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對不起

文╱尤虹文

最近聽美國心理學家哈利葉雷納（ Harriet Lerner）的心理課程「道歉的藝術」，發現她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她的爸爸從小偏愛姊姊蘇珊，總是認為姊姊比她優秀。有一次哈利葉千里迢迢飛來看望爸爸，爸爸告訴鄰居，這是我的小女兒，她只念州立大學，但是你們應該要認識的是我的大女兒蘇珊，蘇珊是耶魯高材生，她才是聰明的那一位。哈利葉不只一次跟爸爸說希望爸爸不要這樣比較，非常傷人，但是爸爸總是不聽。最後哈利葉終於忍不住了，鼓足勇氣問爸爸：「爸爸如果有一天我得了諾貝爾獎，你還是會說姊姊比我優秀嗎？」那時哈利葉的事業如日中天，出版了12本書，被翻譯成35國語言，獲得紐約時報暢銷作家，而姊姊蘇珊剛剛失去工作，正處於職業瓶頸。沒想到爸爸依然不假思索的回答，是的，姊姊就是比妳優秀。

哈利葉受過完善的心理訓練，所以她不急不躁，很平靜的反問爸爸：「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呢？」爸爸說：「如果有一天妳得諾貝爾 ，那是因為妳專精於一項領域；但是妳的姊姊才是真正優秀人才，因為她樣樣都行。」

哈利葉回憶，在那一刻，她明白了她永遠也沒有辦法改變爸爸根深柢固的想法。但是她也解脫了，她看清並且接受這是爸爸的真實面目，不用再持續等待或是幻想爸爸會以同理心看待她的傷痛或是向她道歉。我猜，或許因為她有這樣的逆增上緣爸爸，哈利葉博士寫書、創作、看診，幫助了許多需要心理調適的患者和讀者。

理解隱藏的傷痛，學習自我修復與療癒

在《因為身體記得：告別憂鬱症的療癒之路》這本書中，我特別提到與原生家庭（family of origin）和解的課題。有許多朋友，或許曾經跟哈利葉博士一樣，在人生道路上不斷等待來自親人的肯定或是理解來療癒創傷，但是從來不曾等到。真心誠意的道歉的確可以修復破裂的關係並使雙方恢復信任，但是道歉並不容易：能道歉的前提必須要有足夠的自知之明和價值感，才能夠低下頭來，說聲對不起。當一個人強大到願意低聲下氣說對不起，她不僅僅送給受傷的一方禮物—可以帶給受傷的那一方安全感，驗證他們的現實感，減輕他們的忿恨，不滿，讓他們放下這些有毒的情緒，從新開始—同時送給自己最美好的生命禮物：承認自己的錯誤與脆弱。哈利葉博士最終沒有等到父親對她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斷拿妳跟姊姊比較傷害了妳，我以後不會再這麼做了。」哈利葉也無法跟父親說：「謝謝你的道歉，我很感激。」但是她幫助許多人理解每一段關係破裂背後隱藏的巨大傷痛，教導我們如何覺察，如何修復，如何說對不起，如何療癒自己。（作者為國際大提琴演奏家，畢業於哈佛大學經濟系，茱莉亞音樂學院大提琴演奏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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