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几乎每次接受访谈都会碰到一个老问题,你怎么看待女性写作?也许是对这个问
题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我通常会振振有词地回答:我是不从性别来考虑人物的,男性和女性,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性嘛。我虽然是女作家,但我也写男性人物,他们也不一定就比我的女性人物更不可信。比如,我在《打火机》《拥抱至死》《送别》《说多就没意思了》《锈锄头》等小说里写到的男人们,有不少男性读者反馈说我对男人的事、男人的心理还挺了解的呢。几年来,我对自己的这个回答相对还算满意。直到前些时,应邀参与一套短篇小说集的出版,我把自己的短篇小说重新浏览了一遍,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三十来个短篇小说里,其中有二十来个的叙述角度是女性,而这二十来个女性叙述者,其中又有十来个都没有名字,只是“她”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取名字,肯定不是懒惰。为小说里的人取名字,于我而言是一大享受。那么,要么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名字,要么就是觉得“她”是最合适的名字,这个发现使得我都想把以“她”为主的小说们全拎出来,给这个小说集定名为《例如她》了。
“用作品说话”,是作家们的口头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作品还可以这样说话,它们无比诚实地击碎了我曾经一贯的故作姿态。我意识到,号称不从性别来考虑人物,这居然是我试图自欺欺人的谎言。
顿时有了认命之感。生而为女人,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写作,也必定在这个命里面。当然,这是我的局限,但也未尝不是我的根基。与其虚弱逃避,不如恳切面对。也许,只有根基越强大,才越可以破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