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性的流動
細細的曲線在漸層的畫面上,一波接一波交織串連,旅美藝術家鄭麗雲與 Cathy Chiang分享她在線性語彙的詮釋及歷程,還有那股永不安分的靈魂,不斷地延伸及傳衍,導引至下一階段的創作生命。
走近她的畫作,細線在眼前編織出一股韻律,鄭麗雲從她位在陽明山的工作室二樓走下來,帶著與室外陽光一般燦亮的笑意,領著我們參訪室內空間及牆上畫作,從生活的本質逐步認識她;工作室裡,助理們正孜孜不倦為九月分別在名山畫廊及台北當代藝術館的各地展覽趕工,空氣中凝聚著深深的專注力。
原本在台灣國立藝專學的是水墨,到了紐約改習油畫,一路走來,波洛克–克拉斯納基金會曾頒給她榮譽獎章,美國政府選她為文化大使,作品長期在美國駐外使館展出。身處異國異地,卻能闖出一片天,鄭麗雲不諱言地表示,
Life is Business,需要不斷地積累,美國社會較為冷漠,她選擇慢慢地一直深入,「待人誠懇,並需要時間及努力,長期經營。」還有最重要的是藝術專業,作品和態度同等重要,訂個長遠的目標,她始終堅信,人生需要好好經營,而執著及敬業的態度是成功應有的關鍵。
說到早年學習過程,她著實面對一段適應期,從水墨轉換到油畫,她首先要應對的是體積及 texture(質地),油畫表面有纖維,色彩學及藝術史等一切重頭再來,「中國的思想先放一旁,但沒有丟」,不同媒材的轉換,給予她多所啟發。研習到一定程度,她轉頭發現,其實只是媒材不同,40及 50年代不少美國抽象主義藝術家,也曾跑到日本學水墨及書法,一切殊途同 歸。「有了基本的掌握後,我開始思考著,怎麼把留白和意境帶到油畫裡。人們都說水墨很抽象,其實它很具象,山、船、水等形體都清晰可見,只是簡化了,用留白及渲染。」
接著她又接觸版畫,把中國的風景畫轉換到版畫裡,近景有樹、中景有山、遠景有雲,「繞了一圈後,發現中國的線條還在。」避開了傳統油畫堆疊的方式,她受「極簡藝術」( Minimal Art)影響極大,其中一位藝術家
Brice Marden尤其影響深遠,「極簡藝術」講求的是極簡及幾何抽象的圖像,也因此發現近、中、遠景怎麼看都複雜,因此她進行拆解。
這個拆解動作,導致她最初探討的「地、氣、水、火」四大元素,她把山獨立成一個畫面,火、水亦然,類同中國所講的五行,但她再以西方的宇宙論,從自己的畫作去解構,把一個元素放大,然後再把其中一個區塊放大,又一再重複放大,也就是數學理論裡的分形( Fractal),美感和科學在此找到交會,塊面和細線組成視覺,她用尖筆和刮刷不斷地在畫面上滾刷、刮除,重複地編織,藉由「線」讓形體具體化。每一段線條都是一條線索,「有時一件六米大的畫作,順利的話,一個月內便可完成,如果卡關,一段線條接不好,甚至可能會耗時兩年。」
這線條的連貫性是從版畫延伸出來,她從刮刷的動作中靈機一動,以暗沉的顏料覆蓋在較明亮的底色上,趁著顏料半乾未乾之際,再用
尖筆刻入其中,透過刮刷產生出獨立線條,手的施力也要拿捏得恰到好處,讓頻繁律動的線條於畫布上流洩,創造出深度與隆起,線條因此充滿了節奏。
在紐約曼哈頓已相當成功,但卻與台灣保持遠距的關係,以往每隔一、兩年台灣畫廊便會邀請舉行個展,但「都只有寄畫作回來,人並沒有返台。」直到兩年前因為健康因素回到台灣休養,停留時間長了,在陽明山的工作室她廣植花草樹木,充滿了療癒性;每日看著院中的扶桑花,她受周遭環境的影響及牽動,經歷一段時空轉換,這意外的回鄉路,讓她的作品開始產生變化,跳脫制式的畫框,不規則花卉形構應運而生,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線性」的創作語彙。
「花很熱情,也代表女性主義」,2014 年於圓山花卉博覽會舊館所舉辦的藝術博覽會,配合花博的主題,鄭麗雲順勢推出花卉繪畫系列。畫布直接就是花的形狀,她的作品開始立體化,鄭麗雲請木工師傅做好木板骨架,接著 層層鋪疊色彩,線條刮勒形塑的花瓣和花蕊,再將同質畫布隨著花形的曲折,直接裱褙裹住,她笑說:「台灣藝術界真大膽,這是在台灣迸發出的原生力,在美國或許不可能有如此的創作。」
創作力一直在轉換,享受的是過程,她對生命的熱情並不只限於畫作,她還曾修復在紐約的
Beacon 小鎮裡一座1846年的古蹟建築,這座廢墟曾受融祝之災,僅剩四面牆及一個屋頂,原本是想作為自己私人的美術館,修復的過程如今道來依然充滿艱辛,不過卻在去年因健康等因素賣掉了。
問她下一階段的創作,其實胸中早有腹案,從花的形狀及產生的高度,預告了轉型的階段。她明年預計到義大利的 Pietrasanta、這滿是藝術工作者的藝術雕塑城,學習雕塑,線性流動的語彙依然維持不變,卻預備挑戰大理石材和不鏽鋼的媒材,具體成形仍未可知,鄭麗雲表示,「一切都是試試看,創作是我玩耍的園地。」
避開了傳統油畫堆疊的方式,透過線條的連貫性,形成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