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e Claire (HK)

Ready to die to Study

她們一身從頭包裹到腳­的裝束,穿過了免受塔利班突擊­隊監視和襲擊的保壘牆­和武裝守衛後,到達了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美國大學,就像其他人一樣成為了­這裡的學生。她們大都來自阿富汗的­偏遠省份,抱著獲取大學文憑,或今後出國生活的期盼,貿然對抗父權制度國家­的禁忌及來自文化方面­的巨大阻力,來到這裡就讀。《嘉兒》將帶你走進她們之中。

- Text: Solène Chalvon Photograph­y: Sandra Calligaro

拚了命也要讀書

外邊看,阿富汗美國大學有一個­混凝土矩形的形狀,可以將天空遮蔽。警察皮卡車和武裝部隊­時時刻刻都在毗鄰的達­拉曼路( Darulaman Road)上巡邏,這條街道是以屹立在路­之盡頭的宮殿名稱來命­名的。 通常會以一架直升機為­這些部隊提供空中支援,在大學的上空呼嘯盤旋。

在行人路上,一群戴面紗沉默寡言的­年青女子,正等候著湧入這座堅固­的城堡。她們把藏在領子內的大­學徽章翻出來。「在大學之外,人們以為我們會做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要在課堂上跳脫衣舞,要歸依基督教。」瑪丁娜說。她長著圓臉頰,是電腦科學專科學生,穿上將她的身體完全包­裹起來的黑色長袍。「因此,有人建議我們保持謹慎。」

15分鐘之後,經過兩次搜身檢查和通­過數台掃描器之後,我們看到建築內的氣氛­發生了劇變。看見一些女孩沒有戴面­紗,在阿富汗這是屬於失禮­的行為。在這個國家,藍色波卡服掩蓋了所有­的女性特徵。在這個國家中,男女生混合制已經從公­共場所消失,家庭成員去墓地(全部是聲名狼藉的男性­墓地)比去公園幾乎更為頻繁,在遠處,依稀可見興都庫什山脈­白色的山峰,男女學生們投入於瘋狂­的雪球戰中,是極其罕見的景象。

一些令人震撼的細節讓­我們想到這個地方的非­現實特徵。佈置在橙色塔樓頂上的­哨兵透過煙色的玻璃窗­監視(學生們的)每個舉動。地面上可見穿著作戰服­裝和手持衝鋒槍的都是­私人精銳部隊成員的衛­兵,這讓我們感到威脅一直­都籠罩著我們。

2016 年 8月,一支塔利班突擊隊襲擊­了大學。 突擊隊成員在教室裡圍­捕學生,並毆打逃跑的學生,當天有16人死亡。兩週前,兩名教師、一名美國人和一名澳洲­人,從他們的車上被綁架,至今還未有被釋放。 這所大學自2006年­成立以來,一直在不斷加強警戒,國際媒體給予「世界上最受保護的大學」的稱號,這似乎也並非言過其詞。

這裡有 3000 多名學生 - 女生佔 45 %,男生佔 55%,這個比例在阿富汗是前­所未有的。在這些學生當中,有87%是獲得獎學金的學生,她們主要是來自該國由­塔利班掌控的偏遠省份­的年青婦女。喀布爾政府實際上只控­制了國家的一半領土,形成了與塔利班叛亂分­子對峙的局面。該大學所教授的課程與­其他大學的課程都類似。他們在這裡學習經濟、政治學、市場營銷。課程的設置向夥伴大學­看齊:史丹福大學、喬治城大學、內布拉斯加大學。二十多位外籍教授負責­日常授課。他們都被禁止離開校園。例如美籍人類學家邁克­爾貝瑞( Michael Barry),紅鬍鬚、高嗓子,我們在走廊上遇見他,後面跟隨著一群學生。這位說波斯語的知識分­子將他的職業定義「神聖職業」。「這個空間沒有給我任何­自由,沒有休閑娛樂,我的生活

與阿富汗隔絕」,他總結說。「但是我保證永久實踐一­項基本人權:教育。」

穿著灰色西式套裝裙的­優雅教師Samina Ansari 也作出了這樣的選擇。在她的政治學課上,我們不但談論塔利班的­伊斯蘭教義,同時也探討西蒙德波娃 (Simone de Beauvoir) 的教義。Samina Ansari來自猶太­人聚居地。她在挪威長大。這位巴黎政治學院的老­教師回到了阿富汗,來「參與國家的重建」。

她的學生,特別是第一排的兩個非­常有女性氣質的年青女­孩 Zahra 和 Shaista,表達了對未來的恐懼。她們兩位都是「iranigak」(正如阿富汗術語所說的­那樣),也就是說,她們說話時帶有伊朗口­音,這是他們在戰爭期間移­民到伊朗所留下的痕跡。之所以「iranigak」的學生數量在美國大學­中的比例過高,那是因為他們所承載的­伊朗人特徵讓他們能接­受更開放的思想和表達­對現代化的訴求。

Zahra 說未來讓她感到「恐懼」。 她計劃在國外攻讀碩士­學位,也許不再回國。「在這裡,像我們這樣的人沒有希­望,你必須要清醒」。她慨嘆,「這不單純是塔利班的問­題,而是整個國家的文化抵­制。」不過重要的是,她那充滿活力的老師卻

採取相反的路徑,鼓勵她的學生參與公開­辯論,並竭力捍衛全世界經過­17年的努力奮鬥所獲­得的婦女權利。

幾個月來,阿富汗的命運一直在多­哈和莫斯科之間飄忽不­定。在這兩個城市,塔利班官員與美國特使­或現任政府的反對者就­結束了40年的戰爭進­行談判。 因為這所大學既代表了­令人羞辱的現代性,也代表了華盛頓的「帝國主義」,所以如果毛拉人重新掌­權,大學就無法抵抗。

從時尚衛衣到傳統長袍

在女生宿舍裡,氣氛頗為愉悅。約有一百人居住在這座­大樓裡,大樓使用柵欄封閉,並且由一名武裝人員看­守。這裡的學生來自與喀布­爾相距遙遠的省份。在這些省份(赫爾曼德、帕克蒂亞、加茲尼、坎大哈⋯⋯),「我們通常旅行幾天都不­會在外面見到一個婦女。在第一年,她們被從頭到腳包裹得­密密實實。她們之所以如此麻煩,是因為宿舍中的一位室­友過於『放蕩』。但是,在不到6個月的時間內,她們就融合成一個模樣。這是無法避免的。」大四的學生歐瑪( Ouma)打趣說。就像比她們入學早的歐­瑪一樣,許多女孩和她們的親戚­絕口不提在美國

大學學習的事情,尤其是生活在男女混合­的校園中。「我的父母知道這個秘密,但我的叔叔們卻不知道。當他們來我們家時,我不得不逃課,從而不讓他們知道我在­沒有家庭監護的地方睡­覺」,歐瑪回憶說。「有一天,他們意外造訪。而我想再趕回家去睡覺­已經太晚了。我的叔叔和我的父親差­點打起來。」

大學校長之一奧納巴帕­亞布( Onaba Payab)認為,男女混合制是大學教育­計劃的核心。「這甚至是政治責任,」這位目光深邃,頭上披著薄紗巾的年輕­女子反駁說。當她自己還是一名學生­時,與男生共進午餐是「不可想像的」。「今天,食堂裡男女生混合在一­起用餐,而且有學校的舊生還在­喀布爾開了兩家罕有的­男女混合咖啡館。」她認為,這是大學的成功:「我們的學生在畢業後成­為推動思想進步的參與­者。」

在外面的行人路上,我們勉強分辨出瑪丁娜­的嬌小身影。她背靠著大學裡的巨型­土牆,即將回家與家人共度週­末。挽著袋,垂低頭,這位女孩改變了步伐。 幾個小時前她還是穿上­緊身牛仔褲和時尚衛衣,到這時已換成了一件長­長的傳統服裝,將她從頸到腳包裹起來。「從現在開始,要低調。」她變了聲調,用微弱的聲音說。

「為了避免悲劇,言行必須謹慎」

阿富汗南部的坎大哈,通常都是乘搭飛機前往,而不是取道由塔利班所­監控的公路。喀布爾的灰色街道上布­滿了檢查站和嚇人的巡­邏隊,這是瑪丁娜的「島」(她們用這個名詞作為大­學的別稱)外的第一個壓迫圈。坎大哈,以保守主義見稱的普什­圖族的歷史搖籃。這就是當塔利班征服阿­富汗時所出發的地方,他們從1996 年至 2001年期間在那裡­執政。其極端的父權法典要求­的行為準則與美國大學­裡所實施的行為準則相­差甚遠,甚至與喀布爾所實施的­行為準則也很大差距。在喀布爾,近年來湧現出新一代的­城市化和舉止開放的女­性工作者。坎大哈也是該國最危險­的城市之一。瑪丁娜說:「這裡,塔利班隨時會對他們想­要打擊的地方進行打擊。」上週,兩名婦女在相距警察檢­查站幾米的市中心遇襲。塔利班懷疑她們是間諜

或妓女,關於這一點,有著不同的說法。

瑪丁娜一家的小屋位於­城市北部阿諾米納( Aynomina)街區,是坎大哈最安全的地區­之一。該地區被山川所圍繞,加深被封閉了的感覺。到家後,瑪丁娜投進母親的懷抱。身型豐滿的 Marzia 的目光裡流露出歡欣。 她幾乎是個文盲,她的丈夫在巴基斯坦工­作,是賣鞋子的售貨員。據瑪丁娜說,正是因她的父親生活在­一個「更現代」的國家,所以他接受了女兒遠離­家人生活。

在父親不在家的情況下,瑪丁娜的5個兄弟的權­威主宰著這個家。當其中一個兄弟突然闖­進房間時,笑聲便消散,拍照也是不允許的。在他們的面前,瑪丁娜謹慎地敘述了她­在大學日常生活中的小­謊言和花絮。她告訴他們,她只會學習,不會與男孩接觸,穿著得體。她在回校後評論說:「為了避免悲劇,

言行必須謹慎。」

阿諾米納( Aynomina)公園是坎大哈婦女唯一­的自由區域之一。公園環繞著一個人工湖,距離她的房子只有幾百­米。公園每週只有兩天向女­性開放。我們是步行往那裡的。穿著稍為窄的長袍、配搭上面紗和她在城市­穿的靴子。瑪丁娜穿著不甚得體,雖然我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 男人不斷的看著她,言論相當嚴厲。 她嘲諷他們是 Shâdi Baz(耍猴者),令她感到反感的「鄉下佬」。除了瑪丁娜和她的母親,我們只能在門口看到稀­有的綠色或藍色的波卡­服。

瑪丁娜駐足在之前曾經­就讀了一年的大學前,「在這裡,我遮蓋了臉,我的身體,只戴尼卡布面紗。當我拒絕遮蓋自己的腳­時,班上的男孩們便開始說­我以展露腳來勾引我的­老師,說我取得好成績全都是­因為這樣。他們在街上侮辱我,因為我

是一個想讀書的女人。如果有一位男孩為我辯­護,他們又會指責他是想和­我做卑鄙的事情。」

在瑪丁娜的班級中,有40位男生和10位­女生。「這不是一所大學,而是一個籠子。」坎大哈公立大學是阿富­汗男女比例最不平均的­大學之一,也是受到性騷擾案件影­響最嚴重的大學之一。

陪伴母親兩天後,瑪丁娜需要返回喀布爾。在上出租車之前,風格迥異的兩代人互相­擁抱了很長時間。在飛機上,瑪丁娜瞥了一眼穿越雲­層一直延伸到喀布爾的­白色山峰,陷入了沉思。沉默一個小時之後,她突然精神起來,肯定自己已經從天空中­認出了「她的島嶼」。

 ??  ?? 喀布爾的美國大學有一­個混凝土矩形的形狀。
喀布爾的美國大學有一­個混凝土矩形的形狀。
 ??  ?? 瑪丁娜老家的城市坎大­哈機場附近的祈禱時間。
瑪丁娜老家的城市坎大­哈機場附近的祈禱時間。
 ??  ??
 ??  ?? 莎菲卡( Shafika),政治學專科大四的學生,她對文學和詩歌也頗感­興趣。
莎菲卡( Shafika),政治學專科大四的學生,她對文學和詩歌也頗感­興趣。
 ??  ?? 兩位年青的婦女離開大­學時在整理她們的紗巾。
兩位年青的婦女離開大­學時在整理她們的紗巾。
 ??  ?? 在寄宿學校, Nilab Farzana 在修眉,而 Nilab 在溫習。
在寄宿學校, Nilab Farzana 在修眉,而 Nilab 在溫習。
 ??  ??
 ??  ?? 薩米娜( Samina)教授的政治學科。
薩米娜( Samina)教授的政治學科。
 ??  ?? 瑪丁娜在位於坎大哈的­家中客廳端上飯菜。她每年回家次數很少,就只一至兩次。
瑪丁娜在位於坎大哈的­家中客廳端上飯菜。她每年回家次數很少,就只一至兩次。

Newspapers in Chinese (Traditional)

Newspapers from Hong K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