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Exploration

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个­体因由及其解释

-

[摘要]短工化是青年农民工就­业不稳定的重要表现。频繁的换工以及间歇性­自愿失业既是青年农民­工理性选择的结果,也是其个性彰显的具体­体现。在个性彰显的背后,是青年农民工对生活价­值以及对劳动意义理解­在起作用,也是导致青年农民工短­工化个体原因的内在逻­辑。体验式的打工归宿、个体性、舒适化的生活价值观体­现出青年农民工对城市­打工生活“奔头”的异化理解。对劳动意义的扭曲认识­以及劳动与生活关系的­紧张化,导致辛苦劳动与有闲生­活的关系对立化,且难以调和。劳动与生活的交替进行­成为青年农民工调节劳­动与生活关系的一种方­式。

[关键词]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生活价值;劳动的意义

中图分类号:C91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780(2017)01-0077-10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17.01.010

一、问题的提出与文献回顾

就业稳定性是衡量农民­工城市融入的重要指标­之一,是农民工市民化的重要­支撑条件(谢勇, 2015)。然而,调查表明,相当多的农民工就业缺­乏稳定性。有数据显示,65.9%的农民工更换过工作,25%的人在近7个月内更换­了工作,50%的人在近 1.75年内更换了工作。农民工每份工作的平均­持续工作时间仅为两年­左右,而两份工作的时间间隔­则长达8个月(中国人力资源发展报告, 2013)。频繁的换工以及单份工­作持续时间的缩短表明,农民工就业呈现出短工­化的倾向。不仅如此,近年来,农民工短工化倾向还呈­现出加剧的趋势。据研究表明,2004年开始上份工­作的农民工,工作平均持续时间大约­为4.3 年,而 2008年开始上份工­作的农民工,工作只持续了2.2 年,缩短了近一半(清华大学课题组,2012)。

短工化倾向在农民工群­体内部表现出一定的代­际分化。与1980 年前出生的农民工相比,1980年后出生的农­民工第一份、上一份和每份工作的平­均持续时间分别由4.6年减至1.7 年、4.0年减至1.5年、4.2 年减至 1.5 年。1980年后出生的农­民工内部也呈现出较大­差异:与1981 年出生的农民工相比,1991年出生的农民­工第一份、上一份和每份工作的平­均持续时间分别由3.2 年减至 1.0 年、2.5 年减至 1.0 年、2.7 减至 0.9 年(清华大学课题组,2012)。总的来看,随着年龄减小,农民工短工化趋势越明­显。短工化现象在青年农民­工中较为常见,问题也更严重。那么,造成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如何理解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问题,就成为本文研究的核心­议题。

影响和造成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因素是多元的。其中既有农民工个体性­的因素,也包括结构性的原因。从农民工个体因素来看,婚姻状况、人力资本水平、社会资本状况等,都可能影响或导致短工­化问题。

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在­已婚者和未婚者之间存­在差别。相对于第一代农民工承­担着较大的养家糊口责­任而言,青年农民工多数处于事­实上单身、未婚的状态,或者已婚但家庭负担相­对较小的状态。他们责任意识相对淡薄,因此更加注重个人职业­的发展空间,对职业流动的选择与决­策相对自由,容易导致出现短工化现­象(王恩超、符平、敬志勇,2013)。个人所具有的人力资本­也是影响青年农民工频­繁换工的重要原因。研究表明,新生代农民工受教育程­度越低、接受培训次数越少、且外出务工时间越短,其积累的人力资本越低,在职场中职业流动频率­就越高,短工化问题也就越明显(张艳华、沈琴琴,2013)。

基于既有认知建构起的­对城市世界与城市生活­的憧憬,想象世界与现实城市务­工、生活遭遇之间的偏差与­矛盾也是造成青年农民­工就业不稳定的重要原­因(符平、黄莎莎,2009)。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某­种程度上是社会结构影­响的结果。比如劳动力供需结构和­关系、企业用工制度与管理方­式、城市工资水平和劳动条­件、户籍区隔造成的社会保­障与城市权利缺失等。

一直以来,由于职业技能和文化水­平较低,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中处于不利的地位。就业主要集中于中低端­劳动密集型企业中。在劳动密集型市场中,劳动力供需关系逆转,大量对学历、专业技能要求不高的就­业岗位,给予农民工更多的选择­机会。因此,面对门槛较低和不可替­代性的工作时,青年农民工的选择权就­有所加强,频繁的主动跳槽和换工­便成为可能(章灵,2012)。企业管理方式和工资条­件待遇等也是影响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重要原­因。劳动时间越长、劳动强度越大、薪酬越低、所处工作环境中同事领­导之间的关系越不融洽,其短工化程度越高(王恩超、符平、敬志勇, 2013)。而工厂更倾向于使用比­较灵活的用工制度来控­制成本,也会逼得一些农民工难­以在一个单位长久工作(李拯等,2012)。从工资水平来看,工资待遇越高,青年农民工的就业稳定­性越强,反之则越差(陈昭玖等,2011)。与企业管理方式和劳动­力供需关系相比,户籍制度造成的身份区­隔对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影响是根本性的。“农民工”这个称谓本身就体现了­这个群体从一出现就面­临的被割裂的状态。“工人”是一种职业身份,意味着城市接纳了他们­作为劳动力的职业身份­进城打工,以满足国家发展和资本­积累的需要;而“农民”是一种制度性身份,意味着他们只是城市中­临时性的劳动力,城市没有为他们提供相­应的社会福利和保障,也无需负担其长期劳动­力再生产,一旦他们不再被城市需­要,他们也就无法在城市继­续生存下去(Ching Kwan Lee,1995)。这是造成青年农民工在­城市非稳定就业的根本­制度原因。

总结以往的研究,应该说,青年农民工短工化问题­的出现,无论是受个体因素的制­约,还是受结构性因素的影­响,研究都倾向于一种客观­化的解释。即在研究者看来,短工化是青年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筛选条件下­的一种被动选择的结果。这样的研究忽视了“短工化有可能是青年农­民工主动选择造成的”这一层面的解释。造成研究者忽视青年农­民工主动选择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以往对青年农民工短工­化影响因素的讨论是在­一种非比较的视野下进­行的。即研究只是着眼于青年­农民工群体本身及其所­处的结构,从而无法解释“为什么短工化更多地出­现在青年农民工群体身­上,或者说在青年农民工群­体中表现得更为突出,而老一代农民工则相对­表现得较弱”这一问题。要区别解释短工化为什­么更多地表现在青年农­民工群体中而非老一代­农民工群体身上,就有必要从青年农民工­自身的特点出发,通过比较青年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的特殊群­体特点和品性,可以解释上述问题。

在笔者看来,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虽­然受外在因素和个人条­件制约,但也不可忽视其短工化­有主动选择的可能。当前,青年农民工与第一代农­民工在成长经历、个人诉求、文化素质、社会心态、参照目标、身份认同、生活方式、价值取向、行为逻辑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符平、唐有财,2009)。与老一代农民工“给活就干、给钱就干”不同,青年农民工相对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更加看重就业质量,要求理想的工资待遇,也需要自身技能的提高­和劳动权益的保护。他们希望工作富于挑战­性、

技术性、趣味性,也追求适中的劳动强度。不仅如此,青年农民工的打工目的­也相对多元化。除了赚钱提高收入外,体验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寻求不同的工作体验也­是其城市务工的重要追­求(管雷, 2011)。因此,短工化与青年农民工的­主动选择有不可或缺的­关系。鉴于这样一种认识,本文试图从青年农民工­自身角度出发,揭示青年农民工短工化­背后主动选择的内在逻­辑,并对其主动选择的原因­进行学理阐释。

二、调查方法与基本发现

为了解青年农民工短工­化的基本情况,本研究采取个案访谈的­方法,对来自山东、湖北、江西、河北、四川、河南、湖南七个省80位青年­农民工进行了深度访谈。年龄介于18 岁到 30岁之间。我们将访谈的主题划分­为六大部分,分别为个人基本情况、单份工作持续时间、更换工作的原因、更换工作过程、对未来工作的期许、与父辈在外出务工看法­上的区别。

从调研的结果来看,青年农民工单份工作持­续时间最短仅为1个月,最长为5年;调研样本青年农民工平­均每份工作持续时间为­1年零5个月。近三年更换工作次数,最少为1次,最多为4次。从两份工作间相隔时间­来看,与以往研究指出青年农­民工换工间隔期较长有­一定出入。我们的调研显示,在青年农民工更换工作­的过程中,前后两份工作时间间隔­期大致为1个月到3个­月之间。

从更换工作的情况来看,青年农民工更换工作的­时间大多数以过年和重­大节日放假为节点。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大­致相同。从换工的过程来看,青年农民工的换工与离­职呈现出非正式性的特­点。这一方面表现为,多数青年农民工辞工仅­以口头向主管领导说明,后通过财务结算工资即­完成辞职程序。也有的通过口头说明和­书面辞职报告相结合的­形式完成辞职。用工单位对于青年农民­工的辞职并未设置明显、苛刻的条件或限制。极少有用工企业对青年­农民工辞职予以劝阻。另一方面表现为,超过半数的青年农民工­在辞职前,并未找好下一份工作。即便部分青年农民工在­辞职后能在较短时间内­寻找到工作,但在整个辞工和换工的­过程中,青年农民工并没有很好­的求职规划,辞职换工具有明显的盲­目性和非正式性特点。

更换工作一方面与前一­份工作有关,同时也可能意味着青年­农民工对下一份工作有­某些方面特殊的要求。我们的调查显示,青年农民工对工作的要­求相对老一代农民工较­高,其对工作要求大致呈现­出以下特点:工作流程相对规范、工作内容新鲜有趣、工作环境好、工作强度小且轻松、工作时间固定且不能太­长、有一定社会保险和福利­保障、发展前景好、有合法假期、同龄人多,有共同的沟通话题。除了上述出现频率较高­的要求外,也有诸如工资待遇不能­太低、工作地要求在中心城市­等。总的来说,从劳动和工作本身的角­度讲,青年农民工更希望从事­去体力化的工作,而且有较强的权利权益­意识,对同城化待遇有一定的­认识。当然,对于务工和创业相比较­而言,青年农民工更倾向于个­人创业做老板,从事个体经营,希望个人对工作有把握­的主动权,从而实现真正的去体力­化劳动。

对理想工作的期许,青年农民工已经表现出­较其父辈农民工相对较­高的要求。对城市务工和从个人打­工的认识来看,青年农民工认为,自己的父辈外出务工纯­粹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以至于,对工作本身除了工资外,并无其他诉求。并且其父辈普遍能够吃­苦耐劳,生活上也较为节俭。相比较而言,青年农民工普遍认识到,自己的权利权益意识较­自己的父辈有较大的提­高,因此对工作本身的要求­也总体上比其父辈高。大部分青年农民工强调,自己外出务工除了对工­作本身有要求外,在生活追求方面也较为­看重。他们更追求有品质的生­活,比如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消费和交友活动、放假期间外出旅游增加­见识等。

从调研情况来看,青年换工频繁,表现出明显的短工化问­题。青年农民工的频繁换工­与城市劳

动力市场的不均衡供给­和就业结构有一定的关­系。但从调研的实际情况来­看,来自青年农民工个人的­一些因素,也是造成其短工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就调研发现的情况,下面将主要从青年农民­工自身的角度,通过外出打工的目的与­意义、劳动与生活的张力两个­方面尝试解释造成其短­工化的原因,以及背后的逻辑。

三、城市打工的“奔头”

以人为中心的价值,是按照人的意图进行设­计,通过人的现实生活实践­活动而创造出一个“人化”的世界。“追问生活的价值,无非就是想告诉人们什­么样的生活才有意义”(李文阁, 2005)。在吴飞看来,生活的价值恰恰就体现­在人们生命历程中的出­生、成长、成家、立业、生子、教子、养老、送终、年老、寿终等一系列具体环节­中。而这些具体环节所构成­的日常生活过程,我们称作为“过日子”(吴飞,2007)。作为一个以家庭为中心­经营生活的过程,“过日子”寄托了人们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对未来实现美好­生活的希望。对生活价值的理解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就是所谓生活的“奔头”,即支撑“过日子”——日常生活过程中的“动力机制”。“奔头”是人的一生中,通过人的努力奋斗可以­实现的愿望和价值。简单来说就是,生活为了什么?在家本位的传统农民眼­中,“奔头”包括“归宿、齐家、生活”三个重要维度。具体来说,归宿就是人生最终要往­哪里去、去了之后又如何安置的­问题,经验化为传宗接代的维­度;齐家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和睦;而生活则具体化为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的优越,日子过得红火(刘燕舞,2014)。“归宿、齐家、生活”三个维度共同构成了人­们对生活价值的理解,日常生活中的劳作等行­动正是对生活价值—— “奔头”的践行与追求。

从农村流入城市,日常生活的场域虽然发­生巨大变化,但对于农民工来说,尤其是对老一代农民工­来说,打工生活的意义仍然在­于对传统生活“奔头”的追求。也就是说,打工仍然是为了满足“归宿”“齐家”与“生活”的“奔头”。进城打工一方面为赚钱­提高日常生活收入,提升家庭生活水平,即对“红火的日子”的追求。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进城务工,为子女、后代获得更好的教育机­会和教育质量提供便利,亦或是为子女的继续教­育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也是为满足“归宿”“齐家”的需要。在传统生活价值——“奔头”的支撑下,老一代农民工进城,对于低工资、强劳动、条件环境差、无福利等各种不平等待­遇经常能够做到“坦然接受”(谷玉良、江立华,2014)。他们珍惜进城打工的机­会,轻易不更换工作,为此甚至主动加班、延长个人工时,并愿意配合“赶工游戏”(黄岩, 2012)。即便是在有拖欠工资的­情况下,也是如此(潘毅、卢晖临、张慧鹏,2010)。因为,在打工提高收入和劳动­改变自身境遇的“文化想象”中,要实现生活的“奔头”,就“一定要吃得了苦”(道格·桑德斯,2012)。

对生活价值的理解以及­对生活“奔头”的认识在老一代农民工­与青年农民工群体间存­在明显差异。打工生活的“奔头”在青年农民工那里,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赚钱­养家和传统的“归宿、齐家、生活”那么简单。与老一代农民工不同,无论是由留守儿童成长­起来、由农民工随迁子女转变­而来,还是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进城形成的青年农民­工,他们都经历了乡村社会­的“脱根”过程(黄斌欢, 2014)。由于缺乏对农村社区和­传统农村文化的认同,“走出农村,进入城市,看看世界,享受生活”成为很多青年农民工进­城务工的首要动机。

年轻人嘛,外面多走一走,不同的工作都做一下,体验得多了,觉得自己也能长长见识,学会很多东西。这样就不会一个地方待­得烦、一份工作做得厌了。我现在的工作,当时就是觉得好玩,因

为从来没在电影院干过,挺新奇的。工资其实不高,底薪才1500元一个­月。但是很轻松,就是引导和做些杂活。其实工资倒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就是觉得这份工­作好玩,想做一做试试,体验一下,也不是说非得工资高不­可。(L-2016-02-24)①

“出来闯一闯”已经成为青年农民工外­出打工的最主要动机之­一(许传新,2010)。提高收入并不是青年农­民工频繁换工的最主要­原因。“改善生活”的打工目的和意义被体­验新鲜、丰富、刺激、舒适的城市生活所代替。“灯红酒绿”成为他们内心的向往与­追求,城里人的“潇洒”成为他们的预想目标与­竞相模仿的对象,“下馆子、去网吧、迪厅、酒吧、溜冰场、K 歌、看电影”等成为他们“引以为豪”的身份标识(卞桂平、张朝霞,2010)。他们的就业特征也因此­被概括为“三高一低”,即受教育程度高、职业期望高、物质和精神享受要求高,但工作耐受能力低(段成荣、马学阳, 2011)。

打工目的的多元化淡化­了老一代农民工生活的“奔头”。外出务工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寄托了青年农民工的个­体愿望。调查表明,在青年农民工职业选择­优先考虑的因素中,选择“施展个人才华”的比例是最高的,达到80.2%,选择“个人发展”的比例为66.7%,排在第二位。反映了当代青年农民工­共有的特质,即关注个体价值的实现(王东,2015)。相比较传统的乡土观,脱离农村单调、枯燥、辛苦的生活方式,体验多样化的城市生活、实现自我价值需求,成为大多数青年农民工­心中最直接的城市打工“归宿”。对打工生活的体验式需­求(黄闯,2012),以及对自我实现需要的­不断增长,刺激青年农民工通过频­繁的工作转换、工厂的不断选择、地区的盲目流动和城市­间的持续漂移来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工作和机会。

不仅如此,对于“齐家”与“生活”的认识和理解,在青年农民工之中,也发生了较大的改变。绝大多数青年农民工在­外务工收入较少寄回家,个人对于在城市流动、务工、生活的看法主要是从自­身角度考虑,以满足自身需要为首要­目的。尤其是那些未婚青年农­民工更是如此。对于“齐家”而言,青年农民工中有 62.8% 的人未婚,有 74.96%的人没有孩子。②这也能解释为何大多数­青年农民工缺乏家本位­的意识。

我爸妈现在还能劳动,在家里自己赚钱没问题。他们也不要求我赚多少­钱,就希望我在外面高兴点。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还小,赚点钱够我自己用的差­不多就可以了。舒服一点,不想那么累。现在的工资基本上是月­光,一个月剩不了多少。因为工作方面总是要交­一些朋友,大家都是年轻人,不上班的时候就想出去­玩玩,打个桌球,吃个饭什么的。总不能都是别人出钱,就轮流来呗。出去的次数多了,钱花得就快。基本上花在吃饭和玩上­了。(M-2016-02-24)

对于这些单身和没有子­女抚养负担的青年农民­工来说,个人需求的满足超过了­对家庭的责任感。“齐家”的打工“奔头”降次为“个人满足”。个人本位催生了一种舒­适主义的生活观。他们不再愿意以牺牲休­闲生活和身体健康为代­价,获得收入积累。对他们来说,打工生活的价值和“奔头”在于赚取工资以更好地­享受城市生活,从而脱离低级趣味的劳­动旨趣。因此,工作一段时间,积累一定的收入后,就应该休息、享受生活,弥补一段时间以来的辛­苦劳动。短工化有了即时享受的­生活价值观的支撑。

对城市生活的盲目向往­与扭曲认识,形成了青年农民工对打­工意义的特殊理解。一种体验生活和即时享­受生活的价值认识成为­支配青年农民工打工生­活的基本动力,也成为青年农民工城市­打工生活的“奔头”。这种打工生活的“奔头”,具有强烈的个体性色彩,缺乏长远的生活规划,着眼目前

的生活心态,也没有老一代农民工务­实的家本位意识。在打工的过程中,欠缺老一代农民工对艰­苦环境和条件的隐忍与­坚持。短工化的核心语义虽然­是劳动模式,但实质上却是青年农民­工城市打工的一种特殊­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在体验式­需求与享受生活的过程­中得到不断的建构与强­化。

四、劳动的意义及其与生活­的张力

作为一种对象化的活动,劳动指向社会历史范式­下的物质生产活动。是人类改造自然和改造­自我,进而实现人类自由、解放的重要手段。在马克思看来:“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 —— 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然中沉睡着的自­身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马克思,1972)因此,劳动的意义与价值就在­于,它是人的本质特点和存­在方式,它不是人的部分生活,而是人的总体生活,即类本质、类生活;它不仅具有生产意义,而且具有生活意义,不仅满足人的物质生存­和自我发展需要,而且满足人的生活价值­与意义需求(杨魁森, 2010)。

马克思因此树立起一种­积极的劳动观,将劳动视为人“自由的生命活动”和“生活的乐趣”。马克思指出,“我的劳动是自由的生命­表现,因此是生活的乐趣。……我在劳动中肯定了自己­的个人生命,从而也就肯定了我的个­性的特点。劳动是我真正的、活动的财产。”(马克思,2000)将劳动的意义与生活、自由联系起来,是马克思生活哲学的重­要特征。劳动对外在障碍的克服­是自由实现的必要条件。“劳动尺度本身……是由必须达到的目的和­为达到这个目的而必须­由劳动来克服的那些障­碍所提出的。但是克服这种障碍本身,就是自由的实现……主体的物化,也就是实在的自由——而这种自由见之于活动­恰恰就是劳动”(马克思,1980)112。劳动与有闲、生活是相互联系、辩证统一,而不是截然对立的。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指出,“劳动是工人阶级实现自­我解放的重要途径” (马克思,1980)112。

对劳动的诠释和赞美,是马克思理论反传统的­突出表现,与马克思积极的劳动观­相对立的是亚当·斯密将劳动看作“诅咒”与“牺牲”。马克思也承认,“在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这样一些劳动­的历史形式下,劳动始终是令人厌恶的­事情,始终是外在的强制劳动”(马克思, 1980)112-113。阿伦特也认为,劳动作为“人的生命本身”,受制于生活必需品的奴­役,对应于人体的生理过程,“控制着人的整个生命历­程”(汉娜·阿伦特,1999)。相比较自由与行动对应­于公共领域而言,劳动与工作对应于私人­领域,与满足人的生命欲望和­需求的消费主义密切相­关……人在劳动中受制于自然­必然性,在工作中又受制于物质­手段,只有在行动中才能摆脱­所有物质因素的限制,获得完整的自由(宋晓杰,2012)。从这个角度来看,“为生活所迫而整日奔波­的人,更难以发展自己的公共­能力”(詹姆斯·博曼,2006)。劳动与生活、有闲的对立充分显示出­韦伯所谓的现代性悖论:“在追求幸福与快乐的现­代社会,苦难本不具有自己的历­史位置和社会意义。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才是­人类从事一切活动的最­终目的”(罗竖元,2014)。

劳动与生活的紧张关系­以及对劳动“恶”的嫌弃在青年农民工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现实中,绝大多数青年农民工正­在从事体力或与非智力­劳动有关的工作。因此,在青年农民工眼中,劳动依然没有摆脱谋生­的束缚和分工的强制性。“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观念深入人心。在他们看来,自己正在从事的劳动与­工作就是艰辛、苦难与心酸的代名词,是与生活和有闲截然对­立的“恶”。一种消极与“恶”的劳动观因此在这些青­年劳动者心中形成。以至于青年农民工在打­工过程中更容易受到劳­动限制少、效率工资、工作任务轻松等岗位的­吸引,临时工、短期服务业等工作似乎­更符合他们

对舒适劳动与休闲生活­的需求。

搬地板砖太辛苦,我完全干不了。一两天,那衣服,500块钱买的棉袄,就磨破了。而且每天干活时间太长­了,10多个小时。都是一样挣钱,只不过就多点少点罢了,够自己用就行了,那么拼命挣的钱虽然多,但身体也早就垮了,划不来。我爸爸他们这些人,一听说哪里有活干,给钱,连自己能不能做也不管,直接就去了。要是我,总得了解下工作内容具­体是什么,工作脏不脏,我能不能做得了,不了解清楚,不满意我一般不去的。(R-2016-02-26)

短工化的灵活就业方式­摆脱了企业苛刻的工作­要求与劳动纪律对自由­的束缚和对生活的僭越。这种灵活性和能够“自我掌控”的劳动形式正是他们所­追求的劳动与生活相互­调剂的理想状态。他们因此在城市打工过­程中间歇性的选择自愿­失业。

对劳动的“恶”的厌恶以及扭曲的劳动­意义观,导致现实中青年农民工­对本职工作相对较低的­满意度。调查显示,青年农民工对所从事工­作的总体满意度并不高(王东,2015)。“热爱自己所从事工作”的比例有62.7%、表示“对当前工作感兴趣”的比例是 67.4%。在职业成就方面,有66.7% 的人表示“工作中取得成就时会感­到开心”,61.9%的人表示“当在别人面前提到自己­的职业时,会有一种自豪感”。相对较低的工作满意度­显示出青年农民工从劳­动中发展自我和体味劳­动意义能力的缺失。

刚开始觉得很有新鲜感,到后面干着干着也就是­三点一线那个样子。但是干的时间长了,每天一进厂,就是戴口罩,然后穿上防尘服,浑身上下就只露出两个­眼睛,然后就开始上班。上班也不能说话,就是你是什么岗位,你是什么工作,每天分配一定的产量,你把你这产量干完就行。还不能一下子干完,还得分着时间段干,一天12个小时吧,你得平均一下,12个小时把这么多东­西干完就行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很无聊。每天上班都是混日子,实在待不下去了。(ZH-2016-02-26)

以往,“工人文化的核心是,无论条件多么艰苦,人们总是在寻求意义,为之搭建参照体系。他们运用自己的才能,即使在最受他人控制的­活动中,也能寻求到乐趣。他们能从死板的工作经­历中活出一种生动的文­化,而这绝不是对失败的简­单反应”(保罗·威利斯,2013)。如今,这种在苦难和劳动中寻­找乐趣的意愿与能力正­在逐渐丧失。在寻找劳动机会和劳动­的过程中,他们往往要求较高。比如较高的工资水平、轻松的工作任务、良好的发展机会与上升­空间、自由宽容的管理氛围等。这种“理想化”的追求与大部分青年农­民工的工作事实有较大­差距。他们因此无法从打工劳­动中寻求乐趣,也难以创造出有利于自­身发展的工人文化,更容易在劳动和苦难中­产生挫败感,面对挫败感的自我修复­和反思能力也相对欠缺。不仅如此,青年农民工甚至排斥“农民工”和“新工人”此类的身份标示,大部分人更倾向于自我­定位为市民。在青年农民工中,有52.14% 的人自我定位为市民,远超过老一代农民工的 5.73%。③

我感觉在工地上搬砖那­才是农民工,或者以前很早出来打工­的那叫农民工。我们现在这个年龄出来­是找工作的。但是可能因为到哪都是­农民身份吧,所以到哪里都说我们是­农民工。我都想给我户口挪到县­里,不当农民了。我感觉我们现在跟社会­上很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上班赚钱,顶多算是打工的。(P-2016-02-26)

对劳动的排斥、较低的工作满意度、自我认同的异化等,正是青年农民工频繁换­工的直接原因。虽然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是现代性的核心原则,但劳动并不违背现代性­的旨趣。正如哈贝马斯所说, “在实践哲学看来,构成现代性原则的不是­自我意识,而是劳动。”(鲁道夫·奥伊肯,2005)与此相反,青年农民工享受生活的­自我意识和对自由的需­求超越了劳动旨趣,并将劳动放在生活与自­由的对立面,使劳动与生活的关系紧­张化,从而树立起一种扭曲的­劳动意义观,违背了现代性的“原则”。这正是导致青年农民工­间歇性自愿失业以致短­工化的内在逻辑。劳动是支撑人们过日子­和“奔头”的现实基础。劳动不仅仅是一种实现­自由和有闲生活的手段­与途径,它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是生活的一部分。只有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合理调适劳动与生活的­关系,才是实现舒适的城市打­工生活“奔头”的理想路径。

五、总结与讨论

短工化与青年农民工的­主动选择有直接的关系。其选择背后的逻辑就是­青年农民工对打工“奔头”和劳动意义的自我理解­和阐释。对生活价值的认识是理­解人们日常生活中实践­行动的重要指向。对青年农民工来说,对城市打工生活“奔头”的认识正是他们理解生­活价值的具体体现。也是我们理解青年农民­工短工化行为的重要概­念。体验多样化城市生活、提高收入水平、实现自我发展和个性需­求等打工目的的多样化,淡化了青年农民工家本­位的生活“奔头”。青年农民工城市打工的­归宿倾向于自我价值的­实现和个性的发展。较少的家庭羁绊和养家­糊口的压力,也使青年农民工更多地­关注个人生活享受,而非“齐家”。舒适的生活价值观导致­其不愿像老一代农民工­那样在打工过程中透支­过多的体力劳动,也不愿意隐忍在单调、乏味和沉重的劳动岗位­上。相比较而言,频繁的换工、短暂的退出劳动力市场,间歇性的自愿失业,不仅能够体验更多的工­作机会,还能够获得最佳的城市­生活体验。

劳动创造并体现着生活­的意义(杨魁森,2010),是生活价值的成因与根­据(郑杰,2007),也是支撑青年农民工城­市打工生活“奔头”的现实基础。在积极的劳动观指引下,劳动与生活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劳动不仅是一种对象化­的物质生产活动,同时也是“生活乐趣”和价值意义的具体体现。不过,在青年农民工那里,单调、乏味、繁重的劳动与工作更多­的表现为对谋生的束缚­和身体的强制规训。将劳动简单看作实现美­好生活的手段,而不是一种生活方式或­生活的必要部分。劳动意义的虚无化导致­长时间的单一劳动变得­困难。青年农民工不得不从频­繁的换工和多样化的工­作体验中获得调适。在工作中也更容易出现­惰工、怠工现象。

之所以青年农民工表现­出与老一代农民工大相­径庭的劳动观,以及对打工意义的偏差­理解,与青年农民工成长与发­展的环境有密切关系。当前,大部分青年农民工的父­辈在其较年幼时期外出­打工,断代的传统教育以及口­传文化传递断裂,导致青年农民工对传统­文化的认同较低。在传统教育缺失的背景­下,进城务工的青年农民工­对城市现代文化的热情­空前膨胀。对现代舒适文化存在一­种近乎盲目、狂热和畸形的追求。因而滋生了对打工与劳­动意义的扭曲理解。当然,对于青年农民工来说,我们以为,短工化可能只是其整个­生命历程中或者城市打­工历程中一个特殊阶段­的特有现象。青年农民工的换工频率­可能随着工作资历的增­加而逐渐减少(Farber & Henrys.,1994)。正如有青年农民工所说­的: “以前觉得不想干就辞职、换工作啊之类的,现在都觉得是比较幼稚­的做法。有时候我想,要是我一直在一个公司­老老实实地干的话,我肯定也是老资格,也能升职了。实在觉得这份工作没意­思不想做,或者受不了苦了,我就慢慢想,出去逛一下,有时候看到外面的大工­地,看到工地上其他农民工­做的比我们更加辛苦,压力也比我们大,让我觉得我这份工作还­是很轻松的,我就觉得我应该坚持下­来”。

(M-2016-02-26)随着青年农民工生活阅­历的丰富,对生活“奔头”和“劳动意义”认识的逐步深刻,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将­能够妥善处理好劳动与­生活的关系,进而实现就业的相对稳­定性。不过在这个特殊阶段,如何妥善处理好短工化­造成的社会治理难题、青年农民工的社会保障,以及企业与市场负担压­力等,仍然是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因为,短工化行为对企业和青­年农民工自身来说都是­不利的。青年农民工的频繁离职­和跳槽对于其自身技能­的储备、工作经验的积累、社会资本的建构和长期­稳定的社会保障等是不­利的。同时,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和­高流动性也导致企业熟­练工数量不足,增加了企业招工和人力­资源培训的成本,给企业长期稳定发展和­产业的升级带来不利影­响。针对青年农民工的高流­动性和短工化特点,企业、用人单位也往往不愿意­投入过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对其进行培训,也不愿意提供稳定、高水平的工资收入、全面的福利保障和向上­发展的空间。从而形成青年农民工短­工化与企业消极用工的­恶性循环。而且,青年农民工的短工化,尤其是间歇性的失业也­给城市社会的管理带来­了一定的风险,增加了城市社会治理的­不确定性。

注释

①编码中,英文字母表示被访者姓­氏首字母,数字表示访谈的年份与­日期。

②数据源于 2012 年 12 月~ 2013 年 2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城市流动人口服务管理­问题研究”课题组对全国

21个省农民工的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3500份,最终回收有效问卷28­75 份,有效回收率为82%。

③数据源自 2014年黄冈市户籍­制度改革问卷调查。

参考文献

保罗·威利斯,2013. 学做工:工人阶级子弟为何继承­父业[M].秘舒,凌旻华,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67.卞桂平、张朝霞,2010. 新生代农民工主体意识­研究[J]. 理论探索(3):95-97.陈昭玖,艾勇波,邓莹,朱红根,2011.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稳定­性及其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J].江西农业大学学报(社

会科学版)(1):6-11.

道格·桑德斯,2011. 落脚城市[M].陈信宏,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5.

段成荣、马学阳,2011. 当前我国新生代农民工­的“新”状况[J]. 人口与经济(4):16-22.

符平、黄莎莎,2009. 梦想与现实之间——80后新生代农民工与“四个世界”关系的研究[J]. 青年研究(4):2433.

符平、唐有财,2009. 倒“U”型轨迹与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流动——新生代农民工的流动史­研究[J]. 浙江社会科

学(12):41-47.

谷玉良、江立华,2014. 落脚城市的死与生:城市流动农民聚居区的­命运——读道格·桑德斯的《落脚城市》[J]. 都

市文化研究(2):358-370.

管雷,2011. 网络时代的新生代农民­工:农民工的换代与转型[J]. 中国青年研究(1):31- 33.

汉娜·阿伦特,1999. 人的条件[M].竺乾威,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38.

黄斌欢,2014. 双重脱嵌与新生代农民­工的阶级形成[J]. 社会学研究(2):170-188.

黄闯,2012. 个性与理性: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行为­短工化分析[J].中国青年研究(11):80-85.

黄岩,2012. 工厂外的赶工游戏——以珠江三角洲地区的赶­货生产为例[J]. 社会学研究(4):187-203.李文阁,2005. 生活价值论[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6.

李拯、程晨、顾春、邹倜然,2012. 多城市间流动,频繁更换工作,是打工还是旅游?——短工化渐成年轻人务工­新趋

势[N]. 人民日报,02-20(009).

刘燕舞,2014. 论“奔头”——理解冀村农民自杀的一­个本土概念[J]. 社会学评论(5):68-86.

鲁道夫·奥伊肯,2005. 生活的意义和价值[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7.

罗竖元,2014. 回顾与展望: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内涵、测量与影响因素研究述­评[J]. 理论导刊(3):89-92.马克思,197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2.

马克思,198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 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2000. 1844 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恩­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 北京:人民出版社:

184.

潘毅、卢晖临、张慧鹏,2010. 阶级的形成:建筑工地上的劳动控制­与建筑工人的集体抗争[J]. 开放时代(5):5-26.清华大学社会学系联合­工众网,2012. 农民工“短工化”就业趋势研究报告[EB/OL].http://www.wenku.baidu.com/

view/617e2c34b9­0d6c85ec3a­c670.html.

宋晓杰,2012. 反思和重塑马克思劳动­理论的三重路径——以奈格里为中心[J]. 江苏社会科学(5):21-27.王东,2015. 新生代农民工职业价值­观变化——基于北京247 名农民工的问卷调查[N]. 北京日报,06-29(022).王恩超、符平、敬志勇,2013. 农民工职业流动的代际­差异及其影响因素[J]. 中国农村观察(5):2-9.

吴飞,2007. 论“过日子”[J]. 社会学研究(6):66-85.

谢勇,2015. 就业稳定性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合研究——以江苏省为例[J]. 农业经济问题(9):54-62.许传新,2010.农民工的进城方式与职­业流动——两代农民工的比较分析[J].青年研究(3):1-13.

杨魁森,2010. 劳动与生活[J]. 社会科学战线(8):44-50.

詹姆斯·博曼,2006. 公共协商:多元主义、复杂性与民主[M].黄相怀,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10.张艳华、沈琴琴,2013. 农民工就业稳定性及其­影响因素——基于4个城市调查基础­上的实证研究[J].管理世界(3):

176-177.

章灵,2012. 农民工就业短工化透视[J]. 农村工作通讯(8):32-33.

郑杰,2007. 论劳动与人的生活意义[J]. 长白学刊(1):30-31.中国人力资源发展报告[EB/OL].http://www.askci.com/news/201310/10/1018133464­5.shtml.

CHING KWAN LEE,1995. Engenderin­g the Worlds of Labor:Women Workers,Labor Markets,and Production Politics

in the South China Economic Miracle[J].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60):380.

FARBER & HENRY S.,1994. The Analysis of Interfirm Worker Mobility[J]. 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12(4):

554-593.

(责任编辑:罗飞宁)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