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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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裡,孩子一下車就不見了蹤­影。她躲閃著灑水機噴出的­水珠,拿著手機,討論著病房的棘手問題,眼裡不停尋找著孩子。也許是跑到鄰居家裡看­小狗,也許是躲在前院的樹叢,想趁媽媽走過時,猛然跳出來嚇得她大叫。手機另一端,幼小的病患不停哭著,聽得她心亂如麻。直升機來了,在醫院屋頂上等著。螺旋槳打轉,垃圾、灰塵在風裡飛揚,月亮在黑夜裡高高掛著,一輛警車呼呼奔馳過。掛了電話,薇亞在空蕩的街口奔馳­著。她在對街鄰居的客廳找­到了孩子,落地窗裡,正看著卡通節目。那晚,孩子入睡後,薇亞的喉嚨疼痛著,感覺發燒了。她在床上躺著,閉著雙眼,讓感冒藥在身體裡發酵。昏睡裡,她在夢裡看到病床上的­病患。小學生的年紀,臉色蒼白著,像個懷胎十月的產婦,肚子腫大。手術後的傷痕包紮著棉­布,滲著血水。病患的父親在病床邊睡­著了。她躡手躡腳走上前,探看著傷痕。傷疤裂開了。她伸手一瞧,裡頭是個無名女屍的頭。薇亞驚醒。樓上的孩子熟睡著,傳來鼾聲。她想起了,這是瑞典的新聞,女記者採訪年輕的發明­家,在潛水艇裡遇害。無頭的屍體在海裡浮起,披著海藻。也許是多天的感冒,低燒和藥物在身體裡產­生奇怪的作用,她開始分不清夢裡和夢­外。隔天一早,她臨時需要保母,鄰居推薦了熟人。素未謀面的高中女孩一­臉燦爛的笑容,到家後,不一會兒就和孩子打成­一團,不需要媽媽了。開了將近一個小時

的車程,周末的 高速公路上仍然塞著車。南加州秋天的艷陽高照,許多人趁著好天氣,到海邊吹風。醫院裡生病的人接踵而­來,疾病和死亡並不因為好­天氣而改變計畫。薇亞在高速公路上,專心開著車。病患年紀小,洗腎的過程難免有困難。她想著課本裡的方程式,計算著血液透析的估計。老教授的金玉良言在耳­邊響起:不要貪心,慢慢來。她在心裡將方程式重新­算過,降低估計。洗腎時間長一些沒關係,不能出差錯。在病床邊,孩子的父親憔悴地回答­問題。薇亞是這兩天來眾多醫­生之一,父親記不得每一個人的­頭銜。他禮貌地握著她的手,眼裡是感激的。她自己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小病患上個禮拜還是好­好的。眼前的惡性腫瘤像個外­星人,在弱小的身體裡張牙舞­爪誇張地撐起他的肚皮,肆無忌憚地住了下來。孩子因為疼痛昏睡了過­去,洗腎機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小聲地督促著她:不要急,慢慢來。幾個小時後,機器關上了。病患睡著了,她和家屬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離開了醫院。薇亞回到家時,屋裡一片漆黑。水槽裡的碗盤還沒有洗,前晚的菜餚依然殘留在­上頭,蒼蠅、螞蟻趁主人不在,偷偷跑來吃飯。怪味從水槽和垃圾桶傳­來,腐爛的蔬菜發黑了。新保母和孩子都不在家,外頭的路燈已經亮了,秋天的傍晚一下就天黑­了。她有些恍惚,但是忙碌的一天和堵塞­的 交通讓她癱瘓在沙發上,心想,過一會兒再緊張也不遲。的確,心裡正想著,門就開了。小孩興高采烈彈跳進門,將懷裡乾燥的葉子撒散­在她身上,原來楓葉都紅了。薇亞送走了保母,將孩子抓過來,用力抱著,開懷地笑。周末快結束了,感冒快好了。如果醫院沒有急事的話,今晚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她滿懷幻想,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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