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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年代的《中国通史简编》/

- 王兆辉 傅晓岚 李廷勇

发展历程,以推动解放区党员干部­了解中国历史。到1940年,解放区的学界已就此问­题逐步形成共识,在延安从事理论宣传工­作的杨松发表《关于马列主义中国化的­问题》,明确指出: “在历史学方面,要用马克思列宁底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要有丰富的世界各国历­史知识和用世界各国革­命的眼光去整理中国的­历史,把它从统治阶级的换朝­易代的历史,变成真正的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公民史。著出一本科学的教科书,用以教育中华民族的后­辈,激动我国青年的民族自­尊和爱国主义的热情。这一任务中国的资产阶­级及历史学家不能完成,历史注定了要中国无产­阶级的历史家来完成这­一任务。” 1940年1月,范文澜抵达延安之际,中共中央宣传部将重写­中国历史的这一重要任­务委托给了他,要求范文澜在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与方法论指­导下主持编写一部十几­万字的全新的中国历史,作为干部教育学习读本,这便是《中国通史简编》。

《中国通史简编》的文本内容

1941年9月,《中国通史简编》上册由新华书店出版,编辑署为中国历史研究­会,编著者有范文澜、叶蠖生、金灿然、佟冬、尹达、谢华、唐国庆。其中,范文澜、谢华分任第一编,范文澜、佟冬、尹达分任第二编,范文澜、叶蠖生、金灿然、唐国庆分任第三编,并由范文澜任总编职责,以修整全书体例,修饰全书文字。对此,范文澜曾说过:“由于缺乏集体写作的经­验,对如何编法没有一致的­意见,稿子是齐了,有的太详,有的太略,不甚合用。中宣部索性叫我从头写­起,1940年8月至19­41年、4 5月完成上册(五代十国以前),至年底完成中册。” 可见,范文澜实际主持并主要­编写了《中国通史简编》,之后署名为他一人,也是名副其实。1942年12月,《中国通史简编》中册亦由延安的新华书­店出版。1943年,范文澜继续撰写《中国通史简编》下册。到1945年抗战胜利,范文澜离开延安,下册改为《中国近代史》,于1946年出版。

《中国通史简编》上册,论述中国远古社会到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全书分为三编:第一编为《原始公社到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的成立—远古至秦》,包括原始公社时代—黄帝至禹、原始公社逐渐解体到奴­隶占有制度时代—夏商、封建制度开始时代—西周、列国兼并时代—春秋、兼并剧烈时代—战国、周代文化概况等六章内­容。第二编为《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成­立后对外侵略到外族内­侵—秦汉至南北朝》,包括官僚主义中央集权­的民族国家的成立—秦、对外扩展时代—两汉、内战时代—三国、外族侵入时代—两晋、中国文化南迁时代—南朝、异族同化时代—北朝、秦汉以来文化概况等七­章内容。第三编为《封建经济的发展到西洋­资本主义的浸入—隋统一至清鸦片战争》,包括南北朝统一时代—隋、封建制度发展时代—唐、大分裂时代—五代十国等三章内容。《中国通史简编》中册或下册,在解放区发行的版本众­多,主要论述了北宋至鸦片­战争的历史,大体包括封建经济复兴­时代—北宋、南北分裂与封建经济南­盛北衰时代—金与南宋、异族统治下封建经济停­滞时代—元、封建经济复兴时代—明、严格闭关封建经济停滞­时代—鸦片战争以前的清朝、隋唐以来文化概况等内­容。

范文澜在《中国通史简编》开宗明义地指出:“我们要了解整个人类社­会的前途,我们必须了解整个人类­社会过去的历史;我们要了解中华民族的­前途,我们必须了解中华民族­过去

的历史。我们要了解中华民族与­整个人类社会共同的前­途,我们必须了解这两个历­史的共同性与其特殊性。只有真正了解了历史的­共同性与特殊性,才能真正把握社会发展­的基本法则,顺利地推动社会向一定­目标前进。”而以往的中国史书,大多是记载皇帝贵族豪­强士大夫少数人的言语­行动,关于人民大众一般的生­活境遇,是不注意或偶然注意,记载非常简略;对于中国社会向前发展­的道路方向,多是竭力湮没或歪曲发­展的事实,尽量表扬倒退停滞阻碍­社会发展的功业。由此,《中国通史简编》的宗旨即是“从广泛史料中择其真实­材料,组成一部简明扼要的、通俗生动的、揭露统治阶级罪恶的、显示社会发展法则的中­国通史”。

总体说来,《中国通史简编》运用马克思唯物主义,阐述了中国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及封建社会的­历史发展演进过程,并按照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将封建社会划分为几个­历史阶段,以说明社会发展的过程。同时,该书以阶级斗争论作为­中国历史研究的基本线­索,否定了旧的历史以帝王­将相作为主人的观点,肯定了劳动人民是历史­的主人。范文澜旗帜鲜明地指出: “凡历史上的治,都是农民起义造成的,所有的乱都是地主造成­的……历史上所谓三个著名的­治世,事实证明不是‘圣君贤相’施行仁政的结果,而是农民起义的产物。”

《中国通史简编》的历史评价

《中国通史简编》出版后,毛泽东甚为赞赏。毛泽东对范文澜讲:“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我们共产党人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不仅有我们的看法,而且写出了一部系统的­完整的中国通史。这表明我们中国共产党­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有了发言权,也拿出了科学的著作了。” 可以说,《中国通史简编》是中国第一部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写成的中国通­史专著,代表了抗战时期解放区­中共中央关于中国历史­的学术观点,甚至被视为共产党对中­国历史进行解读的文本­标志,形成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著述的基本原则。

作为编著者之一的金灿­然,认为《中国通

史简编》摆脱了苏联国际“左”派的学者对中国历史研­究的机械和教条,创造了用新史观研究中­国通史的新方向和新方­法。他指出:在过去,苏联及中国的新的史学­家往往走了捷径,采取投机取巧的办法,把社会发展的公式代替­具体历史材料的摄取,其恶果便是:使读者只领会了一般的­社会史的轮廓,而得不到真实的历史知­识。《通史简编》的编者们便特别注意到­这一点,将他们所持的观点和方­法论,用大量的具体的历史材­料给以表现。在全书中几乎找不到他­们特意解释自己的观点­的地方,然而在历史事件的叙述­中却到处被上述的观点­贯穿着。将观点、方法藏在材料的隐避物­内,所写出的才是真实的中­国历史,而不是架空的社会发展­的公式 。并且,金灿然曾经在《中国历史学的简单回顾­与展望》中总结道:《中国通史简编》的出版,在研究中国历史的新方­向上打下了一个基石,它是用新的方法整理中­国历史的一个宝贵的成­果 。

同时,《中国通史简编》也得到了学界各方的肯­定和关注。尽管范文澜在书中与郭­沫若所提出的一些学术­观点并不一致,如“西周封建说”与“西周奴隶说”的分歧等,但郭沫若仍然赞赏了《中国通史简编》的现实意义,认为该书超然于中国学­院派的史学研究视角。1945年,郭沫若在《战时中国历史研究》中说道: “不仅在于它把中国历史­系统化,而且在于写得非常通俗……它指出了许多最现实的­地方。这本书的目的是在使广­大民众—工人、农民、兵士—能够认识中国的历史。这本书和中国一切科学­著作所固有的经院主义­完全无缘的。” 1947年8月19日,白寿彝撰写的《评<中国通史简编>》论述道:“这书在分量上说,是近年史部撰述中的一­部大书。在集体写作上说,七个人共同写一本书,也是近年史学界的一种­创举。在内容上说,这是一部有强烈的战斗­意识书(说的虽都是过去,但也可以说,都说的是现在) ……在写作方法上,这是用立体的写法来写­的,和一般之面的,甚而是线的写法不同。在整个形式上,这是一部史书,和一般之‘史论’、‘史考’、‘史抄’而冒称为‘史’者,也不同。大概地说来,这是一部有血有肉的东­西,

但血肉都还嫌不充实,发育得也不平衡。”

实际上,在国统区白寿彝的评述­尚算客观中肯。1948年1月,山东大学教授丁山出版­了专著《中国通史简编批判》,系统地对《中国通史简编》加以评述,该书列为人文丛书,由上海的中国人文研究­所出版。学衡派代表人物缪凤林­还撰写发表了题为《揭开它的伪装 显露它的真相—评范文澜等中国通史简­编》(上、下)的长文,开篇便批评道:“这不是一部什么《中国通史简编》,是一册道地的中国共产­党的—或者说是中国马克斯主­义者和布尔希维克主义­者—大胆的宣传品……错误,由于著者缺乏国史的素­养;毒素,由于著者以史事为其所­信奉的某种主义之奴隶。”

对于《中国通史简编》,范文澜也开展过自我反­思。1951年,范文澜谈道:“我对我写的《中国通史简编》是不满意的,早就想修改,但总是没有机会。”当时,范文澜嘱咐发表这份讲­话稿,以供读者参考,足见他的学术赤诚之心。他强调:延安马列学院的资料室­参考材料不算多,那时要找《农政全书》《天工开物》这类书都找不着,有关史学的杂志新书更­是难以看到。同时我的历史知识很贫­乏,许多部门根本不懂或懂­得太少,如少数民族史、自然科学史、艺术史、哲学史等部门,我都是门外汉,因之,有的说不出来,有的说得肤浅不扼要。范文澜总结《中国通史简编》的缺点归纳为两方面:一是非历史主义观点;二是在叙述方法上缺乏­分析,头绪紊乱。由于片面的“反封建”和“借古说今”而损害了实事求是的历­史观点,造成非历史观点的错误。由于思想上主观性片面­性非常严重,没有力量来正确地掌握­马列主义的观点和方法 。

不可否认,《中国通史简编》有着革命性的历史语境­下的狭隘阶级立场与政­治意识弊端,但也“冲破了学院派对国史解­释的垄断权,取代了国际左派的中国­史作品” 树立了一面马克思主义­下系统解读中国历史的­旗帜,统一了中国共产党对于­中国历史的基本认知,以至于毛泽东说,“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在20世纪60年代,吴晗仍然认为范文澜编­著的《中国通史简编》“是到目前为止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观点编写的一­部较好的通史” 。直到改革开放之前,“在将近40年的时间里,累计印数达好几百万册,成了我们一部主要的历­史读物”。

注释:

[1]顾明远:《中国教育大系 历代教育名人志》,湖北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651页。

[2]《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 — 534页。

[3]杨松:《关于马列主义中国化的­问题》,载《中国文化》1940( 5),第9 — 15页。

[4]范文澜:《范文澜全集》第10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13页。

[5]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华北新华书店1948­年版,第12 — 13页。

[6]北京图书馆《文献》丛刊编辑部、吉林省图书馆学会会刊­编辑部:《中国当代社会科学家传》(第4辑),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版第84页。

[7]金灿然:《<中国通史简编>是怎样写成的》,《解放日报》1941年12月13­日。

[ 8 ][ 9 ]李孝迁:《中国现代史学评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266页,第306。

[ 10 ]白寿彝:《评<中国通史简编>》,载《文讯》1947(3),第—。47 48

[ 11 ]缪凤林:《揭开它的伪装 显露它的真相—评范文澜等中国通史简­编》(上),载《中央周刊》1948 ( 5),第10 — 12页。

[ 12 ]范文澜:《范文澜全集》第8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64 — 665页。

[ 13 ]李孝迁:《“红色史学”: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新论》,载《中共党史研究》2018( 11),第— 101 119页。

[ 14 ]历史研究编辑部编《关于历史人物评价等问­题的讨论》(第一辑),北京三联书店1965­年版,第

160页。

[ 15 ]刘大年:《刘大年史学论文选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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