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文◆郭慧琳

一

百棵楊柳樹。

二十個垃圾桶。五百個地磚。三十間店舖。同樣的街景，這是她每一天都要經過的地方。

每一天，一個人孤單地走到前方的巴士站，依偎着身旁的廣告板，盯着前方的氣球發呆。

“似乎，少了粉藍色的氣球。”她想，而後跟着一眾的乘客魚貫地搭上一零八號的巴士，熟練地將硬幣投進售票機，隨着“咚”的一聲，她把票小心翼翼地收在褲兜裡。

“七點三十分。”她把這個時間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然後緊張地拿出手機，久久地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時鐘，直到手機的屏幕漸漸轉暗，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到底在期待什麼？她苦笑。“三十八分鐘，比昨天快了兩分鐘。”她把手機重新揣進兜裡，下了車，拐左，踩過四十八個地磚，推開了咖啡店厚重的大門，落座於靠着落地窗的角落裡，點了一杯美式咖啡。

“十二分鐘。”她在心底默默地計算着時間，隨之，一杯美式咖啡穩當當地放在了眼前的桌上，杯子下面疊了兩層紙巾。

“請慢用。”服務員對她微微一笑，隨即轉身招待其他客人。

“下雨了。”她呢喃了一句，盯着窗外豆大的雨點悉數地砸在了地面上，街上的人狼狽地抓起身邊的包往頭上遮，疾步往店舖前靠攏，原本偌大的落地窗，如今隔着三五成群的路人，嚴實地擋住了外頭的景象。

“看不見了。”她苦笑着說，隨後匆匆地在櫃檯前付了款，留下半杯還冒着騰騰熱氣的咖啡。

“一百二十個地磚，三十條斑馬線，到了。”她抬頭，看着眼前的高樓大廈，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六十七步，拐右。”她走進了電梯，摁了三號鍵，靜靜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發呆，看着眼前這雙黑色的高跟鞋慢慢地從清晰變得模糊，心裡忽地狠狠揪了一下，仿佛那只握着自己的心臟已久的手，此時突然用力擠 壓着她的心臟，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壓迫得她喘不過氣。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她緩緩地抬起頭，臉色蒼白地走了出去。

“七點三十分。”她看着牆上掛着的白色時鐘，開啟了電腦，腦袋裡開始慢慢地堆疊起今天的工作。

街道上的燈亮了，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抹橘紅色的晚霞映在她的眼簾，久久不曾散開。她疲憊地轉頭看向牆上的白色時鐘，沉默地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六點五十分。”她看了一眼濕答答的地面，握了握手裡的手機，坐上了一零八號的巴士。

“手伸直，兩個手掌的距離。”屋裡的燈“啪”地一聲打開了，她閉着眼，摸索着拿起了鞋櫃旁的手杖，規律性地敲打着地上的瓷磚。

“一個，兩個……十個。”她慢慢地轉身並彎腰，左手試探性地摸索着前方，直至她終於觸摸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仿佛秒針在這一刻突然停止了運轉那般。

“沙發在這裡。”她呢喃着，匆匆地向前走去。

“當”一聲，她的腳狠狠地撞上了一張矮凳。她跌坐在地上，緩緩地張開眼，看着沙發上的兔子玩偶那雙明亮的眼睛，忽地用雙手掩着面，失聲痛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怎麼也學不會？”她失神地呢喃着，聽着牆上的老式掛鐘發出的聲音來回應她的控訴。滴答，滴答，滴答…… “十點四十五分。”她慢慢地站起來，抬起手想要拭去臉上的淚水，卻在指尖觸及下巴的那一刻，手又放了下來，抓着衣角，挪着腳下沉重的步子往睡房的方向走去。

“是淚水朦朧了眼睛，還是其他？”她想，而後閉上了眼睛。

“就讓我，再自欺欺人一次吧。”她呢喃着，任由頭頂上的那盞燈灑着明亮的光於這房中，照亮着房裡的一切，包括桌上的那個藍色鬧鐘。

那個藍色的鬧鐘，展示着時針指向了九，而分針指向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