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hew Daily - Sarawak Edition (Sibu)
淡出江湖·繼承者們與江湖風波
文學江湖上,張大春秉持着不入列的五大原則:一、不讓我的文學作品被任何一個編教科書的單位收錄;二、不接受也不申請任何政府部門、國家部門補助;三、不參加文學獎,包括不當評審也不領任何獎;四、不入選任何年度小說選;五、不代表任何一個超過3個人以上的團體,被稱為什麼作家,比如說眷村作家、台灣作家。因此目前為止,張大春的江湖很平靜,基本上他認為自己不在文壇,只專注於出版作品、發表和經營臉書3件事。
張大春憶起在過去25年裡面,他當文學獎評審,跟別人吵架的那些事,不管吵得客氣、文雅、甚至是粗魯,每一年每一次都是在得罪人。那些爭執對張大春而言,有時候是意氣之爭,未必是跟作品有關係或者意見不同,“其實我想講的是,如果我們從事寫作的人,有那麼多,可以跟自己的同行有太多比高低比優劣的機會的話,那麼我們的作品是不好的,因為那些衝突、爭鬥,一時間在表面上看都很重要。"
“文學江湖發生的各種惡風波或者看起來有義理之爭、觀念之爭、文化差異之爭,到後來仔細剝離出來,它都是人跟人之間的意氣之爭。我以前很喜歡看、參與甚至挑起筆戰,大概接近40 歲,我就知道,江湖風波之險惡,乃在於江湖人有太多想要傳達的意氣,意氣之爭那些事情,總在一時看起來像是那些偉大價值的衝突,錯了,那是假基督的面目,那些是讓人陷入心智墮落的爭執。我覺得,越多筆戰的地方,那些看起來像是觀念爭執的筆戰,越是一個蠻荒而落後的文學社會。很不幸的是,新的媒體,或行動通訊所帶來的社區媒體,恰恰見證了我們正回到一個文學或文化的蠻荒時代。這些媒體、載體正在這樣地鼓勵我們,我很悲觀。"
張大春強調,文學江湖上的傳承不在於翻起上述的風波,而在於專注自己所學的技藝,並將技藝深切地體現在生活上的每一個細節。
“台灣的雲門舞集,6年前有一個流浪計劃,一年鼓勵6個年輕人,每個年輕人給他30 萬台幣,大概 4 萬馬幣,讓他們到他們要去的地方,待 3 個月,去完成那個流浪中間渴望達到的目的,有的人到尼泊爾,到印度、不丹,總之就是文青喜歡去的地方,蠻荒之地。我認識一個年輕人,從小練武,身高 186,不是在台灣受教育長大,能通英文、法文,在雲門舞集擔任武術教練。他的計劃被批准後,去了中國大陸的山西、河北、河南、山東,去尋訪他認為將要、可能、已經失傳的拳術,為期3個月。他尋訪到一個老師父,想要跟他學拳,問老師父有什麼條件,老師父就吩咐他想像手洗一套衣服,洗完後晾起來,年輕人晾起來之前,雙手用力抖了一下,老師父答應了教他拳法。後來老師父告訴他原因,他那抖一下的動作看來是有想過的,有勁道的,所以就讓他學拳。"
張大春以上述年輕人的經歷,帶出老師父如何挑選有潛力的繼承人,“老師父要找一個對於現在做的一件事情,在生活上哪怕是晾衣服,有深切體會的人,而且這個深切體會還可以表現在他的肢體上。"只有對生活有深切體會的人,才會對自己所繼承的技藝、作品乃至於社會,更有擔當。
“每一個技藝,每一種技能,烹調、木工、種樹、養花、寫作、毛筆、水彩,每一個技藝,在學生身上,它都是從頭開始。每個人都在從頭從蠻荒之處重新來過一遍,廚師、拳術師父也是這樣。傳承是我要傳授給你?不。倒過來,是你如何像生活體會一樣,像抖衣服那樣那麼細膩而準確地去體會一件事情,那麼你就能傳承到那個老師父的拳術。傳承不是我交給你,或者我的師父交給你,是我怎麼向我的師父學,以及我的師父怎麼向他的師父學。簡單地晾一件衣服,深刻到練一套拳法。同樣的,針對每一個漢字,繁體漢字,都產生一個問號。這個就不是有人教而是我去學,每一個單獨的符號所帶來的疑惑,去一一解答,只要 15-30 個,你非常詳細地拆解每一個字的零件,每一
個零件你會知道它的來歷,30 個
字你就等於學會了 3000 個字",張大春語重心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