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伴
■葛愛華
這麼一瞬也不瞬狠狠盯著他,還是頭一回。她是到那時才發現,他好像又胖了一點⋯⋯
她在清大對面國宅旁的老麵蔥油餅店排隊時,見前面穿連帽厚外套的女生背影很像H。把頸子伸長,想確認那人的側臉,先入目的是那掏弄錢包像翻箱倒櫃的付帳手指,是H沒錯。H會花功夫把指甲四邊的硬皮剔潤得極清淨,指甲前端還用專業工具修整成很特別的留白方形,只塗奶白色果凍蔻丹。這十隻法式指甲,東方瓷片鑲嵌質感,與H大概一年只修剪一次的放任長髮實在不太搭。她也沒見過H在辦公室,會穿形狀鬆弛的連帽外套。店家招呼她要點什麼。「兩個韭菜盒。」她刻意大點聲說。那個背影沒回頭,還把外套帽子從肩上緊緊地豎起來,罩著臉(其實H的手還比她的臉好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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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到那時才知道的。最後的會議,她跟決定修改營運策略、引進新資金的合夥人翻桌時,一直肯定會和她共進退的H就端坐在她身旁。冷淡勾眼死盯筆電螢幕箭鏃游標,指著會議記錄的最後一行字,是她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沒有加油添醋。合夥人,他,站在投影布幕前,左手插在打褶褲的口袋裡,歪頭撇嘴,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視他,用今生的最後一眼。到底她心裡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啊!十一年來,每天相處超過十六小時的兩張臉,看一次就忘一次。她搞不清楚是她有臉盲症,還是他太大眾臉了?有可能是那張臉一直在改變。這麼一瞬也不瞬狠狠盯著他,還是頭一回。她是到那時才發現,他好像又胖了一點,褲頭的褶子都快撐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