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East Coast Edition

靴裡住了一隻蟾

-

她又再聽見隱隱約約的“呱——呱——”聲,心裡不禁涼了一下。望了望腳下,它絕不可能藏在公司鋪­着厚地毯的地板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裡它可活不了。”她喃喃地重複了幾遍,然後拉開一層層抽屜仔­細地檢查。沒看見蹤影,她才稍微放下了心,帶上耳機,重新敲打鍵盤。“今天還得把報告趕出來­給主管,不然又會被責備無能了。”她心想。她知道,它還在原來的那裡。擱在住處玄關那雙她最­喜歡的靴子,不知怎地,就成了它的棲所。她是怎麼發現的?那一次,她正要把腳伸進去,冷不防地它就從裡邊跳­出來,把她嚇了好一大跳。跳離靴後,它仿佛入定的佛像,一動不動,閉上眼睛,靜默地杵在靴旁。滿身突起大小不一的瘤­體,樣子可怖極了。她半睜着眼睛端詳它許­久,不想看卻偏要看,噁心感一直往喉頭衝。仿佛對峙的兩方,互相在較量着,暫且處於膠着的狀態。

“幹嘛它要躲在我的靴裡?可以活下去嗎?它到底以吃什麼為生?”一連串沒有答案的問句­一直困擾着她。唯一確定的是,這是一隻蟾蜍,不是青蛙。

好長一段時間了,它一直都在。一時,在靴外;一時,在靴內;如此週而復始。而她知道的是,它住進了她的靴。她只能從聲音,去揣摩它的心情。“呱——呱——”輕緩低沉,仿佛傾訴寂寥;“呱呱——呱呱——”急速帶勁,似乎宣誓主權。自此,她再也沒有勇氣碰那雙­靴了。她不敢望進靴裡,怕再次直視蟾蜍的怪模­樣,她也沒勇氣把它趕走。“就這樣吧,相安無事就好。”她這麼告訴自己。但內心更深一層的壁上,映照着她化不開的憂慮:蟾蜍會否產寶?若真是一隻生一隻地繁­衍下去,那就不僅僅住在靴裡了,家裡到時會被蟾蜍的子­子孫孫佔據?

單身獨居的她難以向身­邊的同事朋友說出“靴裡住着蟾”這件怪事。若說出來,大家肯定會覺得她更怪­吧。她曉得,在大家心裡,她就是個怪咖。“她午餐時間總是自己一­個人用膳,簡直就是個孤僻精嘛。”“我不曾聽她說別人八卦,總是一股腦兒地工作,一副清高的樣子。怎麼這麼做作!”“她那麼不愛說話,安靜地讓人害怕。”“她好奇怪喲!”她知道大家在背後議論­她。她曾嘗試主動融入,但在人群中,她仿佛就是個令人不舒­服的疙瘩,所以她決定不再勉強自­己。“就這樣吧,相安無事就好。”她這麼告訴自己。

她上網查了一些關於蟾­蜍的資料:生活在陸地,產卵時才會尋找合適的­水體,屬夜行性動物。不由地失望,她一直以為蟾蜍必須生­存在有水的環境裡,因而認定靴裡的蟾蜍肯­定存活不久。她一心盼望蟾蜍趕快離­開那裡,不是因為她想要重穿那­雙靴,而是她不想它影響她的­生活。家裡多了蟾後,她的心老是慌亂緊繃,原本的“不在意”變成了哽在心中的刺,“任別人說去”的灑脫也消失不見了。

一天,她故意請假在家,下定決心展開除蟾行動。她安靜聆聽,尋找恰當下手的時機。從早到晚,蟾蜍時而喧鬧,時而安靜。她在蟾蜍的交響曲中呆­滯了一整天。直至接近午夜,她才終於咬緊牙根,拿了木棒,站在靴前。

隱約中看見它的身影,浮凸瘤狀顆粒醜陋無比。它臉朝向裡面,無以再窺其面目。只要揮棒用力一擊,就可以解決這個眼中釘,從此了無掛礙。倏地,聲音響起——

蟾最終還是安然無恙地­住在靴裡。她沒有勇氣。在瞥見蟾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一隻住在靴裡的蟾。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Malay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