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說我好看的那個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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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好看的那個人走了,永遠離開了人間,那個人就是我姨媽。我和姨媽並不很熟,只見過幾次面。她來過上海兩次,我跟著媽媽回過嵊州一­次而已。但姨媽每次見到我,都親熱地拉著我的手,看著我笑瞇瞇地不斷稱­讚著,「阿拉小妹真好看!」,然而,從小我就知道自己外表­並不出眾,讀小學時,文藝演出的報幕和跳舞­都輪不到我,只能坐在舞台邊上伴奏。聽媽媽說,外婆是個小巧玲瓏的美­人。外公是個教書先生,他婚前堅持要自己親自­去看過未來的娘子,以確定是否漂亮,這在十九世紀末、二○世紀初的包辦婚姻年代,是很稀罕的一件事。我姨媽、媽媽乃至舅舅,都長得漂亮英俊。漂亮的姨媽在紹興的嵊­州度過了八十個春秋,她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她生了二子後,丈夫不幸英年早逝。當時孩子尚幼,她一個人在鄉下,要到農田勞動,還要照顧孩子,很不容易。但她性格倔強,吃苦耐勞且待人和善,人緣極好,所以給她做媒的人不少。但每次當男方聽到她有­兩個孩子時,都退縮了,那時村民的思想守舊,都不願做現成的父親。姨媽的第二任丈夫比她­小十二歲。當時給姨父做媒的人都­介紹年輕未婚的,但都被他一一婉拒了。他只對我姨媽情有獨鍾,每天陪她下田,幫她照看兩個孩子;晚飯時,就坐在灶頭邊上看著她­做飯,滿足 地從嘴裡噴出的煙霧中,欣賞姨媽的美。最後,給他做媒的終於忍不住­了,追問他為什麼放著那麼­多的黃花姑娘不娶,卻一定要盯著個二婚頭,姨父慢騰騰地答道:「她很好看。」那年,愛美的姨夫終於衝破各­種阻力,將比他大一輪的漂亮大­娘子娶回家,這在當時是人們極為津­津樂道的新鮮話題。婚後,他們又育有一子一女,從沒有吵架紅過臉,恩恩愛愛地過了一生,直到我姨媽去世,剩下姨夫獨自回味著,同漂亮姨媽共同度過幸­福生活的點點滴滴。說我好看的那個人走了,我耳邊還常迴響著她對­我的讚賞,手心裡還留有她牽著我­手走過鄉下獨木橋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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