卫艇代理艇长的戴寿怀回忆：敌舰向我们开火了，我就是找你找不到，你现在告诉我你在这里。另外他打照明弹，整个海都很亮，我们更加看到他在哪里，就向着他那个地方冲。
眼见敌舰炮弹在我艇周围海水里激起巨大
水柱，有些艇长沉不住气，一个劲催促“快开炮吧”，孔照年命令各艇“准备射击”。一来大家求战心切，二来也可能神经比较紧张，结果把“准备射击”误听成“射击”，于是先后向敌舰火光方向开炮射击。由于还在射程外，此类射击没有取得效果。孔照年连忙叫停，命令各艇继续高速逼近敌舰。不久，护卫艇追上了敌舰，于是舰上的各口径火炮一齐开火。一场经典海战的序幕拉开。
近战歼敌，击沉敌舰
在护卫艇编队逼迫下，“剑门号”一边射击，一边向东规避，如此，吨位较小的“章江号”就落单了。4艘护卫艇抓住机会，紧紧咬住。此时，之前落后的鱼雷艇赶到并加入战局，分3组接敌。由于海上阴云弥漫，能见度差，各艇只能自行寻找攻击目标，实施鱼雷攻击，遗憾的是，均未能命中，只得返航。
鱼雷艇返航后，用作支援的161号炮舰速度较慢，还在赶来的途中，战场上只剩下4艘护卫艇。单以此刻双方火力对比看，护卫艇上配有两门双联装37毫米炮、两门双联装25毫米炮，四艘艇加一起也赶不上“章江号”一艘。指挥员孔照年命令各艇发扬解放军夜战、近战的传统，发挥自身艇小灵活、数量多、射速快的优势，加速逼近敌舰，从相距1000米一直追到不足100米，集中火力，先打落单的“章江号”。
包围圈中的“章江号”损伤惨重，舰体多处中弹，燃起大火，官
兵们吓得失魂落魄，有的离开炮台，有的跳下甲板。舰长李准见势
不妙，指挥“章江号”加速冲向我方编队，企图撞沉我艇，夺路逃跑，被我方艇巧妙避开。
但“章江号”毕竟火力和吨位高出一大截，战斗中也给予了我方
舰艇以较大杀伤。598号艇轮机舱的水管被打破，一旦淡水漏完，机
器和炮管就无法冷却，护卫艇就会失去战斗力。关键时刻，轮机班
长尤金山向战友们发出信号，接
着毫不犹豫地用手一把握住高达80摄氏度的水管。另一名轮机兵小李发现了信号，急忙奔过来，帮助尤金山封住了水管裂口。601艇艇长吴广维中弹牺牲，全艇伤亡达12人，跟艇实习的北海舰队护卫艇副中队长王瑞昌立即担负起代理艇长的职责，尽管还不熟悉艇的型号，但他明白，我方要想取胜，只能靠近敌舰打。他一把抓过话筒，喊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炮！”等到距敌舰只有200米的时候，他突然下令各炮猛打，一下子就掀掉了“章江号”的雷达天线。由于敌我舰船距离太近，有些射向“章江号”的炮弹也落在了611艇上，导致该艇受伤最为严重，艇体17处中弹，3个舱室进水，预备弹药库中弹起火，4部主机被打坏了3部，人员伤亡过半。艇长崔福俊也受了伤，正当他焦虑船只动力变慢时，发现轮机舱又恢复了运转。在611艇轮机舱中值守的正是麦贤得。敌人打入轮机舱的两发炮弹，一块弹片击中了麦贤得的脑部，导致他当场昏厥，脑组织外露。当他被炮声震醒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战位上，凭借平时练就的“夜老虎”功夫，在复杂的机舱内摸索检查、修复损坏的管道、阀门，保证了机器的正常运转。战后，他被称为“钢铁战士”，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在“章江号”水面作战人员基本失去抵抗力后，我方作战舰艇按照后方指挥员的指示，换上穿甲弹，集中攻击“章江号”水线以下的
机舱、弹药仓和油料仓等部位。
3时33分，“章江号”起火爆炸，沉没于东山岛东南约24海里处。
“章江号”被围攻时，吨位更大的“剑门号”一直在三海里以外的地方徘徊，想走怕回去不好交差；打又怕被歼。击沉了“章江号”的4艘护卫艇尽管各有损伤，但战斗力还在，更重要的是，此时第二波次的鱼雷艇也赶到了。舰队领导指示前方将士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护卫艇继续追击“剑门号”。他们以反炮火机动躲避对方火力，待逼近敌舰后一齐开火。在护卫艇掩护下，鱼雷艇迅速占据有利阵位，向“剑门号”发射10条鱼雷，命中3雷，“剑门号”尾部发生爆炸，舰体剧烈震动，随即沉没，前后只用了12分钟。讽刺的是，在沉没前10分钟，胡嘉恒还在给后方发电，表示“剑门号”已重行整备完妥，准备再战，该舰舰体完好，迄无伤亡。
凯旋而归，震惊海外
此次海战，从接敌到结束战斗，前后共计
3个多小时，所取得的战果却极为辉煌，不仅击毙了国民党海军第二巡防舰队少将司令胡嘉恒以下170余人，俘获“剑门号”中校舰长王韫山以下33人，更创下了人民海军创建以来首次在一次海战中击沉敌两艘军舰的纪录。8月8日，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传达毛泽东指示，要中共汕头地委和行政专署就地召开盛大的祝捷会。8月17日，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了参战部队代表。毛泽东夸奖说：“打得好！是以小打大，蚂蚁啃骨头嘛！”
八六海战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巨大反响。中国驻世界各国的大使纷纷发来贺电。美联社发出报道：“美联社东京六日电中共海军渔船护航舰队，近日在中国东南海前线击沉两艘中华民国猎潜舰。”香港的《星岛日报》在头版头条大字报道：“金门以南发生海战，国军两炮舰遭中共舰艇围攻，共方宣称击沉两猎潜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受到沉重打击的国民党海军黯然神伤。特别是情报人员乘坐的M- 2橡皮艇还没来得及登陆，海战便发生了。他们不敢按原计划行动，只能在远离海战的区域徘徊。海战结束后，艇上人员被台湾渔船“宝丰号”救起，送回台湾。国民党海军总司令刘广凯引咎辞职。蒋介石召开专题会议，检讨海战失败的原委。
所谓的检讨，其实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失败的根本，还是因为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其中一个细节，颇能说明当时国民党军队内部组织之涣散到了何等程度。负责“海啸一号”作战后方指挥督导的国民党海军副总司令冯启聪曾通知空军总司令部的“擎天作业室”，希望空军能实时予以配合。当8月6日凌晨海战打响，胡嘉恒向后方请求空中支援时，冯启聪向空军司令部提出紧急申请，不料对方竟然声称不知道“海啸一号”计划，说“擎天作业室”从未报告过此事。双方为此发生争吵。两个多小时后，空军才弄清事情真相，匆忙派飞机增援，等他们的4架F- 100战斗机抵达海战区域时，海面上只留下一片漂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