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讓

你選，要尷尬還是悔恨？

心血來潮漬了一罐蜂蜜檸檬，溫水泡開之後，很順手地把它倒進早上喝剩的伯爵茶裡。“檸檬倒進茶裡，真的會變檸檬茶耶！”我大聲驚呼。氣氛死了一分鐘，我轉身，A平靜地看着我：“你要我說什麼呢，Homie？”

我激賞他擁抱尷尬那如此泰然的樣子。任別人眼裡的火炬熄滅也不去接，任別人說出來的話硬生生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他還是可以走過去。我還在學習的路上。鄰里開了一家主打天然酵母發酵的麵包店。第一次吃的時候，鬆軟的麵包沒有像X牌那樣，一咬就粘在上顎死不下來。我常常不愛這樣癡纏的麵包，但這家的麵包會在口腔裡跳來跳去，是柔軟溫香地跳來跳去。

一如既往推開門進去，生面孔的安娣站在收銀台後給了一個燦笑，“Anyeonghasaiyo！”換人了啊，我心裡想。“我們不是韓國人，安娣。” “你們一個單眼皮，一個劉海少少，很像韓國人啊，哈哈哈！”安娣自顧自地大笑起來。A照舊讓安娣的笑聲死在地上，然後付錢。

找零的時候，我伸手接了，“哎喲，金糕捏（真聰明）！他給錢，你收錢。私房錢就是要這樣收的，哈哈哈哈！”

“……”忍住，不要接。我告訴自己，讓安娣尷尬，也不要亂接了讓自己悔恨。“我們今天乳酪蛋糕特價哦！” “不用了，謝謝。” “怕肥啊，不用緊，這種事老了就不怕了，你看安娣都沒有在怕！哈哈哈哈哈哈！”安娣好欣賞自己的幽默感。

人生在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緘默，讓整家麵包店尷尬到抽筋吧！

只是偶爾會遇上實力堅強的對手，我們呆若木雞站着看安娣的笑聲跌落一地，像張愛玲說的，老着一張臉，她還是可以從容把碎片都拾起來，到下一次買麵包的時候，依然火力十足地消遣我們這兩個無辜的麵包客。

還有一種勇者的停頓，說話的人常常很有勇氣把話說一半，掛在懸崖上。他們通常肢體語言自信，會自若地斜躺在椅子上，四肢都打得很開。

“我追那個女生花了5萬塊。”然後他就不說話了，等你過去把他接下來。驚呼或者表示情深男子難尋通常都會被接受。

我沒有勇氣推他下去，但又不想如他所願把他從癡情懸崖接下來。“……5萬塊可以吃很多碗麵耶。”我還在學習的路上。

少年時期的假性外向時期過去，在網絡世界大家都關係虛擬的時刻，藏身於電腦之後，其實有一部分自己，真真實實地因為與人疏離而感覺到安適。

恆長去同一家咖啡館，大家都知道，你一定是坐在向陽的那個位置，以為自己是太陽花。巴剎的菜攤老闆也會熟練地把環保袋接過去，“印度薄荷，九層塔，和芫荽？” “是啊，謝謝。”我喜歡這樣與人的關係，他看見你了，不着痕跡地給你一些溫度。

但對於渾身是膽，熱情如火的人兒，從一見面就大步向前，非常自然想要開你的門，我還在練習，不開，不開，我不開。

不讓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