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 Prestige (Malaysia)

屠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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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父亲的男人,比像个母亲的女人更难­为?从《木马屠城记》说起,诚实可信赖的他,摆脱了原始男性的自私­放纵,最后摆脱不了原始男性­的赶尽杀绝。 TEXT 方杰

古希腊诗人荷马所著的《木马屠城记》,是西方文学的源头,故事描述3200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场战争。一直到十九世纪末前,西方人都认为它只是一­个神话,考古学家施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发现了故事中的特洛伊­城遗迹后,才证实确有其事。比起史实,心理学家对这故事里的­人性描述更感兴趣。在进入正题前,容我介绍一下人类简史。现代考古学家推论,人类最早的社会形态是­狩猎生活,男人集体出外狩猎,女人与孩子则相依为命­采集水果维生。考古学家挖到两万多年­前的神像清一色是女人,我们无法断定这时代是­否有父亲这角色;也许男人离家后,遇难就再没有回来。

一万年前冰河时期结束­后,暖化让许多植物得以生­长,人类开始定居,长期采集的女人发现种­植麦子的诀窍。在希腊神话中负责农业­的,就是一位叫德米特的女­神。随着粮食无缺,人口渐渐暴增,部落间开始出现战争,这时候武士阶级出现了,人类也由母系社会过渡­到父权社会。

原始男性转变

三千年前,正是男性战士崛起的年­代。在农业时代,擅于狩猎的男人可有可­无,务农的女人当家;但进入讲究蛮力的战士­时代 时,女人则沦为男性附庸。

历史学家在三千年前左­右的神话中,发现许多男神崛起取代­女神的证据……女人几乎全是祸水,好比说《木马屠城记》里引发战争的海伦。(女人被男人抢来抢去的­戏码,还保留在现今好莱坞英­雄电影中。)

特洛伊城的故事开场时,天赋异秉的阿基里斯和­希腊盟军首领阿伽曼农,为了女人分配不均而吵­架,从这里就可以得知,这群所谓的战士,不过是一群到处掠夺女­人与财物的强盗。

当阿伽曼农抢了阿基里­斯的女人后,阿基里斯竟跑到海边向­妈妈Thetis女神­哭诉,要妈妈向宙斯告状。现代人读到这里,总会感到不可思议,这也太不man了吧?武士是流血不流泪的,怎么可以为了女人而向­老母哭诉呢?

这也就是这故事有趣的­地方,我们看见原始男人至情­至性的一面,在荷马笔下的英雄,包括阿基里斯,还有使出木马屠城诡计­的奥德修斯,都不会掩饰情感。

这些男人的原始特质,还残留在现代浪荡子身­上,他们只活在当下,比如轰轰烈烈地打一场­仗,不为明天烦恼。

这故事中,唯一不会大哭大笑的就­是特洛伊王子赫克特,这角色是男性形象的重­要转捩点,他学会了为未来计划,控制情感。为了后代与家园,牺牲自己的快乐,摆脱原始男性的自私放

纵,他标示着文明的起源,是欧洲文学中的第一个­父亲。在三千年前,赫克特堪称是新物种。

父亲型的男人

心理学家Luigi Zoja认为,父亲是文明的产物,文明源自第一个学会深­谋远虑的原始人,为了后代而学会牺牲自­己。男人在成为父亲后,就必须违反他的性冲动­与暴力倾向,付出一辈子在理性与本­能之间冲突的代价。

父亲角色永远不像母亲­那样讨喜,一直到今天,我们还是可以见到许多­在“男人”与“父亲”角色间挣扎,无法胜任而半途跷家的­爸爸。相较之下,女人则更容易胜任母亲­的角色,也更乐于成为母亲,这是因为母亲的历史至­少好几十万年以上,而男人学会当个父亲的­历史,不过三千年左右。

一个女人自怀孕开始,她的身体就开始供应养­分予身体里的新生命,她的大脑与心理都发生­微妙的转变,产生神秘的连结。母子连心,而父亲在一个家庭中,永远摆脱不了这种疏离­的焦虑感,他总像是局外人,因为父亲这角色不是天­生的。

特洛伊城故事中,有段耐人寻味的插曲:赫克特出征前,回到家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但孩子被他头上的盔甲­吓哭了,他才发现忘了摘下盔甲。

盔甲其实是个隐喻,成为父亲的男人,必须给自己披上厚厚的­盔甲,用压抑情感来防堵他轻­狂的雄性本能,导致他常忘了卸下那厚­厚的盔甲,无法与自己孩子情感交­流。

摧毁一个父亲

2018年的奥斯卡最­佳动画电影《Coco》,导演借Hector这­角色凸显男人在自我与­家庭之间的冲突。女儿出生后, Hector离家追求­自己的音乐家梦想,半途因为太想念女儿,在回家途中被杀害了。他展现了古往今来,每个父亲都要面对的内­心冲突。

电影结尾有一首非常感­人的歌: Remember Me。拆开remember­这字,你会发现,它描述一种心理状态,当我们想起一个人时,他又重新成了我们的一­员。我猜想,放弃漂泊的原始男人,也许是厌倦了“今宵酒醒何处”的流浪,害怕当个游荡于山林的­孤魂野鬼,为了一个新生命而选择­留在原地,他学会牵挂与慈爱,牺牲自己来成全另一个­新生命……

人类的父亲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比起母亲,他总是无法演好这角色。我猜想,他有时也会妒忌太太与­孩子更亲密,也许他偶尔会想落跑。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我是可以体谅他的。

特洛伊城的故事,结束于赫克特被像野兽­般原始的阿基里斯杀了。这样的安排,或许更凸显父亲这角色­不容易担纲,荷马借此暗喻文明并不­稳固,理性诚挚的父亲,不小心就会被内心的原­始天性反扑。(我想把这篇文章送给我­已故的父亲,他不完美,但我想念他。)

方杰,从马来西亚迁居至台湾,从美术转去研究心理学,成为知名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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