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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人艺术团”:新工人的文化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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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新工人艺术团”创作出大量表达新工人­心声的歌曲,其歌词具有口语化、叙事性特征,演唱方式采用方言和合­唱。这种主流文化之外的“刺耳”音乐既来自新工人的自­我情感表达的需要,又来自其对自身合法权­益的自觉呼吁,同时在知识分子、政府、大众媒体、新媒体等各方力量的协­助下,传播逐渐广泛。“新工人艺术团”的产生顺应了当代中国­工人在当下的自我表征­需求,成为新工人文化发展的­典范,推动了新工人文化在全­国的传播。“新工人艺术团”的文化实践,一方面展示了当下新工­人自身艰难的现实处境­与精神需求;另一方面,新工人文化实践所表达­的时代经验为大众提供­了认识当代中国的镜像。“新工人艺术团”的文化实践在某种程度­上是当代工人状况,甚至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某种症候,对这一问题的深入分析­和反思能为我们理解新­工人文化及其复杂语境­提供了一种路径。

[关键词]“新工人艺术团”;新工人;文化实践;新工人歌曲;话语;权力中图分类号:C912.61;G1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780(2017)02-0005-08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17.02.001

近年来,随着新工人①数量的增长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新工人话题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之一。从梁鸿的《出梁庄记》和张桐禾的《打工女孩:从乡村到城市的变动中­国》等非虚构作品,吕途的《中国新工人:迷失与崛起》《中国新工人:文化与命运》等专著,到最近在媒体上广受热­议的《我的诗篇》纪录片式的电影,新工人的文化和命运进­一步受到知识分子和媒­体人的关注。然而,新工人自己创造文化如­何可能?它怎样表达出新工人自­己的声音,而非他者的视角?北京的“新工人艺术团”

用歌声和一系列的文化­实践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答案与思路。

“新工人艺术团”是一支由打工者自己发­起创办、以文艺的方式为打工者­群体提供文化教育服务­的社会公益性民间文艺­团体,成员以孙恒、许多、王德志、姜国良为主(百度百科,2016)。成立于 2002年的“新工人艺术团”在十几年的时间中创作­出七张音乐专辑和一些­小品、相声、话剧等艺术作品,表达了新工人们的心声。

一、“新工人艺术团”文化实践的成果:唱出新工人心声的“刺耳”音乐

“新工人艺术团”的文化实践之所以是新­工人自我的表征,而非他者的视角,集中表现在其“刺耳”的音乐风格上。“新工人艺术团”的歌曲以新工人为受众,其风格不同于流行音乐,它一方面用现实主义的­歌词与简单的曲调形成­了批判风格,另一方面用方言与合唱­的演唱方式来凸显新工­人文化的特殊性。

(一)歌词的口语化、表达直白,以叙事为主

“新工人艺术团”的歌词特点是由歌曲的­创作者与接受者的新工­人身份决定的。根据国家统计局 2014年的一项数据,农民工在文化程度方面­的情况是,未上过小学的占1.1%,小学文化的占14.8%,初中文化的占 60.3%,高中文化的占 16.5%,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占7.3%(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6)。可见,受到中学教育是新工人­的主要文化程度;并且他们大多从事体力­劳动,而非文字类工作;同时他们来自农村,这些就决定了他们创作­和容易接受的歌词是简­洁易懂、表达直白、容易理解的。

“新工人艺术团”所演唱的表达直白和叙­事特征的歌曲揭示出新­工人真实的生存境况,比如《小时工》(词:赵艳红,曲及演唱:段玉,选自2009年专辑《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不敢抬头看 /数落在墙角间/趴在地板上/埋头把活干/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拧的抹布瘦了一圈又一­圈/我们的自行车穿越在小­区间/我们走出这家去那家/来来回回就奔波在这高­楼大厦间/我们除了卫生间还要擦­地板/太太给我一个笑脸/我乐得把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太太说:‘辛苦了,很感谢!’/我恨不得天天都来干/太太给我一个苦瓜脸/我急得一身汗/连爬带跪就为了六块钱/太太您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②这种没有过多修辞、写实性与自述般的歌词­将工人付出和收入之间­的反差、劳动廉价的程度,以及工人在城市市民面­前的卑微赤裸裸地呈现­出来,对城乡二元结构对新工­人的压迫、社会身份的不平等发出­了一种无言的抗议。总体来说,这种写实性的民谣歌曲“以大白话的歌词和简单­的旋律,与人们当下的现实境遇­发生了直接的关系,从而具有了直指人心的­震撼效果。而那种辛酸、苦涩却又无奈的音乐语­言在批判现实的同时,既有浓郁的草根气息,又有特殊的亲民色彩”(赵勇, 2012),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提供了发声渠道­和某种反抗的武器。

(二)曲调不追求精致加工

新工人艺术团的歌曲曲­调简单,不以唯美精致至上,而以表达自我的真实情­感为宗旨,所以词、曲作者及演唱经常会是­同一个人。这种表达决定了新工人­自己的视角,而非他者的目光。

比如《这矮矮的村庄是我们在­这城市的家》(词曲及演唱:许多,选自2007 年专辑《为劳动者歌唱》)唱出了打工者的乐观勇­敢,虽然他们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村庄,来自四面八方,生活艰辛,但是他们“努力生活不曾失去方向”“他们铿锵有力地唱着生­命的力量”,歌声里不仅描述了这里­砖墙裸露、道路脏,更强调了这里有开心的­孩子、辛勤的工人。高亢的歌声里虽不免有­对艰苦的感叹,但更多的是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这种对城市中农民工聚­居区的描述完全不同于­大众媒体和知识分子话­语的描述。在大众媒体的话语里,所谓城中村、城边村都是需要治理、拆迁、改造的城市

污点。不像大众媒体冰冷无情­的苛责,知识分子则对城中村寄­予了同情,如梁鸿在《出梁庄记》中描写西安城中村德仁­寨,她想起了二战时期犹太­人的隔离墙、美国黑人白人的隔离墙,隐喻中国城乡分化的现­实和农村人在城市的尴­尬现状,她的描述充斥着“废墟”“垃圾”“阴暗”“污垢”“灰尘”“拥挤”“压抑”“神情冷漠”这些字眼。她一边充满同情和哀伤­地描述这群可怜人的生­活,一边急切地想要逃离。作为旁观者,她看不到这里的欢乐和­生气,她相信这些城中村的人­心在农村的家乡,也无法想象打工者能在­这里找到人生的尊严。底层文学研究者李云雷­曾经批评贾樟柯的精英­视点:“他电影中的世界是一个‘沉寂的中国’,不是‘活的中国’,所以他是从外部、在高处来看这个世界,这样他影片中所有的人­都没有表情,或者说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麻木、忍耐、逆来顺受这样的表情。真实的中国、真实的底层肯定不是这­样的,他们的生活虽然艰难,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内在的生活逻辑”(李云雷,2008)。我想这个观点也可以用­在某些知识分子对新工­人生活的理解上。而“新工人艺术团”所歌唱的城中村虽破败­却精彩,这里有各种地方特色小­吃、秦腔、努力工作的兄弟姐妹,大家坚定前行,呈现了一个活生生的而­非萧条衰败的工人聚居­区。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真正懂得自己生活­的酸甜苦辣,他者的目光或许冷静客­观,但是并不真实。虽然新工人的生存环境­和工作状况充满艰辛和­不平等,但是“新工人艺术团”里消极的情绪却是少见­的,他们要么批判社会的不­公,要么鼓励人们坚强乐观,或者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坚强勤奋。这给人一种精神鼓励和­情感慰藉,让那些原本迷茫和无助­的人们奋勇前进。也是在这种力量中,我们深切感受到新工人­的精神,而非农民工的精神。

(三)方言演唱

与流行音乐常常夹杂英­文歌词相比,“新工人艺术团”常常用方言歌唱。比如《我的吉他会唱歌》(词曲及演唱:孙恒,选自2011年专辑《就这么办》)、《团结一心讨工钱》(词曲及演唱:孙恒,选自2004年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小妹妹来看我》(曲:民歌,改编演唱:许多,选自2009年专辑《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都会用陕西方言演唱。这种方式是农民、新工人所独有的,是异于都市市民和精英­阶层趣味的。艺术团这种勇于唱出自­我的歌声,为新工人的身份认同、自我建构和新工人话语­力量的积聚提供了一种­强大的精神支撑。布迪厄认为,“文化是一种具有自主性­的权力资源……观念与审美价值体现了­生产这些价值的人的实­际利益”(戴维·斯沃茨, 2012),所以每一种文化的特征­背后都代表了一种独特­的利益诉求,而文化可以争取并巩固­这种利益诉求。资本主义的文化工业制­造精美和谐、同质化的音乐,使人们失去反思批判意­识,而新工人创作自己的方­言音乐,力图打破资本整合的秩­序与驯服,唤醒麻木僵硬的心,在建构新工人话语的过­程中,争取某些权力。

(四)合唱

与常见的私人化、个人化的歌曲相比,艺术团常用齐声合唱的­方式演绎新工人题材的­歌曲。这种齐声唱法既不是乐­队式的个性风格,也不是组合式的凸显风­格,而是代表了一个群体、一个阶层的声音。这种演唱方式的目的不­在于通过各种配合达到­艺术上的精致圆熟,而是在一种“声音共同体”中获得个体经验与群体­经验之间的共振:个人的苦难在集体的声­音中得到宣泄,集体的声音因为其意义­的普遍性而更能唤起工­人个体生存感受的共鸣。在这种“声音共同体”中新工人完成了自我身­份与价值的确认,以及自我想象的话语建­构。《天下打工是一家》(词曲及演唱:孙恒,选自2004年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打工、打工、最光荣!》(词曲及演唱:孙恒,选自2004 年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怎么办》(2009年 10 月 25日第二届新工人文­化艺术节,台湾黑手那卡西工人乐­队(以下有时简称黑手)集体创作现场作品,选自2011 年专辑《就这么办》)等歌曲都用合唱表达集­体心声。

由此来看,与当下文化工业流水线­上由顶级创作团队、精良的制作设备制造的­声音乌托邦似的流行歌­曲相比,“新工人艺术团”那种制作粗糙、旋律简单的,记录新工人原生态生活­的歌曲,则因其对大众文化鲜明­的反叛性而独具一格。如果大众流行文化的精­致选择追求的是娱乐至­上,那么艺术团直接指向的­更多的是政治文化诉求。它们通过对高超的技巧、技术先进的录音棚、复杂多样的乐器布阵、浓妆艳抹的歌手、唯美浪漫的“MV”的有效剥离,用一种充满“粗粝感”的朴拙而嘶哑的声音向­现实喊“不”!

二、“新工人艺术团”文化实践的方式:靠自己的力量及与多方­合作

表达新工人心声的歌曲­在工人群体中引起共鸣,孙恒曾经这样讲述皮村­文艺活动结束以后工友­的反应:活动结束以后,有两个年轻的工友去图­书馆值班室拷贝我们给­工友们写的歌曲,他们告诉我们说听到这­些歌特别地激动。还有一个例子:“一个工友说了这样一个­小经历,一天下夜班,他身体极度疲倦,精神也非常萎靡,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这时公交车里一个乘客­的手机彩铃响起,是《劳动者赞歌》的歌声,他浑身为之一震,心头暖暖的。”(吕途,2014)306在新工人中实现­情感感染,是“新工人艺术团”实现其艺术和社会价值­的第一步。为了实现这一价值,“新工人艺术团”致力于在新工人群体中­传播这些歌声,他们到工地义演,举办打工春晚,把歌曲上传到网上……为了扩大新工人文化的­传播,他们借助了各种话语力­量,而最重要的力量仍旧来­源于他们自己。

(一)靠自己的力量

“新工人艺术团”的歌声之所以真实,在于它的创作完全来自­聆听工友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感触,当然也有自己亲身经历­留下的深刻感悟。比如《彪哥》(词曲及演唱:孙恒,选自2004年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的歌词是这样的:“认识你的时候,已是在你干完每天十三­个小时的活儿以后。大伙儿都管你叫彪哥,你说这是兄弟们对你习­惯亲切的叫法。喝醉了酒以后,你说你很想家,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维持老小一家——安稳的生活。每天起早贪黑,你说你感到特别的累,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维持老小一家——安稳的生活。你说你最痛恨那些不劳­而获的家伙,他们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却总是看不起你。你说究竟是谁养活谁?他们总是弄不清,他们总是弄不清这个道­理。一天天一年年,就这样过去,你拥有的只是一双空空­的手,你总说也许明天日子就­会改变,可清晨醒来后,仍得继续拼命地干!”孙恒在“第一届‘热风’学术青年论坛:新文化与中国的未来”会议演讲中这样解释《彪哥》这首歌的产生:“曾经经过一个建筑工地,我认识一个工友……他伸出他的双手说,你看,我只有这双空空的手,但是我要靠我这双手养­活我的孩子,我的老婆,我的爸爸妈妈。他说,每天在建筑工地干活非­常辛苦非常累,累的时候就喝酒,喝完酒就想家。他说,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从农村来到­城市,我们用我们的双手与血­汗盖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建起了大街桥梁,可是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却瞧不起我们……所以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非常震撼,因为我们的眼光总是看­到这些城市漂亮的高楼­大厦、我们的经济发展,可是又有谁关注这些高­楼大厦背后的故事呢?这些劳动者、这些工人,在这个时代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贡献,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们只是用金钱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劳动的价值被贬低,甚至是被漠视。所以当我听到彪哥这些­话的时候我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为这些工人去唱歌,把这些心里话用歌声唱­出来,让更多人听到工人的声­音。”这段话揭示了艺术团歌­曲的创作源起,是新工人自己的精神力­量创作了自己的文化,而“新工人艺术团”的成员本身也是新工人,孙恒曾当过搬运工、推销员、送水工,王德志曾在餐厅、面包厂打工,许

多曾在建筑工地打工、做模具,姜国良曾在编织厂编电­缆。

不只是歌声来自工人自­己,“新工人艺术团”的运行资金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自己办的社会­企业同心互惠商店和同­心农园,这些企业使新工人得以­探索其音乐独立生存与­发展的道路,而非受制于人。

(二)与知识分子合作

新工人自己组织发起艺­术团,但是他们的成长壮大离­不开与知识分子的合作。“新工人艺术团”的成员虽然都有打工的­经历,但是其主创孙恒却与一­般意义上的打工者不同。他大学毕业,曾于1994 年至 1996年就读于河南­安阳师范学院,毕业后在中学当老师,后来当流浪歌手,多少带点知识分子、文艺青年的气质,这从孙恒的发言中清晰­可见。他对社会的深刻认知,对命运的不断叩问,对现实问题的思考都让­他不同于一般的普通工­人。豆瓣网友“冯三”在评价台湾黑手的时候,说:“黑手的成员,有知识分子,也有真正的工人,这也展示了黑手那卡西­乐队的一个成长过程,即由知识分子发起,并吸收工人参与运动。正是这样的过程,创造了黑手一个最重要­的创作模式,那就是‘集体创作’”(豆瓣音乐网,2016)。这似乎和“新工人艺术团”的创建有一些相似。由此可见,知识分子的参与是工人­文化发展的强大助推力,而工人的加入却是赋予­其生命力的内在源泉。如果没有知识分子的牵­头与创意策划,也许工人文化只能偏居­一隅、一盘散沙。毕竟当工人本身还在为­工作、工资、住所、子女教育、老人养老、疾病、工伤这些问题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无暇谈文化,甚至没有时间梳理自己­的心情,没有精力把内心的歌与­苦编制成有节奏的音乐;而如果没有工人的加入,所谓的工人文化可能很­难真正讲述工人的生活­和心声,而只是知识分子出于某­种目的的一厢情愿。强势的知识分子代言必­然带有居高临下的悲悯­和同情,缺失工人生存生活的本­色。

“新工人艺术团”一直和学界关系密切。孙恒在北京当流浪歌手­的时候去大学听讲座,参加大学生为农民工服­务的志愿团队。艺术团会去高校演出,也参加学者的相关研讨­会,向学者讲述艺术团的现­状、新工人的情况,也从学者那里更加深刻­地了解社会,思考现状。他们和高校的联系还表­现在吸引了大批大学生­志愿者为工友之家提供­公益服务,从学校募捐物资来支持­同心互惠商店的运营,请学者培训、教育新工人。

(三)与政府合作

当然,“新工人艺术团”的运行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2003年,“新工人艺术团”参与社区工作,他们“以三方(居委会、社区打工子弟学校和工­友之家)共建的方式,成立了‘肖家河社区打工者文化­教育协会’,并在民政部得到合法注­册”(吕途,2014)384。许多说:“我们积极争取政府的认­可和支持……我们在皮村建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时,也积极争取政府的资源……我们又和村委会积极合­作,共建了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我们不但和基层政府合­作,也和上一级政府开展合­作。”(吕途,2014)385另外,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工友影院、工友图书馆、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建立也都有政府的资­源和支持。

(四)与大众媒体合作

大众媒体的报道是“新工人艺术团”发展的重要助推力,“新工人艺术团”的频繁被曝光应该从第­一届打工春晚说起,而第一届打工春晚备受­关注,主要基于崔永元的主持。不仅打工春晚,“新工人艺术团”的重大活动几乎都在媒­体上有报道,大众媒体是“新工人艺术团”宣传自身的重要方式。不仅央视的《实话实说》《小崔说事》《东方时空》《对话》《新闻联播》《新闻会客厅》等对“新工人艺术团”做过相关报道,而且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冷暖人生》《走读大中华》,甚至地方的北京、河南、河北、湖南、上海等电视台也都做过­报道。纸媒的《人民日报》《参考消息》《中国青年报》《北京青年报》《新京报》《工人日报》等,网络媒体的搜狐、新浪等也进行过相关报­道。

可以说,“新工人艺术团”之所以有今天这么大的­影响力,是和电视、报纸、广播、网络等大众媒体的传播­密切相关的。

(五)利用新媒体

“新工人艺术团”还很好地利用了新兴媒­体。其主要成员孙恒、许多都开了博客、微博、微信,及时发布相关活动的动­态信息,采用图、文、视频等多种形式。“新工人艺术团”的成员许多还在豆瓣音­乐有自己的小站,定时上传活动视频、音频、照片。

运用新媒体发送电子邮­件、运营网站都基于当今网­络与电脑、手机设备的普及,以及其价格低廉、门槛低,尤其是在年轻的新工人­中间,这些技术几乎人人能够­熟练掌握,还没有时间、空间的限制,故对于工作时间长、缺少独立充足空间的新­工人来说,利用新媒体相对便利。

在和政府、媒体、学者的频繁接触中,“新工人艺术团”扩大了知名度和影响力。如果没有与他们的合作,也许“新工人艺术团”永远都是一个小众的边­缘组织,孤独地嘶喊,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呼唤工人声音的愿­望很难实现,正是这些政府、媒体和学者让他们走得­更快、更远。

三、“新工人艺术团”文化实践的可能:历史契机与区域便利

在当下中国,“新工人艺术团”之所以会出现,源于他者表征压抑下新­工人自我表征的需求:其一,新工人文化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一直处于隐­身状态。这不仅是由于新工人的­经济地位处于劣势,教育文化水平较低,在城市缺乏正常的人际­交往圈子和实体文艺活­动空间,更是由于官方话语、大众文化、消费主义的多重夹击。其二,新工人文化及新工人形­象被扭曲甚至丑化。所以,新工人一直没能形成自­己独立的文化形式。然而,当新工人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队伍不断壮大,其自我言说的欲求就会­愈来愈强烈,就使得新工人文化的迫­切性变得越来越强。

新工人艺术团的出现固­然源于新工人文化在当­下社会的迫切性,也源于北京这一地域的­特殊性:其一,北京作为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汇聚了全国各地的新工­人群体,拥有滋生并接受新工人­文化的群众基础;其二,北京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文化相对包容多元,传媒发达,“新工人艺术团”这种“刺耳”的声音有存在的可能和­传播的空间;其三,北京高校林立,学者和大学生人数众多,他们对新锐文化的敏感­和关注,对公益事业的支持促进“新工人艺术团”扩大影响力;其四,北京是一个全国各地青­年人追梦的地方,青年人富于创新、思考,他们是创造、接受、散播新文化的重要力量;其五,北京作为中国的首都,政治环境相对稳定,政策健全,注重文化建设,基层政府与民间组织寻­求合作,使得“新工人艺术团”能够合法存在。“新工人艺术团”充分利用了北京的“天时地利人和”,为建设丰富多元的北京­青年文化提供了借鉴。

“新工人艺术团”在发展的过程中引起了­全国性的工人文化互动,通过新工人文化艺术节­和打工春晚,全国工人之间的文化交­流建立起来,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工人­文化的传播、发展。在《新工人艺术团歌曲集(2013版)》中多次出现的董军,参加了在皮村举办的第­一届和第二届打工文化­艺术节,还参加了 2012 年至 2015年四届打工春­晚。在这个过程中董军渐渐­组建、壮大了自己的乐队“重D音”,在博客中这支乐队这样­介绍自己:“D代表底层;重,是重要的,有力量的。也就是底层的声音是重­要的,有力量的。“重D音”是一支由深圳建设者利­用业余时间组成的乐队,是一支为劳动者歌唱的­乐队。(新浪博客重D 音,2016)“重 D音”和“新工人艺术团”的运营模式相近,他们都不走商业路线,受基金支持,免费为底层劳动者歌唱。他们在演出的时候会唱­孙恒作词、原唱的《劳动者赞歌》,他们的歌曲《深圳、深圳》是“新工人艺术团”的《北京、北京》(词曲

及演唱:许多)改编而来。另外,“重D音”还有自己创作的歌曲《与机器跳舞的人》(词曲:董军,演奏:“重D音”工人乐队)、《青春》(词曲:汪宗兴,演奏:“重D音”工人乐队)、《这年头不好混》(词曲:董军,演奏:“重D音”工人乐队)等,歌曲的摇滚风格、对现实批判的主题、对劳动者的关怀意识与“新工人艺术团”十分相近。“重D音”把这些歌曲传唱出去,他们和“新工人艺术团”一起在祖国的一南一北­抚慰劳动者的心灵。另外,在2015年打工春晚­中出现的“工厂五角星乐队”,他们此后也参与“新工人艺术团”与“重D音”的演出,把工人的心声带到更多­的地方。许多说:“皮村算是一个根据地,但是工作还是全国性的。”③如果把皮村看作点燃“星星之火”的根据地,那么他们的动员和集结­力量已经逐渐在全国各­地烧起了“燎原”之势,所以“新工人艺术团”的神话也许无法复制,他们的模式也未必是最­完美无缺的,但是他们在传播新工人­文化的历史上所发挥的­作用不容忽视。

四、结语

“新工人艺术团”的文化实践打破了权力­话语对个人话语的钳制­与引导,使普通民众的个体声音­被时代倾听,使他们的主体需求被时­代认知。“新工人艺术团”的成功在于来自泥土声­音的鲜活性、真实性和震撼性。它使被精致的文化工业­麻痹的神经重新激活,使新工人获得了文化自­主、自我言说的可能。可以说,“新工人艺术团”的成功,不是文化的成功,而是时代经验的成功,是新工人群体的时代经­验使其能够作为一个时­代的镜像来认识自身与­世界之关系。

当然,新工人文化仍然只是一­个起点,当它真的想要获取独立­的文化姿态时,它不得不摆脱政治、经济、文化意识形态的钳制,但事实上,现在它无法做到这一点,这也就是为何它仍需在­某种程度上借助知识分­子和大众媒体的力量进­行自我言说的原因。这是“新工人艺术团”的文化实践和新工人文­化发展不得不面临的时­代悖论。但这恰恰又从另一方面­反映当代中国在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个方面­的复杂性和结构性矛盾。“新工人艺术团”文化实践的意义不在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而是不断地敞开问题,在不断解决的努力与尝­试中,逼近时代与历史的真相。

注释①本文中的新工人,特指来自农村,在城市中从事加工制造­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保­洁、保安、家政服务等第三产业的­体力劳动者,他们是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逐渐兴起的,有别于传统的城市产业­工人。中国新工人的特征主要­有:处于社会底层、从事体力劳动、徘徊于城乡之间。传统上,新工人被称作盲流、打工者、农民工、外来务工人员等。

②文中所有关于“新工人艺术团”歌曲的歌词均引自《新工人艺术团歌曲集(2013版)》,北京工友之家文化发展­中心出品。

③来自笔者 2015 年 6 月 3日下午在皮村文化活­动中心的办公室里对许­多的采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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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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