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性别成长背景下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研究
[摘要]性别角色社会化是男女两性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通过人际互动来学习自己所属社会、文化
所期待和规定的性别规范,从而形成特定的性别意识并学会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单性别成长
背景下的独生子女承载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在社会学习机制的作用下,其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
三个阶段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一直沿着偏离生理性别设定的正常轨道建构性别角色。因此,独生子女中存
在较多的中性化性别角色,即男性女性化和女性男性化。由于中性化性别角色存在比较明显的局限性,
因此要积极引导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从中性化向双性化转变。
[关键词]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中性化
中图分类号:C913.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18.06.008
文章编号:1004-3780(2018)06-0091-10
一、问题的提出
社会化是个体从自然人成长为社会人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而性别角色社会化是社会化的重要内容之一。早期有关性别角色的研究将男性化和女性化看作性别角色连续体的两极,随着对性别角色研究的不断深入,两极化的性别角色理论逐渐被打破。美国心理学家桑德拉·贝姆编制了基于双性化假设的贝姆性别角色量表(Bem’s Sex Role Inventory,BSRI),将性别角色划分为四种类型:双性化(男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社会科学青年项目“‘全面二孩’政策对江苏人口变迁的影响研究”(编号:16SHC003)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许加明,淮阴工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南京大学社会学院2014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人口社会学、社会心理学。
性、女性正性特质都强)、男性化(男性正性特质强)、女性化(女性正性特质强)和中性化也即未分化(男性、女性正性特质都弱)(Bem,1974)。国内学者对双性化和中性化这两种非主流的性别角色类型都进行了相关研究,但却给予了二者截然相反的社会评价。王学(2004)通过对大学生的研究发现,具有双性化人格的大学生自信心强,情绪稳定,对环境持开放态度,有和谐的人际关系,因而双性化是大学生理想人格模式。而中性化风潮给青少年带来的影响弊大于利,社会评价基本趋于消极化(逄伟,2009)。
中国的“80后”和“90后”一代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之前的“70后”和“60后”均存在明显不同。由于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实施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80后”和“90后”大都是独生子女。虽然国内学者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创新性的成果,但对于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关注却仍然不够聚焦和深入。“80后”和“90后”独生子女由于没有兄弟姐妹,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既承载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又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导致其性别角色社会化呈现出不同于以往世代的另一幅图景。
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及内容
(一)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
社会化是心理学和社会学两大学科共同关注的研究课题。但是,由于不同学科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旨趣存在差异,因此心理学和社会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界定也就存在比较明显的学科分野。
心理学主要是从微观视角来界定性别角色社会化,其落脚点为个体。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很早就指出,男女两性所具有的不同的生理解剖结构决定了两性具有不同的心理成熟过程,个体在成长的过程中若能成功度过生殖器期,则男女两性就会各自发展出正确的性别角色(弗洛伊德, 1984)。Gleitman等(2000)进一步指出,在人的成长过程中,通过家庭、同伴、学校、媒体等其他媒介的影响将社会所赋予的性别角色内化到个体,从而满足社会对个体的性别角色要求。
社会学主要是从宏观视角来界定性别角色社会化,其落脚点为社会规范或社会交往。例如,杜健梅、风笑天(2000)从社会规范的角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了界定,认为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个体通过社会文化对个体的性别行为规范,使自身的行为符合这一社会规范的过程。张文侠(2012)则从社会交往的角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了界定,认为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个体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通过与他人交往学习当前社会认定的,男性或女性应该具备的,适当的特质、态度、行为活动的过程。
综合以上心理学和社会学两种学科视角对性别角色社会化的界定可以发现,性别角色社会化具有三个基本的构成要素:第一,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人从没有性别意识到形成性别意识并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第二,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依据特定社会、文化所期待和规定的一整套男女性别规范来进行
的;第三,性别角色社会化是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来实现的,从根本上而言是一个通过人际互动来进行性别角色学习的过程。因此,可以把性别角色社会化具体界定为:男女两性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通过人际互动来学习自己所属社会、文化所期待和规定的性别规范,从而形成特定的性别意识并学会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
(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内容
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即学习性别角色观念和形成性别角色技能。性别角色观念是社会中的个体对男女性别角色的总体看法,也可以说是一种关于性别角色的主观认知,具体包括性别角色地位观念、性别角色义务观念、性别角色行为观念、性别角色形象观念。性别角色地位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在社会中所扮演的性别角色所处地位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地位观念表现为男尊女卑、阳主阴从,即男性处于支配地位,女性处于从属地位。性别角色义务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在社会中所应履行的性别角色义务和职责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义务观念表现为男主外女主内,即男性负责从事生产劳动,挣钱养家,女性负责从事家务劳动,相夫教子。性别角色行为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所扮演的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认识。例如,传统性别角色行为观念表现为男强女弱,即男性行动力强,做事坚毅果敢、雷厉风行,女性行动力弱,做事瞻前顾后、思虑周全。性别角色形象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所扮演的性别角色应该具有的装扮与风格方面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形象观念表现为男刚女柔,即男性阳刚、强壮,女性阴柔、孱弱。
性别角色技能是不同性别的个体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对于不同年龄阶段和不同性别的个体而言,需要学习的性别角色技能是不一样的。例如,在童年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形成性别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在青春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形成性别认同和进行男女两性交往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在青年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固化性别角色和建立男女两性关系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对于一个男性来说,所要学习的传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侵犯性、支配力、自信心、生存技能、运动技能等;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所要学习的传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顺从性、耐受力、依赖心、生活技能、装扮技能等方面。
三、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
如前所述,性别角色社会化可以分为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三个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要学习特定的性别角色观念和相应的性别角色技能。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父母在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所产生的双重性别期待和缺乏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而导致的性别定位偏差会使得他们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表现出一些异于非独生子女的特殊之处。
(一)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童年期的年龄范围一般是指从出生到十一二岁之间,是个体身心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奠定了人一生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基调,以后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会沿着这一方向继续下去。
刚出生的婴儿没有性别意识,更没有性别自认的能力。一岁以后,儿童逐渐开始出现性别分化,从而产生了性别意识,并由此开启了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历程。对于刚刚开始进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儿童来说,他们的第一任务就是学会如何形成性别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这一阶段的儿童主要是在家庭当中度过的,因此父母对儿童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影响非常之大。父母的潜意识当中大都存在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对于独生子女的父母而言,由于只有一种性别的一个孩子,因此会将自己对孩子的双重性别期待寄托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并会有意无意地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甚至会在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表现出更多的对异性孩子的性别期待。因此,处于单性别成长背景之下的独生子女在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过程中会经常接受到一些来自父母的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异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加上日常生活中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动和比对,从而使其性别角色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容易出现错位甚至紊乱。
(二)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青春期是从儿童逐渐发育为成人的一个过渡时期,年龄范围一般在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之间。进入青春期之后,随着第二性征的发育和性意识的觉醒,男女两性的生理性别特征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因此也是个体性别角色产生实质性分化的一个关键时期。
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的主要任务就是形成性别角色认同和学习正常的男女两性交往。形成性别角色认同意味着获得真正的性别角色,即根据社会文化对男性、女性的期望而形成相应的动机、态度、价值观和行为并发展为性格方面的男女特征即所谓的男子气和女子气(金伯莉·J·达夫,2013)。性别角色认同发轫于童年期,但却形成于青春期。在路径依赖的作用之下,青春期的独生子女会在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自认的基础上形成与其相一致的性别角色认同。尽管进入青春期之后,个体的主要活动场所已经从家庭内部转移到了家庭外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受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影响已经退居次要地位,但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自认对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仍会持续产生影响。因此,对于那些从小承载了父母双重性别期待并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互动从而造成性别自认偏差的独生子女而言,青春期形成的性别角色认同也会偏离自身生理性别设定的正常轨道。他们会继续沿袭和巩固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认知态度和行为意向,并在两性交往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以异性为参照,使得其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进一步朝向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方向发展。
(三)青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青年期是个体身心发育成熟、智力和个性发展趋于完善的一个重要时期,年龄范围一般在十七八岁
到二十五岁之间。进入青年期之后,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基本定型,性别角色观念和性别角色行为也会固化下来,从而形成了比较稳定和清晰的性别角色。
青年期的个体在性生理和性心理方面已经发育成熟,性别角色的初级社会化也基本完成,并建立了较为明确的性别角色观。性别角色观是指人们对男女性别角色的总的看法,是一种有关性别角色的价值观(王道阳等,2005)。要想形成科学的性别角色观,就要在平时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观察学习别人的性别角色行为来修正和完善自己的性别角色表现。青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的主要任务就是固化性别角色和建立正常的男女两性关系。青年期是个体正式开始跨入社会的一个重要阶段,家庭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对其性别角色社会化产生的影响会进一步降低。但是,对于童年期形成性别自认偏差并在青春期进一步沿袭和巩固了这一偏差从而形成偏离自身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认同的独生子女而言,进入青年期之后会进一步固化与这种有偏差的性别角色认同相一致的性别角色,并在建立正常的男女关系方面出现困难,从而逐渐淡化了两性之间的性别角色差异,发展成为性别行为表现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伪娘”和“女汉子”,形成中性化的性别角色。
四、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机制
社会化的核心机制是学习。班杜拉将学习分为直接学习和观察学习两种形式,并以观察学习为核心创立了社会学习理论(班杜拉,2015)。正是因为人类具有观察学习的能力,所以才能不必依靠一点点地尝试错误去进行学习,而能在短时间内很快学会大量的复杂行为模式。以班杜拉的社会学习理论为指导,可以从注意过程、保持过程、行为再现过程、强化和动机过程四个过程来分析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机制。
(一)注意过程
在个体成长的过程中,每天经历的人和事都非常之多,只有那些能够成功引起个体注意的人和行为,才有可能成为其社会化的学习榜样。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缺少异性兄弟姐妹,因此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早期阶段接触到的人主要是自己的父母,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最容易引起独生子女的注意。但是,由于他们尚未出现明确的性别分化和性别意识,而且无法在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过程中对两种不同的性别角色进行比对和区分,也就无法对不同性别的角色行为表现进行甄选,加上父母对独生子女寄予的双重性别期待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来,并为个体所认识和接受,因而容易把两种性别的角色行为表现一并纳入自己的注意范围。尤为重要的是,在“俄狄浦斯情结”和“厄勒克特拉情结”的作用之下,母子之间和父女之间的关系往往较母女之间和父子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从而使得独生子女所注意到的异性父母性别角色行为甚至会多于同性父母。
(二)保持过程
引起注意仅仅是观察学习的必要条件,而非充要条件。引起注意的人和行为要想成为个体模仿的对象,还必须成为其记忆的一部分,保持在个体的头脑当中。注意是记忆的前奏,记忆是有时间和容量限制的,只有一部分注意内容可以进入记忆当中,那些未能进入记忆的注意内容很快就会消失。人的记忆又可以分为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短时记忆的时间约为20秒,容量约为7±2个组块。因此,未能进入长时记忆的短时记忆内容也无法成为个体长期而稳定的模仿对象。只有当个体把注意到的人和行为以符号的形式内化于记忆系统,经过短时记忆的加工储存在长时记忆当中,才能真正对个体的日常行为起到榜样示范的作用。个体在童年期主要是生活在原生家庭当中,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父母就会成为其主要的互动对象。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及其因为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而产生的双重性别期待会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在与独生子女的互动过程中,从而使得这些双重性别角色行为尤其是异性性别角色行为会因为长期的重复刺激而潜移默化地经过注意和短时记忆进入个体的长时记忆系统当中,并自然而然地成为指导其日常性别角色行为的指南。
(三)行为再现过程
行为再现是指个体将长时记忆系统中以符号形式储存的人和行为模式提取出来,并通过模仿将其表现在自己的行动当中,从而做出与榜样人物相同或相似的行为。独生子女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尤其是异性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储存在自己的长时记忆系统当中,长此以往会逐渐沉淀和定型为一种固定化和自动化的偏离自己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行为模式,并在自己的性别角色行为中表现出来。很多时候,个体并不是观察到榜样人物的行为模式之后就会马上在自己的行为中再现出来,而是存在一段比较长的潜伏期,因为很多行为的再现需要一定的知识和能力基础,或者需要特定的问题情境。因此,个体没有表现出某种性别角色行为,并不表示他没有学会这种性别行为。只要这种性别角色行为以符号的形式进入了个体的长时记忆系统,就有可能对其性别角色行为产生影响。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童年时期父母双重性别期待的影响尤其是对异性父母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记忆,未必会在童年时期立刻表现在自己的性别角色行为当中,而是有可能进入自己记忆系统中的无意识领域,进入青春期之后伴随着第二性征的发育而被激活,并在青年期表现出来。
(四)强化和动机过程
个体将记忆系统中以符号形式保持的行为模式再现出来,并不意味着这种行为模式就一定会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频繁地表现出来。一种行为模式是否能够成为个体经常性或常态化的行为,关键还是要看个体再现这种行为模式之后的结果。如果这种行为模式的再现给个体带来了肯定和奖励,那么再现这种行为模式的动机也就因此而确立,从而使得这种行为模式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越来越普遍地表现出来,并逐渐成为一种常态。反之,如果这种行为模式的再现给个体带来了否定和惩罚,那么个体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就会尽量避免再现这种行为模式,从而使其逐渐消退。对于单性别成长背景之下的独生子女而
言,其在童年时期偶尔表现出来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往往不仅不会受到父母的阻止和惩罚,反而会受到父母的肯定和强化。这一方面是因为父母潜意识中存在的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导致的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形成了对独生子女的双重性别期待,而独生子女的生理性别和与其生理性别相反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正好从生理和行为两个方面共同满足了这种期待;另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特定的文化传统和性别角色规范对个体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变相鼓励,具体而言,男孩子表现出女性化的行为会被认为乖巧,女孩子表现出男性化的行为会被认为独立,这些特点都会被父母和老师所肯定和鼓励,从而使得独生子女再现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动机得以确立。
五、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后果
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独生子女中出现了大量的中性化性别角色。相关研究发现,当代青少年中性化、双性化和单性化(典型的男性化和女性化)各占1/3(左霞云等,2013)。早在30多年前,美国著名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在他的代表作《未来的冲击》中就曾预言过世界发展的十大趋势,其中就包括性别的中性化(阿尔温·托夫勒,1987)。性别的中性化包括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男性女性化,另一种是女性男性化。2004年“超级女声”中被称为“春哥”的李宇春和2010年“快乐男声”中被称为“著姐”的刘著,彻底颠覆了人们心目当中有关男女两性的刻板印象,打破了社会对于男女两性的性别角色期待,引发了一场普遍的性别角色认同危机,也以极端和夸张的形式直观呈现了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后果。
(一)男性女性化
在“80后”和“90后”青年群体当中,男性女性化现象可谓随处可见。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着重男轻女的性别偏好,在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之下,独生子更是成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寄托了父母和祖辈几代人的希望,也寄托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父母在宠溺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按照女孩的标准对其进行教养和装扮,加上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与异性姐妹之间的互动,极易导致性别角色定位变得模糊、性别角色认知出现偏差,性别意识不清晰、性别分化不明显,性别角色社会化无法按照主流社会设定的与其生理性别相一致的轨道进行,因而不仅不能习得主流社会所认可的男性阳刚之气,反而在父母的娇生惯养尤其是以母系为主的抚育之下滋生出了明显的女性阴柔之气。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些男性,有着精致的装束和嗲气的语言,却不知该如何去担当男性应尽的责任(李进超,2012)。在他们的主观世界当中,没有明显的男女两性性别角色地位的高低优劣之分,也没有明确的性别角色义务的男女两性差异,举手投足之间妩媚妖娆,言谈举止之中柔声细语、温柔体贴,尽显女性阴柔之美,穿着打扮更是精致且讲究,烫头发、修眉毛、打耳钉、美容护肤,身着艳丽的服装和紧身裤,其女性化特质之明显甚至令很多女性所汗颜。2010年“快乐男声”中“刘著”以长头发、烟
熏妆、粉红丝袜、高跟鞋的形象出现,加上其姣好的容貌、傲人的身材和嗲嗲的娃娃音,引起了人们对这类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的广泛关注,并赋予其一个特殊的称谓——“伪娘”。
“伪娘”原本是日本ACG界(Animation Comic Game的缩写,是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的一个专有名词,原本并不具有戏谑和调侃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之意,而是特指那些容貌具有天然的女性美,并且具有萌属性的正常男性。后来,社会上各大新闻媒介频繁使用该词,延伸并发展了该词原有的意义,将其理解为“缺乏阳刚之气,且行为、举止酷似女孩的男孩”,并从这个意义层面上来理解和使用该词(海晓龙、高鸽,2011)。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鄙视那些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对他们持有一种贬损的态度,因此“伪娘”这一称谓也就成为一个让人反感的贬义词,带有一定的侮辱性,女性化的男性一般也不会以“伪娘”自居,其背后是中国延续几千年的性别秩序在起作用。传统小农经济对男性劳动力的依赖形塑了中国的男权社会,尽管性别平等的口号已经喊了几十年,但是“男尊女卑”“男性优越”等传统性别观念仍然根深蒂固。在很多人看来,男性作为一种“优越”的性别,却做出女性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是对男性这一性别的“玷污”,更是对男权的挑衅。对于普遍奉行传统性别秩序的社会大众而言,男性总是被期待要具有男子气概,被要求具有独立与自信的特质,以阳刚为美,而那些缺少了男子气概的男性自然要被大众所贬损。
(二)女性男性化
与男性女性化相对应,女性男性化的趋势在“80后”和“90后”青年群体中也表现得非常普遍。受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很多家庭只生育了一个女孩。随着家庭结构的转变,父母对女孩的期望要求也发生了变化,他们不仅要求女孩子文静听话,更加注重对女孩独立、自主、自信等方面的培养(杜书然,2015),甚至希望她们比男孩还要优秀。此外,在巨大的社会压力面前,女性和男性处于同一竞争的环境中,很多家庭在女孩的培养中,也强调竞争、独立等,越来越倾向于传统文化中所认为的男孩教养方式(孙艳艳,2014)。因此,很多独生女的父母在对女儿的教育过程中注入了很多的男孩教育的要素,导致这些独生女的潜意识里发生了性别错位,也为其日后的男性化倾向埋下了种子。为了能够表明自己的心迹和希望,很多独生女的父母甚至会给女儿起名为亚男、若男、赛男、冠男、胜男等,给她们贴上了赤裸裸的男性化的标签。在成长的过程中,由于缺乏与异性兄弟之间的互动,独生女无法辨析自己的生理性别与父母寄予的男性化期待和张贴的男性化标签之间的冲突,也无法领会男子气概和女子气质之间的差别,极易按照父母设定的偏离自己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轨道建构自己的性别角色。长大之后,她们往往无法形成温柔、贤惠、顺从、柔弱、依赖、富有爱心等传统性别角色模式中的女性品质,反而具备了独立、坚强、自信、理智、果断、成就动机等传统性别角色模式中的男性品质, 2004年“超级女声”中的“春哥”李宇春和2009年“快乐女声”中的“曾哥”曾轶可就是其典型代表,人们也逐渐赋予这类女孩一个特殊的称谓——“女汉子”。
2013年,主持人李艾在微博上发起了“女汉子的自我修养”的话题,自此以后,“女汉子”一词
传遍大江南北。“女汉子”最初带有贬义色彩,用以嘲笑大大咧咧、举止粗俗、缺乏女人味的女孩。随着该词高频的使用与传播,近两年来发生了“贬大于褒—有褒有贬—褒大于贬”的动态转变,这一由贬向褒的转变现象体现了人们对“女汉子”的认可程度在逐步提升,同时“女汉子”人性的正能量特征也得以彰显(李贞晓、卢志鸿,2015)。如今,“女汉子”通常是指个性豪爽、头脑灵活、独立自强、个性显著的女性,兼有女人的外貌和男人的气魄(郑燕芳、路宝君,2014)。因此,越来越多的女性自称或者愿意别人称呼自己为“女汉子”。人们之所以对“女汉子”持有与“伪娘”的贬损态度截然相反的褒扬态度,究其根源仍然要追溯到中国的男权社会。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中,拥有男性的阳刚气质是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李进超,2012)。因此,男性气质要优于女性气质,具有男性化倾向的“女汉子”正是突破自身生理性别的先天限定而努力向“优越”的男性气质靠拢,故而被认为是一种虽不正常但却积极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由此可见,“女汉子”这一符号看似是对女性平等的一种诉求,实际上仍然未摆脱男权意识的影响(孙艳艳,2014)。
六、结论
综上所述,单性别成长背景不利于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正常进行。一方面,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使得独生子女父母形成了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从而导致他们在潜意识中对独生子女寄予了双重性别期待;另一方面,独生子女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动,无法进行不同性别之间的直观比对和参照,因而对性别差异的理解存在一定的模糊和困难,无法形成与自身生理性别相一致的精准的性别自认,也无法根据异性兄弟姐妹的行为表现来定位自己的行为表现,因而导致自己的角色行为的性别特征不明显。在此影响之下,独生子女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三个阶段的性别角色社会化极易沿着偏离甚至背离自身生理性别的方向进行,借助于观察学习的形式,逐步形成和固化了异性性别行为模式,从而形成了中性化的性别角色,男性趋于女性化,女性趋于男性化。对于独生子女而言,“伪娘”和“女汉子”正是由于单性别成长背景导致童年期形成性别自认偏差进而导致性别角色社会化不成功的表现,属于不完全性别角色社会化或有偏差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伪娘”和“女汉子”都是性别角色背离了自己的生理性别,但却引起了不同的社会反响。对于“女汉子”,人们基本是持褒扬的态度,对于“伪娘”,人们则基本是持贬损的态度,由此可见传统社会“男尊女卑”的性别角色地位观念仍然根深蒂固。从女权的角度来看,这恰恰说明男性的焦虑和虚弱(高庆,2012)。中性化不同于双性化,双性化是指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了男女两性的优点,又称为男女兼性,是一种理想的性别角色建构。但是,相关研究表明,中性化具有过渡的性质,是双性化性别角色发展的过渡阶段,如能加以适当的引导与教育,将有利于个体的成长(逄伟,2009)。因此,要对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积极引导,加强性别角色教育,促进其性别角色从中性化向双性化发展。除此之外,随着全面两孩
政策的施行,独生子女将逐渐成为历史,国家应该积极完善相关的配套政策,发挥生育政策调整的最大效能,释放长期以来被压抑的生育势能,扭转独生子女的生育惯性,减少年轻一代的单性别成长背景,促进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正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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