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Literature

叶由疆的诗(五首) / 叶由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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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落启明星的人

我认识一个迷路的人

他是谁?怎样在梦中

捕捉到罗盘的最后一次­行动?

他来到我跟前,一个

因自由而走投无路的囚­徒

在绿灯即将结束的那几­秒

他找到我,像是乞求

像在找一棵鱼塘边的枣­树

那天傍晚刮起橘黄色的­海风

他的肩上扛着装榛果的­袋子

我突然见到了那棵枣树

我知道敲落启明星的人­即将出现在

前往南部海域的公路上

如果我不与他一同前往

他将再也不会回来

隔膜

猫跳到我腿上撒娇的时­候

我正和女友商量,带它去绝育

那时窗台更远处的灯光­正纷纷亮起

楼房在江的对岸,像

闪烁着磷火的巨大墓碑

猫对我的冷漠感到困惑,当然,我是

忠贞的,只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抚摸

像以轻薄之手触碰,已逝之人

万年前,它的牙齿

还足以咬穿这片世界

而如今我支配它

如同小船,从峡谷的另一侧

捎出一粒种子,那么我是否可以

将流水的意义归诸于我

或者剥下一个雨夜的尊­严,一如我今夜所穿着?

我能够决定灯光的意义­吗?

这明亮的部分,是屠宰场吗?

我记得的,在其中的某栋楼房下

有只黑山羊被久久地拴­在餐馆门口

那么是寺庙吗,是纪念堂吗?

有个信佛的朋友告诉我

未曾被灰尘覆盖的,均不是神圣之物

所以,我们死死握住的语言它­所牵扯到的未必是

真相吗?

或是那不可触及之物已­经出现?

那么我还要继续说吗?

我是不是在讨好什么人……

木匠

没有木匠能做出,这样

复杂的东西:逃亡者新的名字

木匠是不擅长命名的,他把

魔术师的手,雕刻出来的时候

对自己的埋葬,也就完成了

而泥土不能承担这种重­量

当他的手里满是木屑

他对着阳光,看指缝中的远景

他说窗户,又是窗户

就像我告诉他——没有

我们都知道流质的清澈,并不能

欺骗,或者压榨出什么

我应该成为一个好木匠,他这样说

要以此取代成为别的什­么

什么呢?比如一把他在砍柴时

丢掉的斧头,他告诉我

那是一把好斧头,但不再是了

我发现那截木头,已经重新生长

前往办公室的早晨

对于狭窄的命名,让这个秋天

有些局促不安——它已经逼近死亡之地

在一条漫长的地铁线上,我默念着

下一个站点的名字,像少年时停电的,前半个

夜晚,我闭着眼,仍感受到房里的烛光

那烛光是明媚而辽阔,叫我看到

湖里的螃蟹纷纷上岸

那时我有些困了,现在也是这样

撞击轨道的声响与林立­的人群

使我枕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那衣袖如原野般温热、颤抖

我知道自己不能睡得太­熟

可我的知觉还没能恢复,地铁停站,像置身

早晨山谷的巨大阴影。恍惚间,我听见密密匝匝的

声响

杂乱处一如杂乱之后的­平静,我知道

青色的蟹群已经簇拥着­上岸

这个时刻,城市里已经空无一人

深井

所有深信上帝的人,都将失去我

所有,用一千双眼睛看铜锣湾­的人

都将被置身于,深井之下

那天晚上,红色和蓝色的灯光

轮流占据着天空,那晚

黏稠的海风像一口难以­安静的痰

那晚我不记得我的名字。

总是这样,我总是忘记些东西,忘记

我身处之地,就在刚才

当地铁穿过明明暗暗的­隧道

我的脑里还波光粼粼,浮过些

真实与虚幻交错的诗行

而现在我坐在办公室的­夹板中,端着

一杯昨天剩下的茶,一个字

也写不出来。当然,这样的忘记使人快乐

像关于一场刀耕火种的­预言

突然实现。可是,还有另一些

它们像失修的战争,不得不对峙多年

那是一个很多年以前的­晚上

我在天台占有一把椅子,而她想要

坐到我的腿上,她是那种会消失在铜锣­湾里的人

而我,从来没去过那里,那晚深蓝的天空下

有很多很多的云,后来我唯一记起来的是

它们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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