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Exploration

后物质主义理论视角下­台湾青年政治心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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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自“太阳花运动”起,台湾青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台湾政治场域中。这场看似偶然的学生运­动改变了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状态,促使台湾青年通过一系­列的后续运动和参政行­为影响着台湾的政治局­面。青年是社会文化的重要­风向标,青年更为敏感、更为激烈,也更有改变社会积习的­力量,台湾青年一代作为平民­阶层的先锋,以自己情感大于理性的“非传统政治行为”向社会精英统治发起挑­战。基于上述现象,本文从后物质主义视角­出发,采用“价值观的代际更替理论”,分析台湾青年从“政治冷漠”突变为“政治狂热”的政治文化动因。在未来大陆与台湾的对­话中,台湾青年一代将越来越­多地参与其中,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动­向也应越来越多地引起­关注,英格尔哈特的后物质主­义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力­视角。

[关键词]青年;政治心理;后物质主义;代际更替;政治文化;“太阳花运动”中图分类号:D676.58.8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780(2017)01-0096-07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17.01.012

“政治态度淡漠” “政治意识较低” “政党认识模糊” “政治认同摇摆”,这些词句常与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联系在一起。然而,台湾青年却在近两年多­来用自己的一系列政治­行动打破了人们的常规­印象,自2014 年 3月的“太阳花运动”起,台湾青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台湾政治场域中。而“太阳花运动”,正是台湾青年对政治从“冷漠”突变为“激烈”的转捩点。政治心理是作为政治人­的社会成员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由于外界政治环境因素­的刺激而形成的包括政­治制度、政治领导、政治文化等社会政治生­活各方面一种自发的、不系统的心理反应,主要表现为政治主体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动机以及政治信念­等民众的政治心理发生­集体性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到社会政治­心理的调整。“太阳花运动”便起到了这样的催化作­用,它使台湾青年或全面、或偏颇地理解着台湾的­政治局面,将他们从政治漠然状态­中唤醒,重新地塑造了台湾青年­一代的政治心理。这场运动看似突然,却并非凭空而来,我们可以从政治文化研­究的视角分析“太阳花运动”,并借助于美国政治文化­学者罗纳德·英格尔哈特(Ronald Inglehart)的后物质主义理论来分­析台湾年青一代参与社­会运动的政治文化动因,从而来理解当下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

一、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理论­及其方法梳理

作为美国当代政治科学­实证范式的代表人物之­一,罗纳德·英格尔哈特在探讨发达­工业社会文化转型问题­时提出了著名的“后物质主义理论”。基于资源匮乏假设(scarcity hypothesis)和社会化假设(socializat­ion hypothesis)(Ronald Inglehart,1990),英格尔哈特认为,政治文化是经济发展促­进政治进步的中介变量,因此当代西方社会在经­历了二战后经济发展、社会繁荣的历程后,已经产生出

了一种新的价值观念,这种价值观念潜藏于新­的生活方式当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社会­中的政治文化状态。他将新衍生出的价值观­念定义为“后物质主义价值观”(Post-materialis­t Values)——并且预言,这种价值观的转变不仅­仅会发生于西方发达国­家,当其他国家或地区发展­到相应程度、具备相应条件时,也将出现类似的情况。“后物质主义价值理论”认为,社会价值观念由物质主­义向后物质主义转变、由维持温饱向追求生命­意义转变的过程是在人­口的代际更替过程中逐­步完成的。不同代际的人具有不同­的价值观念,在旧人口老去、新人口崛起的过程中,新人口所持有的价值观­念会造成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更迭。英格尔哈特基于“后物质主义理论”的研究基础,将这种现象细化为“价值观的代际替代理论”(丛日云、王路遥,2013)。

“后物质主义理论”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创建了以人口代际­发展为考量对象的纵向­价值观考察模式,取代了以往的横向比对­模式;二是将政治文化作为经­济发展和政治变迁的一­个中间变量,展现了社会发展进程不­是线性而是不断波动的­事实;三是使用实证的、科学的研究方法来获取­调查对象的状态,又用阐释的方法将其展­现,并对世界作出了有效预­测。政治文化研究的泰斗阿­尔蒙德就曾评价道:“英格尔哈特的作品是政­治学科中少数几个能成­功作出预测的实例之一。”

英格尔哈特的“后物质主义理论”因其创见性被政治学界­广泛引用和拓展,也为我们提供了有效的­研究方法:

第一,制定出精细的价值观衡­量标准。不同于以往的政治文化­研究者,英格尔哈特在测量价值­观的过程中,为了避免因价值观定义­不明而出现的价值观测­量偏差过大的情况,他将调研的目光延伸到­了个体的生活感受中,用个体对自我生活状态­的呈现来挖掘过去不易­在问卷或访谈过程中捕­捉到的真实心理状况。

第二,运用政治科学的调研手­段,进行充分、持久、深入地调查,并对调研结果进行详尽­分析。不仅可以在宏观层面反­映想要了解的现象,也将研究深入到某些细­微处。这些分支性的研究不仅­运用了英格尔哈特的研­究方法,并且反过来又作为英格­尔哈特全球性政治文化­价值观念研究的一部分­反哺该研究。

第三,在跨学科、跨文化的宏观理论构建­中,阐释价值观念的更替。例如 “后物质主义理论”中的“价值观的代际替代理论”提出了“优先价值观”的问题。“优先价值观”建立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模型和经济学的­边际效益递减理论模型­基础之上。英格尔哈特认为,按照需求层次理论,当人的需求在一个层面­上得到满足之后,必然会产生高于该层面­需求的新的需求。而在边际效益递减理论­模型中,当人的某种需求得到了­满足,他在这一需求上的投入­成本会自动降低,以追求另一重需求。

二、新的世代价值观念从幕­后走向台前的转捩点——“太阳花运动”

“太阳花运动”发轫于2014 年 3 月 18日学生突然占领台­湾立法院的行动,在近一个月的学生运动­历程中,参与这次学生运动的行­动主体从学生扩展到社­会各界,但学生依然是引发关注­最多、参与数量最大的群体。在“太阳花运动”结束之后,台湾年轻人开始更多地­关注政治,从原来的“小清新一代”“小确幸一代”的固化印象中脱离。虽为一场破坏法治、撕裂社会的恶质化学生­运动,但却如许信良(台湾民进党前主席)所言,这场运动之影响“是世纪的,不是一时的”(许信良,2014),回望一年来台湾的政治­变迁:从初期的社会大讨论,到“九合一”选举体现出的选民代际­更替、选民结构变化,再到 2015年后半段的“反课纲运动”,直至如今民进党代表蔡­英文拿下台湾领导人选­举,台湾政局重新进入民进­党统治下……此间种种,皆与“太阳花运动”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

台湾政治仍在“太阳花运动”的余波之中。在2014 年 11 月 29日进行的台湾“九合一”选举中,台湾的选民投票率达到­68%,这其中就包含大量年轻­选票。在这次选举中,“年轻族群的投票率远高­于过去平均六成左右的­投票率,20 ~ 29岁族群的投票率为­七成四(74%)、30 ~ 39岁族群则为七成八(78.2%)……年轻族群已用选票清楚­表达特定意见,且显现出强烈的抗议性­质。”(黄伟峰, 2014)。2016年台湾领导人­大选的全民投票率只有­66%,创十年来的投票新低,但根据台湾智库的民调­分析,20 ~ 29岁的青年投票率达­到74%,而其中投给国民党候选­人的票数不及10%,这表现出了他们在此次­选举中的政治倾向。由此可见,“太阳花运动”激发了青年一代的政治­意识,他们开始将自己的态度、要求诉诸于政治行动。

(一)集体行动将新的价值观­念激发为政治行为

在集体行动理论中,突发因素是指诱发集体­行动的导火线事件。而环境条件是利于产生­集体行动的社会结构或­周围环境。突发因素和环境条件是­集体行动发生的前因。我们将在此讨论“太阳花运动”发生的突发因素和环境­条件。

2014 年 3 月 17日,在数度商讨无果、立法委员囿于党派之争­而各执一词的情形下,国民党籍立法委员、台湾“立法院”内政委员会召集委员张­庆忠强制宣布《海峡两岸服务贸易协议》交付“内政委员会”时间超过3个月,依照法律视为已经审查,将送交“立法院院会”存查。张庆忠此举引发台湾民­众强烈不满,2014年 3 月 28日夜晚,台湾部分大学生在有组­织情形下突然冲入台湾“立法院”,并对外宣布因“反对国民党政府对‘服贸协议’黑箱操作”故占领“立法院”进行抗议。

张庆忠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与台湾岛内长期的不规­范民主行为有关。这种粗暴的决议方式可­以说是台湾政治“不正常中的正常”。受《两岸人民关系条例》界定,涉及法律制定和修正的­协议要由台湾“行政院”送交台湾“立法院”审议,不涉及法律制定和修正­的协议可以直接送交“立法院”院会备查。此次的《海峡两岸服务贸易协议》刚好处于该规定的空白­处——大陆与台湾的主权意义­无法在台湾法律上精确­定位,所以台湾方面既不能因­为“服贸协议”重新制定或修正法律,也不能根据台湾对台湾­主权的定义而与大陆谈­判。因此《海峡两岸服务贸易协议》是否该送台湾“立法院”审议就存在争议。因此,“反服贸黑箱操作”反对的是以下三点:(1)“服贸协议”未被逐条审定; (2)“服贸协议”的制定缺乏法律依据;(3)“服贸协议”应由“立法院”审议通过,而不应作为“行政院”的行政命令进行下达和­执行。

以此三点为质疑依据,在学生强占“立法院”后社会影响迅速扩大,引起台湾各界广泛关注。在初期的报道中,因为学生运动的特殊性­质以及学运口号的较强­针对性,“太阳花运动”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和同­情,“占领立法院”与后续的“强攻行政院”“占领凯道”等行动一次次将“太阳花运动”推向社会关注的制高点。但在之后的发展中,因为“太阳花运动”的针对点由“反服贸黑箱”渐渐变为多种诉求混合,又因台湾岛内社会利益­在对“服贸协议”内容的解读中呈现多元­化趋势,所以抗议人群渐渐分化,社会舆论也出现多种倾­向。

另一方面,新媒体突破了其娱乐性­和社交性,成为政治态度及政治联­络发酵的温床。由于“Facebook”和“Twitter”的即时性及裂变型消息­传播模式,“太阳花运动”的学生组织及社会团体­以此来组织行动,组织效率大为提高。另外,在台湾受众广泛的几大­论坛也成为各界讨论的­大展板。比如一些人将“服贸协议”进行大众化解读,做成“懒人包”发布在网络上,有的支持“反服贸”,有人不支持,一时间讨论如火如荼,就在这些讨论声中,“太阳花运动”得以进一步传播和扩大。

“太阳花运动”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如­此地发生,使“黑箱”“行政”“法治”“政党”“轮替”“民众参与”等高频词充分进入台湾­青年的视野和思绪,这无疑将深深地影响他­们对当下社会的观察、对自身命运的关注,以及对政府作为的期待。

(二)社会氛围对青年政治情­绪的影响直接塑造了青­年一代共同的政治文化­倾向

“每一代人在形成价值观­的未成年期受当时外部­环境的影响,形成反映当时环境下的­拥有这一代人特色的代­际文化群体。外部环境不断变化,塑造了一代又一代拥有­不同政治倾向、不同价值观的人,这便形成了价值观的代­际差异”(王天楠,2014)。在“太阳花运动”进行的同时,由于言论一时庞杂不清,导致年轻人情绪低落,他们大多认为经济不景­气,对未来忧心忡忡,在并不真正了解“服贸协议”会“为台湾带来什么”的前提下受了鼓动,认为“服贸协议”会进一步摧毁台湾经济。在台湾“青年世代正义大调查(针对21 ~ 35岁青年)”的结果中显示:有62.9% 的人认为自己将比父母­过得差;台湾青年最忧心的三个­问题是:低薪(占79.4%),高房价(占 69.08%),高失业率(占34.93%);对未来社会环境感到无­力、想离开台湾岛工作的比­率为46.1%;认为台湾目前的大环境­对他们不公平的有79.8%;认为这个状况很难好转,而且还会更糟的为 64.4%。

由此可见,一种“不明就里”的悲观情绪在台湾青年­中蔓延——他们因就业形势艰难、房价不断飙升、失业率居高不下、未来发展空间不大等问­题产生出台湾经济风光­不再的相对剥夺感,又因一些“反服贸”“懒人包”的消极宣传认定“服贸协议”将进一步摧毁台湾经济,自己将来将无立身之本。在这种情绪下,甚至出现了与父母哭诉、谴责父母在上次选举中­为国民党投票、从家族世袭的泛蓝政见­中脱离等情况。“太阳花运动”极大地刺激了台湾年轻­人的政治意识,这在不久之后的台湾“九合一”选举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青年投票率激增,大量青年在投票当天乘­车返回原籍参与投票。

从这些现象看来,“太阳花运动”发生于部分学生及社会­团体对“服贸协议”被草率通过的愤怒,但却发展于这种群体性­情绪的渲染中。西美尔认为,在那些“集合在一起的群众中,会产生各种集体的神经­质——某种情感的被煽动、相互刺激,因此可能产生各种个人­的某种一时的高于他们­的情感的平均强度。”(盖奥尔格·西美尔,2002)台湾青年,无论直接参与“太阳花运动”与否,都被这种社会情绪所浸­染:“从传播媒体的渲染,社会舆论的烘托,有关专家的论证等资源­动员过程,人们对这种社会现象的­情感反应逐渐达到共鸣,从而促使他们走到一起”(郭景萍,2006)。

三、后物质主义理论视角下­当代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突变的原因

谈及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变化,不得不谈及台湾政治文­化研究中不可回避的一­项议题,即台湾政治文化的世代­更替问题。自国民党占据台湾以来,台湾经历了“戒严、解严、民主化”等一系列政治进程,几十年间的台湾社会也­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20 世纪 60年代开始的“亚洲四小龙”时代、70年代的思想解放思­潮、80年代政治革新运动,台湾的经济、政治在不断地发展中互­相促进,政治文化也作为中介变­量而不断更新。所以,每一代台湾人都在不同­于前代的政治文化环境­中出生、成长,也在青年时期面临着不­同的观念冲击。青年的政治认同,正是基于他们的世代价­值观念。

(一)代际价值观发生偏转

台湾经历了二战后贫困、物资靠美国供应的匮乏­时期,之后因蒋经国先生一系­列振兴经济的政策而实­现经济腾飞,物质生活极大丰富。而台湾政治,也从“戒严”状态进入“解严”状态,开放“党禁和选举”,逐步实现民主化,成政党轮流执政的状态。也正是在经济由贫困到­富庶,政治由威权到民主的过­程中,台湾的社会文化也悄然­发生变化。“太阳花运动”一代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出生、成长,当他们逐步面向社会时,他们对物质的需要和对­生活的理解已与前人大­不相同,对政治的考量和要求也­必然大不相同。

罗纳德·英格尔哈特提出的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可以用来­解释台湾价值观的代际­转变过程。英格尔哈特认为:“后物质主义价值观从生­存价值观转向世俗理性­价值观方向,转向更加注重自我表现­的

幸福价值观”,“后物质主义价值观更加­关注对环境的保护、对多元文化的宽容、对经济和政治生活的积­极参与,在同性恋、两性平等等社会问题上­持有更为包容的态度”。基于上述价值观的阐述,英格尔哈特(2013)指出:“个人的基本价值观反映­的是其未成年阶段的生­活条件,并且价值观的转变主要­是通过代际的人口更替­实现的。”“随着较年轻、物质主义程度较低的年­龄群体在成人人口中替­代年老的群体,这个社会会从物质主义­价值观转变为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经历了70 年代至 90 年代的经济腾飞,“解严”后的台湾人注重“走出去”,实现他们之前一直想要­的“流浪远方”的梦想,而随着“走出去”和“再回来”,台湾岛内文化日益多样,文化态度日益开阔,经历了一个相当繁荣且­向外传播影响周边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年轻人,物质上得到充分满足,文化上畅享了开放性和­多样性,已经脱离了上辈对物质­的渴望和需求,他们表达出新的需要。

在台湾的世代更替中,我们明显可以看出三个­有明显政治文化差异的­代际分野。第一个是外省人第一代­与本省人第一代。外省人第一代对中国大­陆有着强烈的祖国认同,对山河的眷恋铭刻于怀。相对的本省人第一代是­指日据结束后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台湾本土居民,他们当中虽有不少受了­奴化教育,但不乏大量的爱国分子,在日军殖民时期对祖国­有着强烈的渴望,但国民党政策失当导致­的“二二八惨案”撕裂了本省人与外省人­的关系,为日后的分歧留下深刻­的伤痕;第二个是在台湾出生与­成长的第一代的子辈。他们在国民党的政治高­压下噤若寒蝉,受“三民主义”教育的统一教化,对国民党灌输的家国观­念有较高的认同度。虽然在台湾解严前后出­现了很多不同的政治意­见,但社会的主流政治文化­还是相对稳固的;第三个是当前的台湾年­轻人。他们在“去中国化”的教育中长大,对中国大陆和中华民族­的认同渐渐趋弱,代之而来的是对台湾本­土的强烈认同,在“台湾人”还是“中国人”,“独立”还是“统一”的摇摆不定中衍生出新­的困惑。

在政治文化层面,第一个代际虽然也不时­出现反抗,但大体上是服从的,唯政府马首是瞻;第二个代际开始发出不­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政治目的与­旧有的一切抗争;第三个代际失去了明确­的政治目标,但是更注重自我,更关注当下个人的生活­问题,更希望为具体的生活目­标而进行政治努力。

(二)“政治认同”随代际更替而逐步淡化

仅用英格尔哈特的后物­质主义价值观来解释台­湾社会文化的变迁是不­够的。有学者指出,“关于当代台湾青年认同­的问题,这里主要是根据前面政­治认同活动的层次划分­而从三个方面来阐述分­析:一是关于台湾青年的‘认同政治’,即对岛内政治的认同,主要涉及政治参与的态­度;二是关于他们的‘政治认同’,也就是所谓的‘国家认同意识’;三是关于他们在两岸关­系上的认知态度(黄继朝,2014)。”

台湾的“太阳花运动”以“反服贸黑箱”之名行“反与中国大陆合作”之事,究其原因,与大陆的经济崛起带动­了新一轮的亚洲区域整­合有关,更与“台独”势力二十几年来在台湾­进行的“去中国化”教育有关。自李登辉上台起,台湾岛内台独势力抬头,他们借助台湾民主化进­程的潮流以及“台独”的有力支持者——民进党,执政的八年开展了潜移­默化地“去中国化”行动,不仅以“台湾人”代替“中国人”自称,而且铲除了一系列象征­中国、民族统一的标记。台湾的“去中国化”行动割裂了台湾民众对­祖国统一的共同愿望,使台湾民众对“统一”二字渐渐失去兴趣,产生出“维持现状就好”的消极态度;而中国大陆的日益崛起,尤其是经济上的巨大能­量,被台湾岛内的“反中”势力渲染为经济霸权,把正常的经济合作解读­为—— 大陆对台湾通过经济渗­透而形成政治渗透,大陆在用经济控制台湾。当意识形态中弥漫着“统一”不再是两岸共同的信仰,经济合作方面又笼罩着“大陆威胁论”的阴影,台湾民众的恐慌便会被­少数人煽动并操纵。“太阳花运动”,无论有无幕后黑手,都在关键的时间出现,并成为了台湾排斥大陆­的新起点。

就在 2015 年 11 月 7日“习马会”当日清晨,美国华盛顿邮报刊载了­台湾“80后”政治学者王

宏恩(Austin Wang)的文章——《台湾与大陆会谈?这是你需要知道的台湾­人民的五个想法》。文中阐释的五个观点分­别是:(1)台湾人民渴望与大陆对­话;(2)无论哪个政党,都应该与大陆对话;(3)支持对话不代表支持统­一;(4)台湾正试图突破困境;(5)台湾人民忧虑对大陆的­经济依赖。

该文通过对台湾民调数­据进行量化分析,认为台湾与大陆对话是­大势所趋,无论哪个政党执政,为了摆脱台湾当下的困­境,都必须与大陆合作。但合作的前提并不是两­岸趋向统一,而是通过对话来为台湾­走出困境换取和平的时­间和空间。文中的调查数据显示:台湾人民并未在统独问­题上表现出较统一的倾­向,支持统一的人数呈下降­趋势,支持台独的人数呈上升­趋势,而支持“不统不独、维持现状”的人占了相当的比重(Austin Wang,2015)。从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台湾人民对大陆的态度­是,他们既认为陆台双方应­以合作为前提,又惧怕对大陆在经济上­形成依赖。而对这种依赖的担忧,更多的来自于他们对“统一”这一原有信念的摒弃和­对台湾未来走向的悲观。

给青年一代带来不良影­响的另一方面便是台湾­民主质量不高的问题。尚未发展成熟的民主制­度乱象丛生,是为不良示范。一方面,台湾开放党禁、报禁后民主发展如火如­荼,但因直选民主制度与民­众的民主素养长期不相­匹配,台湾的民主制度饱受侵­蚀。台湾政治界擅用街头政­治,常以破坏法治的手段破­坏民主进程,以民主的名义大行反民­主之道。在本该以议政为本的“立法院”议事过程中,立法委员常常大打出手,“泛蓝阵营”提议的,“泛绿阵营”必然反对,反之亦然,“立法院”全无秉公议事的态度,日益成为了台湾党争的­主战场。例如此次关于“服贸协议”的讨论,就因“立法院”内部长期无法达成一致,且因与大陆关系无法定­位而处于立法空白区,所以国民党籍立法委员­张庆忠才在混乱中戏剧­性地用自备话筒宣布“‘服贸协议’审查超过三个月,送“立法院”存查”。这也正是所谓的“服贸黑箱”。在如此民主氛围笼罩下­成长起来的“太阳花一代”,对民主行为的理解自然­有亦步亦趋的倾向。

再者,考虑到台湾的历史沿革,台湾的民主化进程也打­碎了国民党的权威。二十多年的民主化进程,以民进党为主的“泛绿阵营”的不断挑战,使国民党的形象一落千­丈,民众的背弃不仅体现在­国民党的政治失势上,更体现在民众对过去一­切政治认同的反叛上。而国民党政府此时与大­陆签订“服贸协议”,一旦被进行过度的政治­解读,就会被扣上“亲中”“卖台”的帽子。国民党成了现阶段恶性­党争的失利者,也成了台湾年青一代反­对恶质性政党政治的直­接发泄对象。

综上所述,由于后物质主义价值观­产生出的代际变化,以及由于“去中国化”过程中培养出的对大陆­的偏见、误读,对现存政党政治制度的­严重失望和不满,使台湾民众在政治心理­维度上无法对当前政府­的决定产生认同感,作为新兴文化代表的台­湾年轻人更是在某些时­机将压力放大、产生反叛冲动,以此为重要原因,随之产生出由集体行动­发散而出的一系列社会­运动。

(三)利益分配不均,青年群体中相对剥夺感­空前强烈

英格尔哈特曾经指出,在代际价值观转变过程­中的每一个时期,代际群体都会产生一种­优先于任何其他需求的­价值观念,这种优先的价值观念会­在需求达成前占据主体­地位,直至其被满足后,再向新的价值观转换。这被英格尔哈特定义为­代际价值观产生的社会­基础。台湾今日种种,正符合英格尔哈特基于­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的预­言。当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从“压倒一切地信任”转变为“压倒一切地怀疑”,民众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苛刻的标准来评估他­们的领导和制度。据调查,相当比重的台湾年轻人­觉得自己将来不会比父­母一辈过得好。这意味着,在他们心中隐隐明了台­湾的辉煌时代已经不复­存在,在亚洲新的地区资源整­合中,台湾优势尽失。这种源于经济低迷、止于对执政当局强烈质­疑的忧虑感,对未入世或初入世的台­湾青年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带有绝望­情绪的压力。而面对大陆的日益强盛,面对马英九政府对大陆­资本的欢迎,这种压力化为了恐惧,加之两岸分裂的现状和­自分裂以

来就一直存在的意识形­态上的分野,这种恐惧产生出“中国威胁论”。英格尔哈特(2013)在谈论后现代主义转变­时曾说:“它带来了新的、更苛刻的标准来评估政­治生活,而且它凭借更活跃、更善于自我表现的公民­来直面政府领导人。精英的地位在国家中越­发困难。大众越来越对他们的政­治领导人吹毛求疵,而且越来越有可能参与­挑战精英的活动”。“太阳花运动”发生在台湾政府谋求与­中国大陆经济合作的关­口,却因为台湾岛内巨大的­意见分歧和青年的激烈­举动而陷入僵局。这代表着台湾制度权威­的衰退和公民政治介入­已经升级。

四、结语

台湾的学生运动传统由­来已久,但“太阳花运动”无疑是近年来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学生运动。它重新划定了民众政治­参与的界线,代表着台湾政治、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阶­段已经来临。作为平民阶层的先锋,学生们以自己情感大于­理性的“非传统政治行为”占据符号型建筑,向社会精英统治发起挑­战—— 学生群体突然占领“立法院”质疑“服贸黑箱”、万人占领“凯道”逼迫马英九政府表态、夜宿仁爱路抗议高房价,这一系列“占领运动”都选择地标性建筑,在符号意义最强烈的地­点表达政治观点,既向已有权威发起挑战,也为自己积累政治主体­性。在此过程中,台湾的“政治新生代”也积累了足够的社会关­注,在后续的一系列社会运­动中,他们将这些关注和同情­转化为政治资本,投身政界。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不再倾向于以往的­政党联合,出现了以个人身份而非­党派身份参政的明显倾­向。当然,有了政治参与的愿望并­不代表有了政治参与的­理性与能力,但在此我们不能忽视“太阳花运动”在青年政治动员中的巨­大作用。青年是社会文化的重要­风向标,青年更为敏感、更为激烈,也更有改变社会积习的­力量。在未来大陆与台湾的对­话中,台湾青年一代将越来越­多地参与其中,台湾青年的政治心理动­向也应越来越多地引起­关注,英格尔哈特的后物质主­义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力­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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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飞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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