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Negeri Sembilan Edition
我必須說,是兒子拯救了我。
如果說《幻艙》沒有預設讀者對象,那麼高翊峰的第二本小說《泡沫戰爭》有意識地預設自己的兒子會是這本小說的讀者。他懷着幽微悸動說: “某個程度我必須很誠實地說,是兒子拯救了我。他還沒出來之前,我對人生其實不是那麼篤定的。我好像可以繼續幹雜誌幹下去,沒有的話好像也可以;小說我很想寫,沒寫出來也就這樣吧。我甚至跟我太太討論到我可以去賣雞排,小時候家裡做餐飲生意,什麼東西沒炸過?我一樣可以穿西裝炸雞排。”
但是當孩子出現的時候,即將成為父親的高翊峰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對這個生命負責:“我至少要照顧他到18歲!我很認真看待負責任這件事,畢竟孩子是自己生的,我就更要負責任到底。”新手父親會比兒子提早15分鐘起床打點早餐,陪伴兒子生活中的任何大小細節,包括孩子參與球類運動,他跟着一起訓練,孩子要去到嘉義高雄參加比賽,他也跟着去。
高翊峰說:“這件事徹徹底底影響了我對小說的思考。孩子讓我意識到,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蹲下來看這個世界。”所以在書寫《泡沫戰爭》這本以孩童視角出發的長篇小說的時候,高翊峰也開始用孩子的高度觀看他們居住的社區周遭與世界。社區公園的噴水池在大人來看,平平無奇,可在孩童的視角卻成了一隻飛碟;有些居民會在花圃裡種菜;大雨過後,扭開家裡的水龍頭竟然跳出一隻蝦來;諸如此類日常生活的浮光掠影,從孩童的眼光來看充滿荒謬奇趣,當寫進小說裡,則形成另一種屬於高翊峰獨特的“魔幻寫實”。
“我很喜歡跟兒子談話,他的談話邏輯跟我的談話邏輯是截然不同。如果大人認真去看他的邏輯,那是只有在小說中才會出現的。”這趟小說書寫過程,使高翊峰開始對孩童的心智感到好奇,也好奇事物在他們眼中的狀態。在某個程度上,孩子的天真與純粹也賦予小說家父親無所畏懼的勇氣,去跨越自我設定的書寫障礙,最終完成了《泡沫戰爭》這樣的一本長篇小說。
有了前面兩本長篇小說的經驗,高翊峰說他如今想寫的多是長篇小說。當他遇見想寫的題材,必然會想到該用多少的篇幅去承載和架構出飽滿的故事。在《幻艙》與《泡沫戰爭》之間,高翊峰出了短篇小說集《烏鴉燒》,小說裡有許多失敗者、邊緣人,也讓人不自覺聯想到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小說。卡佛的短篇小 說慣寫美國藍領階級人物的貧困、哀愁、失意、失敗與墮落。卡佛的極簡風格承襲自海明威。高翊峰坦言卡佛對自己的影響便在於“小說的減法”,有意識削去小說的一些自覺不必要的枝節。他認為《烏鴉燒》裡各個短篇有自我檢視的意味。他說:“我會覺得自己是個魯蛇。我長期有種不滿、失敗的感受,這些感受都源自我個人的小說創作。很長時間我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後來,我開始反芻自己是否已經達到寫作上該處的位置,而這些感受便體現在《烏鴉燒》小說集裡。”
◎被標籤化 vs 去標籤化
聊到台灣學者為他們這一代的部分小說創作者按了“新鄉土”標籤,高翊峰說雖然研究者的標籤化對文學研究與論述是有其必要,但他和其他同輩們其實都很努力地在去標籤化:其一,自己和創作伙伴從小說觀照的事物漸漸開始遠離鄉土,非常多變,所以實是難以分類;其二,這樣的標籤有些粗暴,標籤底下的分類還不夠細緻,也就難怪這些創作者們多半抗拒這樣的標籤。
在出發前來吉隆坡參加書市活動之前,高翊峰剛交出了新劇本,而接下來,他也將出版一本關於威士忌的散文集。高翊峰在訪問中謙虛地說還不敢稱自己已經成為心目中的那個成功的小說家,但未來還很長,相信他終將為華文文學版圖繪上迷人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