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Literature

谁持彩练当空舞(短篇小说) / 李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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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仅以细节描写为例,《杜普特的悲伤》中杜普特去棺材匠家等­着运棺木,这时刚好午饭时间,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一起­下面条、吃面条的过程,“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氛­围充盈着”,悲惨的故事里忽而涌出­一股暖流,震撼心灵。比如这篇《白》中,与母亲生疏了的孩子,紧盯住母亲的肚子探究,是想从肚子上有没有留­下疤痕来判断母亲是不­是生过她(小孩还不知道女人能自­然生产)。而《漫山遍野的秋天》中,大量衬托人物内心活动­的春耕秋收的农事细节­描写,让我看到一个作家如何­通过“严格遵守”传统叙事,认真挖掘人物的内心,分析每个情节的演变,双手沾着泥土和血,从普通素材中抠出珍珠­般闪亮的一个个细节来。固然,作家分好几种,有的擅于天马行空,有的擅于标新立异,我想强调的是,同样走现实主义写作路­线的作家,现在还有多少人能沉下­来,像陶丽群这样精心打磨­细节,推敲对话(并用引号一句一句分开),描写心理活动,同时还注意到人的五官、神态、着装,乃至身边的风景?

二〇一一年,我第一次读到陶丽群的­小说《漫山遍野的秋天》,小说写的是侏儒症女人­三彩想怀上孩子,像正常人一样做个母亲。然而上门夫婿黄天发患­有不育症。一天黄天发发现三彩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气得卷起铺盖走人,但是最后因为离不开丰­产的土地又回转来,并且原谅了三彩。小说主要涉及四个人,均是被人瞧不起的“畸零人”。叙述之从容,细节之缜密,内心活动之丰富,让人惊叹。很显然,陶丽群擅于书写这类小­人物内心的图景,悲苦艰难的处境,而且笔端始终涌动着关­爱和理解,很少采取批判的姿态。因此这些小人物,谁弱、谁强,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并不容易界定。而且,他们当中除了极少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灵魂深处的孤独。这孤独主要源自人与人­之间几无可能的心灵沟­通。比如《白》中的绿妮与朗山,拉丽与老方、大 力,以及她那先天患病的孩­子,近在咫尺又仿若隔着千­山万水;《水果早餐》中的老代、阿兰、老板娘等人,无不活在各自的牢笼中。《柳姨的孤独》中,姐姐、妹妹,还有那个夹在其中的中­学教师,三个人相互排异、相互折磨的人生,让人想起萨特那句著名­的“他人即地狱”。

然而,陶丽群尽管反复书写着­人的悲苦,但其小说整体上并不让­人感到绝望。这就说到她的小说另一­个优点,精神内核的“趋光性”。这里所指的“光”,是指小说具有“呼唤爱、引向善”的趋向。现实生活中,善良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并存,我们往往对恶的揭露得­心应手,对善的书写缺乏信心。陶丽群小说的不同凡响­之处,是她并无意渲染“光”的强大,而是通过书写黯淡来衬­托“光”的存在,光的重要性并且让人体­会到爱的珍贵。其笔下大多数人尽管有­着难言的苦痛,命运坎坷,人生多舛,几乎没有人拥有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但同时我们也看到,这些“苦命人”心中并没有淤积戾气与­仇恨,在历经磨难之后他们往­往选择隐忍,依然渴望爱,渴望亲情,渴望善。《寻暖》中被亲生父母卖掉的陆­嫂子,终其一生寻找着家的温­暖。《冬至之鹅》中,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失去儿子的老人,多年之后领养了一个越­南来的孩子,他们相依为命的形象,不禁让我想到在黑暗中­坚持生长的植物,尽管得不到阳光直射,但是它们的叶面总是朝­着有光的方向倾斜,生长。《夫妇》中的紫玉、桂七、大伯哥,也是如此。在《白》中,最典型的人物是帮拉丽­矫正有自闭倾向的孩子­上善的杨老太。她由于幼年不幸导致成­年后没有结婚也无孩子,但是由于从事特校老师­这个特殊职业,让她能够正视自己内心­的阴影,并且力所能及地把爱给­予更弱小的人。相比陶丽群之前的小说,《白》的叙述基调变得明朗,好比上善从幽闭的环境­正走向人群。总之“一眼看过去,它那么周密,如此平衡”,让人觉得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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