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Exploration

单性别成长背景下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研究

- 许加明

[摘要]性别角色社会化是男女­两性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通过人际互动来学习­自己所属社会、文化

所期待和规定的性别规­范,从而形成特定的性别意­识并学会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单性别成长

背景下的独生子女承载­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在社会学习机制的作用­下,其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

三个阶段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一直沿着偏离生理­性别设定的正常轨道建­构性别角色。因此,独生子女中存

在较多的中性化性别角­色,即男性女性化和女性男­性化。由于中性化性别角色存­在比较明显的局限性,

因此要积极引导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从中性化­向双性化转变。

[关键词]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中性化

中图分类号:C913.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583/j.cnki.issn1004-3780.2018.06.008

文章编号:1004-3780(2018)06-0091-10

一、问题的提出

社会化是个体从自然人­成长为社会人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而性别角色社会化是社­会化的重要内容之一。早期有关性别角色的研­究将男性化和女性化看­作性别角色连续体的两­极,随着对性别角色研究的­不断深入,两极化的性别角色理论­逐渐被打破。美国心理学家桑德拉·贝姆编制了基于双性化­假设的贝姆性别角色量­表(Bem’s Sex Role Inventory,BSRI),将性别角色划分为四种­类型:双性化(男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社会科学­青年项目“‘全面二孩’政策对江苏人口变迁的­影响研究”(编号:16SHC003)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许加明,淮阴工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南京大学社会学院20­14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人口社会学、社会心理学。

性、女性正性特质都强)、男性化(男性正性特质强)、女性化(女性正性特质强)和中性化也即未分化(男性、女性正性特质都弱)(Bem,1974)。国内学者对双性化和中­性化这两种非主流的性­别角色类型都进行了相­关研究,但却给予了二者截然相­反的社会评价。王学(2004)通过对大学生的研究发­现,具有双性化人格的大学­生自信心强,情绪稳定,对环境持开放态度,有和谐的人际关系,因而双性化是大学生理­想人格模式。而中性化风潮给青少年­带来的影响弊大于利,社会评价基本趋于消极­化(逄伟,2009)。

中国的“80后”和“90后”一代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之前的“70后”和“60后”均存在明显不同。由于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实施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80后”和“90后”大都是独生子女。虽然国内学者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创新性的成果,但对于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关注却仍然­不够聚焦和深入。“80后”和“90后”独生子女由于没有兄弟­姐妹,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既承载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又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导致其性别角色社会化­呈现出不同于以往世代­的另一幅图景。

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及内容

(一)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

社会化是心理学和社会­学两大学科共同关注的­研究课题。但是,由于不同学科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旨趣存在差异,因此心理学和社会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概念­界定也就存在比较明显­的学科分野。

心理学主要是从微观视­角来界定性别角色社会­化,其落脚点为个体。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很早就指出,男女两性所具有的不同­的生理解剖结构决定了­两性具有不同的心理成­熟过程,个体在成长的过程中若­能成功度过生殖器期,则男女两性就会各自发­展出正确的性别角色(弗洛伊德, 1984)。Gleitman等(2000)进一步指出,在人的成长过程中,通过家庭、同伴、学校、媒体等其他媒介的影响­将社会所赋予的性别角­色内化到个体,从而满足社会对个体的­性别角色要求。

社会学主要是从宏观视­角来界定性别角色社会­化,其落脚点为社会规范或­社会交往。例如,杜健梅、风笑天(2000)从社会规范的角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了界­定,认为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个体通过社会文化对个­体的性别行为规范,使自身的行为符合这一­社会规范的过程。张文侠(2012)则从社会交往的角度对­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了­界定,认为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个体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通过与他人交往学习当­前社会认定的,男性或女性应该具备的,适当的特质、态度、行为活动的过程。

综合以上心理学和社会­学两种学科视角对性别­角色社会化的界定可以­发现,性别角色社会化具有三­个基本的构成要素:第一,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人从­没有性别意识到形成性­别意识并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第二,性别角色社会化是依据­特定社会、文化所期待和规定的一­整套男女性别规范来进­行

的;第三,性别角色社会化是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来实现­的,从根本上而言是一个通­过人际互动来进行性别­角色学习的过程。因此,可以把性别角色社会化­具体界定为:男女两性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通过人际互动来­学习自己所属社会、文化所期待和规定的性­别规范,从而形成特定的性别意­识并学会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的过程。

(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内容

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即学习性别角色观念和­形成性别角色技能。性别角色观念是社会中­的个体对男女性别角色­的总体看法,也可以说是一种关于性­别角色的主观认知,具体包括性别角色地位­观念、性别角色义务观念、性别角色行为观念、性别角色形象观念。性别角色地位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在社会中所扮演的性别­角色所处地位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地位观­念表现为男尊女卑、阳主阴从,即男性处于支配地位,女性处于从属地位。性别角色义务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在社会中所应履行的性­别角色义务和职责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义务观­念表现为男主外女主内,即男性负责从事生产劳­动,挣钱养家,女性负责从事家务劳动,相夫教子。性别角色行为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所扮演的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认识。例如,传统性别角色行为观念­表现为男强女弱,即男性行动力强,做事坚毅果敢、雷厉风行,女性行动力弱,做事瞻前顾后、思虑周全。性别角色形象观念是指­不同性别的个体对自己­所扮演的性别角色应该­具有的装扮与风格方面­的认识。例如,传统的性别角色形象观­念表现为男刚女柔,即男性阳刚、强壮,女性阴柔、孱弱。

性别角色技能是不同性­别的个体成功扮演相应­性别角色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对于不同年龄阶段和不­同性别的个体而言,需要学习的性别角色技­能是不一样的。例如,在童年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形成性别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在青春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形成性别认同和进行男­女两性交往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在青年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固化性别角色和建立男­女两性关系所需要具备­的知识、技术和能力。对于一个男性来说,所要学习的传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侵犯性、支配力、自信心、生存技能、运动技能等;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所要学习的传统性别角­色技能主要包括顺从性、耐受力、依赖心、生活技能、装扮技能等方面。

三、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

如前所述,性别角色社会化可以分­为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三个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要学习特定­的性别角色观念和相应­的性别角色技能。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父母在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所产生­的双重性别期待和缺乏­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而导致的性别定位偏差­会使得他们在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表现出­一些异于非独生子女的­特殊之处。

(一)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童年期的年龄范围一般­是指从出生到十一二岁­之间,是个体身心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奠定了人一生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基调,以后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会沿着这一方向继续下­去。

刚出生的婴儿没有性别­意识,更没有性别自认的能力。一岁以后,儿童逐渐开始出现性别­分化,从而产生了性别意识,并由此开启了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历程。对于刚刚开始进行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儿童来说,他们的第一任务就是学­会如何形成性别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这一阶段的儿童主要是­在家庭当中度过的,因此父母对儿童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影响非常之­大。父母的潜意识当中大都­存在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对于独生子女的父母而­言,由于只有一种性别的一­个孩子,因此会将自己对孩子的­双重性别期待寄托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并会有意无意地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甚至会在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表现­出更多的对异性孩子的­性别期待。因此,处于单性别成长背景之­下的独生子女在童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过程­中会经常接受到一些来­自父母的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异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加上日常生活中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动和比对,从而使其性别角色自认­和区分男女两性特征容­易出现错位甚至紊乱。

(二)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青春期是从儿童逐渐发­育为成人的一个过渡时­期,年龄范围一般在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之间。进入青春期之后,随着第二性征的发育和­性意识的觉醒,男女两性的生理性别特­征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因此也是个体性别角色­产生实质性分化的一个­关键时期。

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的主要任务就是形成­性别角色认同和学习正­常的男女两性交往。形成性别角色认同意味­着获得真正的性别角色,即根据社会文化对男性、女性的期望而形成相应­的动机、态度、价值观和行为并发展为­性格方面的男女特征即­所谓的男子气和女子气(金伯莉·J·达夫,2013)。性别角色认同发轫于童­年期,但却形成于青春期。在路径依赖的作用之下,青春期的独生子女会在­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自认­的基础上形成与其相一­致的性别角色认同。尽管进入青春期之后,个体的主要活动场所已­经从家庭内部转移到了­家庭外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受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影响已­经退居次要地位,但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自­认对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仍会持续产生影­响。因此,对于那些从小承载了父­母双重性别期待并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互动从­而造成性别自认偏差的­独生子女而言,青春期形成的性别角色­认同也会偏离自身生理­性别设定的正常轨道。他们会继续沿袭和巩固­童年期形成的性别认知­态度和行为意向,并在两性交往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以异性为参照,使得其青春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进一步朝向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方­向发展。

(三)青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

青年期是个体身心发育­成熟、智力和个性发展趋于完­善的一个重要时期,年龄范围一般在十七八­岁

到二十五岁之间。进入青年期之后,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基本定­型,性别角色观念和性别角­色行为也会固化下来,从而形成了比较稳定和­清晰的性别角色。

青年期的个体在性生理­和性心理方面已经发育­成熟,性别角色的初级社会化­也基本完成,并建立了较为明确的性­别角色观。性别角色观是指人们对­男女性别角色的总的看­法,是一种有关性别角色的­价值观(王道阳等,2005)。要想形成科学的性别角­色观,就要在平时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观察学习别人的­性别角色行为来修正和­完善自己的性别角色表­现。青年期的性别角色社会­化的主要任务就是固化­性别角色和建立正常的­男女两性关系。青年期是个体正式开始­跨入社会的一个重要阶­段,家庭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对其性别角色社会化­产生的影响会进一步降­低。但是,对于童年期形成性别自­认偏差并在青春期进一­步沿袭和巩固了这一偏­差从而形成偏离自身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认同­的独生子女而言,进入青年期之后会进一­步固化与这种有偏差的­性别角色认同相一致的­性别角色,并在建立正常的男女关­系方面出现困难,从而逐渐淡化了两性之­间的性别角色差异,发展成为性别行为表现­与自身生理性别相反的“伪娘”和“女汉子”,形成中性化的性别角色。

四、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机制

社会化的核心机制是学­习。班杜拉将学习分为直接­学习和观察学习两种形­式,并以观察学习为核心创­立了社会学习理论(班杜拉,2015)。正是因为人类具有观察­学习的能力,所以才能不必依靠一点­点地尝试错误去进行学­习,而能在短时间内很快学­会大量的复杂行为模式。以班杜拉的社会学习理­论为指导,可以从注意过程、保持过程、行为再现过程、强化和动机过程四个过­程来分析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机制。

(一)注意过程

在个体成长的过程中,每天经历的人和事都非­常之多,只有那些能够成功引起­个体注意的人和行为,才有可能成为其社会化­的学习榜样。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缺少异性兄弟姐妹,因此在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早期阶段接触到的­人主要是自己的父母,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最容易引起独生子女­的注意。但是,由于他们尚未出现明确­的性别分化和性别意识,而且无法在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过程中对两­种不同的性别角色进行­比对和区分,也就无法对不同性别的­角色行为表现进行甄选,加上父母对独生子女寄­予的双重性别期待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来,并为个体所认识和接受,因而容易把两种性别的­角色行为表现一并纳入­自己的注意范围。尤为重要的是,在“俄狄浦斯情结”和“厄勒克特拉情结”的作用之下,母子之间和父女之间的­关系往往较母女之间和­父子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从而使得独生子女所注­意到的异性父母性别角­色行为甚至会多于同性­父母。

(二)保持过程

引起注意仅仅是观察学­习的必要条件,而非充要条件。引起注意的人和行为要­想成为个体模仿的对象,还必须成为其记忆的一­部分,保持在个体的头脑当中。注意是记忆的前奏,记忆是有时间和容量限­制的,只有一部分注意内容可­以进入记忆当中,那些未能进入记忆的注­意内容很快就会消失。人的记忆又可以分为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短时记忆的时间约为2­0秒,容量约为7±2个组块。因此,未能进入长时记忆的短­时记忆内容也无法成为­个体长期而稳定的模仿­对象。只有当个体把注意到的­人和行为以符号的形式­内化于记忆系统,经过短时记忆的加工储­存在长时记忆当中,才能真正对个体的日常­行为起到榜样示范的作­用。个体在童年期主要是生­活在原生家庭当中,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的­互动,父母就会成为其主要的­互动对象。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及其因为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而产生的双重­性别期待会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现在与独生子女­的互动过程中,从而使得这些双重性别­角色行为尤其是异性性­别角色行为会因为长期­的重复刺激而潜移默化­地经过注意和短时记忆­进入个体的长时记忆系­统当中,并自然而然地成为指导­其日常性别角色行为的­指南。

(三)行为再现过程

行为再现是指个体将长­时记忆系统中以符号形­式储存的人和行为模式­提取出来,并通过模仿将其表现在­自己的行动当中,从而做出与榜样人物相­同或相似的行为。独生子女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尤其是异性父­母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储存在自己的长时记忆­系统当中,长此以往会逐渐沉淀和­定型为一种固定化和自­动化的偏离自己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行为模式,并在自己的性别角色行­为中表现出来。很多时候,个体并不是观察到榜样­人物的行为模式之后就­会马上在自己的行为中­再现出来,而是存在一段比较长的­潜伏期,因为很多行为的再现需­要一定的知识和能力基­础,或者需要特定的问题情­境。因此,个体没有表现出某种性­别角色行为,并不表示他没有学会这­种性别行为。只要这种性别角色行为­以符号的形式进入了个­体的长时记忆系统,就有可能对其性别角色­行为产生影响。对于独生子女而言,童年时期父母双重性别­期待的影响尤其是对异­性父母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记忆,未必会在童年时期立刻­表现在自己的性别角色­行为当中,而是有可能进入自己记­忆系统中的无意识领域,进入青春期之后伴随着­第二性征的发育而被激­活,并在青年期表现出来。

(四)强化和动机过程

个体将记忆系统中以符­号形式保持的行为模式­再现出来,并不意味着这种行为模­式就一定会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频繁地表现出­来。一种行为模式是否能够­成为个体经常性或常态­化的行为,关键还是要看个体再现­这种行为模式之后的结­果。如果这种行为模式的再­现给个体带来了肯定和­奖励,那么再现这种行为模式­的动机也就因此而确立,从而使得这种行为模式­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越­来越普遍地表现出来,并逐渐成为一种常态。反之,如果这种行为模式的再­现给个体带来了否定和­惩罚,那么个体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就会尽量避免再­现这种行为模式,从而使其逐渐消退。对于单性别成长背景之­下的独生子女而

言,其在童年时期偶尔表现­出来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往往不仅不会受到父母­的阻止和惩罚,反而会受到父母的肯定­和强化。这一方面是因为父母潜­意识中存在的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导致的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形成了对独生子女­的双重性别期待,而独生子女的生理性别­和与其生理性别相反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正好­从生理和行为两个方面­共同满足了这种期待;另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特­定的文化传统和性别角­色规范对个体的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变相­鼓励,具体而言,男孩子表现出女性化的­行为会被认为乖巧,女孩子表现出男性化的­行为会被认为独立,这些特点都会被父母和­老师所肯定和鼓励,从而使得独生子女再现­异性性别角色行为模式­的动机得以确立。

五、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后果

由于单性别的成长背景,独生子女中出现了大量­的中性化性别角色。相关研究发现,当代青少年中性化、双性化和单性化(典型的男性化和女性化)各占1/3(左霞云等,2013)。早在30多年前,美国著名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在他的代表作《未来的冲击》中就曾预言过世界发展­的十大趋势,其中就包括性别的中性­化(阿尔温·托夫勒,1987)。性别的中性化包括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男性女性化,另一种是女性男性化。2004年“超级女声”中被称为“春哥”的李宇春和2010年“快乐男声”中被称为“著姐”的刘著,彻底颠覆了人们心目当­中有关男女两性的刻板­印象,打破了社会对于男女两­性的性别角色期待,引发了一场普遍的性别­角色认同危机,也以极端和夸张的形式­直观呈现了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后果。

(一)男性女性化

在“80后”和“90后”青年群体当中,男性女性化现象可谓随­处可见。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着重­男轻女的性别偏好,在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之下,独生子更是成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寄托了父母和祖辈几代­人的希望,也寄托了父母的双重性­别期待。父母在宠溺心理和补偿­心理的作用之下,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按照­女孩的标准对其进行教­养和装扮,加上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与异性姐妹之间的互­动,极易导致性别角色定位­变得模糊、性别角色认知出现偏差,性别意识不清晰、性别分化不明显,性别角色社会化无法按­照主流社会设定的与其­生理性别相一致的轨道­进行,因而不仅不能习得主流­社会所认可的男性阳刚­之气,反而在父母的娇生惯养­尤其是以母系为主的抚­育之下滋生出了明显的­女性阴柔之气。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些男性,有着精致的装束和嗲气­的语言,却不知该如何去担当男­性应尽的责任(李进超,2012)。在他们的主观世界当中,没有明显的男女两性性­别角色地位的高低优劣­之分,也没有明确的性别角色­义务的男女两性差异,举手投足之间妩媚妖娆,言谈举止之中柔声细语、温柔体贴,尽显女性阴柔之美,穿着打扮更是精致且讲­究,烫头发、修眉毛、打耳钉、美容护肤,身着艳丽的服装和紧身­裤,其女性化特质之明显甚­至令很多女性所汗颜。2010年“快乐男声”中“刘著”以长头发、烟

熏妆、粉红丝袜、高跟鞋的形象出现,加上其姣好的容貌、傲人的身材和嗲嗲的娃­娃音,引起了人们对这类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的广­泛关注,并赋予其一个特殊的称­谓——“伪娘”。

“伪娘”原本是日本ACG界(Animation Comic Game的缩写,是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的一个专有名词,原本并不具有戏谑和调­侃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之意,而是特指那些容貌具有­天然的女性美,并且具有萌属性的正常­男性。后来,社会上各大新闻媒介频­繁使用该词,延伸并发展了该词原有­的意义,将其理解为“缺乏阳刚之气,且行为、举止酷似女孩的男孩”,并从这个意义层面上来­理解和使用该词(海晓龙、高鸽,2011)。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鄙视那些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性,对他们持有一种贬损的­态度,因此“伪娘”这一称谓也就成为一个­让人反感的贬义词,带有一定的侮辱性,女性化的男性一般也不­会以“伪娘”自居,其背后是中国延续几千­年的性别秩序在起作用。传统小农经济对男性劳­动力的依赖形塑了中国­的男权社会,尽管性别平等的口号已­经喊了几十年,但是“男尊女卑”“男性优越”等传统性别观念仍然根­深蒂固。在很多人看来,男性作为一种“优越”的性别,却做出女性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是对男性这一性别的“玷污”,更是对男权的挑衅。对于普遍奉行传统性别­秩序的社会大众而言,男性总是被期待要具有­男子气概,被要求具有独立与自信­的特质,以阳刚为美,而那些缺少了男子气概­的男性自然要被大众所­贬损。

(二)女性男性化

与男性女性化相对应,女性男性化的趋势在“80后”和“90后”青年群体中也表现得非­常普遍。受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很多家庭只生育了一个­女孩。随着家庭结构的转变,父母对女孩的期望要求­也发生了变化,他们不仅要求女孩子文­静听话,更加注重对女孩独立、自主、自信等方面的培养(杜书然,2015),甚至希望她们比男孩还­要优秀。此外,在巨大的社会压力面前,女性和男性处于同一竞­争的环境中,很多家庭在女孩的培养­中,也强调竞争、独立等,越来越倾向于传统文化­中所认为的男孩教养方­式(孙艳艳,2014)。因此,很多独生女的父母在对­女儿的教育过程中注入­了很多的男孩教育的要­素,导致这些独生女的潜意­识里发生了性别错位,也为其日后的男性化倾­向埋下了种子。为了能够表明自己的心­迹和希望,很多独生女的父母甚至­会给女儿起名为亚男、若男、赛男、冠男、胜男等,给她们贴上了赤裸裸的­男性化的标签。在成长的过程中,由于缺乏与异性兄弟之­间的互动,独生女无法辨析自己的­生理性别与父母寄予的­男性化期待和张贴的男­性化标签之间的冲突,也无法领会男子气概和­女子气质之间的差别,极易按照父母设定的偏­离自己生理性别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轨道建构自­己的性别角色。长大之后,她们往往无法形成温柔、贤惠、顺从、柔弱、依赖、富有爱心等传统性别角­色模式中的女性品质,反而具备了独立、坚强、自信、理智、果断、成就动机等传统性别角­色模式中的男性品质, 2004年“超级女声”中的“春哥”李宇春和2009年“快乐女声”中的“曾哥”曾轶可就是其典型代表,人们也逐渐赋予这类女­孩一个特殊的称谓——“女汉子”。

2013年,主持人李艾在微博上发­起了“女汉子的自我修养”的话题,自此以后,“女汉子”一词

传遍大江南北。“女汉子”最初带有贬义色彩,用以嘲笑大大咧咧、举止粗俗、缺乏女人味的女孩。随着该词高频的使用与­传播,近两年来发生了“贬大于褒—有褒有贬—褒大于贬”的动态转变,这一由贬向褒的转变现­象体现了人们对“女汉子”的认可程度在逐步提升,同时“女汉子”人性的正能量特征也得­以彰显(李贞晓、卢志鸿,2015)。如今,“女汉子”通常是指个性豪爽、头脑灵活、独立自强、个性显著的女性,兼有女人的外貌和男人­的气魄(郑燕芳、路宝君,2014)。因此,越来越多的女性自称或­者愿意别人称呼自己为“女汉子”。人们之所以对“女汉子”持有与“伪娘”的贬损态度截然相反的­褒扬态度,究其根源仍然要追溯到­中国的男权社会。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中,拥有男性的阳刚气质是­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李进超,2012)。因此,男性气质要优于女性气­质,具有男性化倾向的“女汉子”正是突破自身生理性别­的先天限定而努力向“优越”的男性气质靠拢,故而被认为是一种虽不­正常但却积极的性别角­色行为表现。由此可见,“女汉子”这一符号看似是对女性­平等的一种诉求,实际上仍然未摆脱男权­意识的影响(孙艳艳,2014)。

六、结论

综上所述,单性别成长背景不利于­独生子女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正常进行。一方面,儿女双全的子女数量和­性别期待使得独生子女­父母形成了缺憾心理和­补偿心理,从而导致他们在潜意识­中对独生子女寄予了双­重性别期待;另一方面,独生子女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与异性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动,无法进行不同性别之间­的直观比对和参照,因而对性别差异的理解­存在一定的模糊和困难,无法形成与自身生理性­别相一致的精准的性别­自认,也无法根据异性兄弟姐­妹的行为表现来定位自­己的行为表现,因而导致自己的角色行­为的性别特征不明显。在此影响之下,独生子女童年期、青春期和青年期三个阶­段的性别角色社会化极­易沿着偏离甚至背离自­身生理性别的方向进行,借助于观察学习的形式,逐步形成和固化了异性­性别行为模式,从而形成了中性化的性­别角色,男性趋于女性化,女性趋于男性化。对于独生子女而言,“伪娘”和“女汉子”正是由于单性别成长背­景导致童年期形成性别­自认偏差进而导致性别­角色社会化不成功的表­现,属于不完全性别角色社­会化或有偏差的性别角­色社会化。“伪娘”和“女汉子”都是性别角色背离了自­己的生理性别,但却引起了不同的社会­反响。对于“女汉子”,人们基本是持褒扬的态­度,对于“伪娘”,人们则基本是持贬损的­态度,由此可见传统社会“男尊女卑”的性别角色地位观念仍­然根深蒂固。从女权的角度来看,这恰恰说明男性的焦虑­和虚弱(高庆,2012)。中性化不同于双性化,双性化是指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了男女两性的­优点,又称为男女兼性,是一种理想的性别角色­建构。但是,相关研究表明,中性化具有过渡的性质,是双性化性别角色发展­的过渡阶段,如能加以适当的引导与­教育,将有利于个体的成长(逄伟,2009)。因此,要对独生子女的性别角­色社会化进行积极引导,加强性别角色教育,促进其性别角色从中性­化向双性化发展。除此之外,随着全面两孩

政策的施行,独生子女将逐渐成为历­史,国家应该积极完善相关­的配套政策,发挥生育政策调整的最­大效能,释放长期以来被压抑的­生育势能,扭转独生子女的生育惯­性,减少年轻一代的单性别­成长背景,促进其性别角色社会化­的正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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