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

我很幸運，父母與兒子們都時時為我著想。在甫入天命之年後，霍然發現，自己一生其實是富有的，真感謝上天眷顧！記得小時候，總是孩子氣地抱怨：小明的玩具又多又貴；大華的爸爸每天開雙B轎車載他上下學；阿玲的家是有雙套電梯的廣廈……。父母默默承受這些心酸的刺語，從不生氣。小學六年級，爸媽為了慶祝我將畢業，花了兩人整整一個月的薪水，搭計程車帶我到西門町萬年百貨買日本舶來的超合金機器人玩具，我當時雖嘴巴上不說，心裡卻嫌遲了些。一直到上了大學，我依然向親近的同學們抱怨，一輩子當公教人員的爸媽無法給我豐富的物質生活。我暗暗決定，大學畢業後要到海外留學，成家立業，永遠告別那個住了二十幾年稱之為家的狹窄公寓房。我幼稚地認為，那是我父母的家，遲早與我一刀兩斷，我要盡快離開令我發愁的貧匱與侷促。父母退休後來看望在美國生活的我，常歉然地表示他們一輩子不懂賺大錢，沒法讓我們兄弟過更富裕的日子。兩老臨終前，更長嘆自己沒能力留給我們什麼遺產。或許是年紀一把了，我突然醒悟，對彌留的媽媽說：「媽，您最寶貴的遺產不應該是金錢，而是我們三兄弟啊！」母親笑了，笑得很燦爛，病房窗外的春天異常嬌艷……。打小就患自閉症的大兒子從加州大學返家度寒假。一天，他突然語重心長地對妻説：「如果爸爸當初沒有結婚，沒有生下我，他可以省下很多花費，就比現在富有多了，我真的對爸爸心懷愧疚。」下班回來，妻告訴我兒子這番話，對大兒子終於像普通人深具同理心，她不禁得意與欣慰。五十年來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驚覺，幸福就在燈火闌珊處。我笑了笑，拍拍妻兒，說道：「正是因為有了你們，我這一生才變得無限滿足地富有啊！」 ，但沒奶嘴掩口，小傢伙還是哭了一會兒才安靜。第二天是禮拜天，小傢伙遲遲才醒，我開門進去，看他臉睡得紅通通的，沒等他哭，趕快送上一瓶暖暖的奶，先把嘴堵上，讓他在小床上溫一溫，開始新的一天。然後花了好多時間換衣服。男孩子好動，光穿個套頭衫就把奶奶搞出一身汗，可小腦袋瓜還卡在領口出不來，孫子和奶奶都開始不耐煩了，才把小衣服、小褲子穿好。中飯呢，打算去兒子家附近的越南店買個外賣回來。先把小傢伙在我車上的嬰兒座椅上綁好，開車出去。現在的嬰兒座因為安全考量，把嬰兒綁牢在座椅上，只是這種座椅對老人不太友善，要彎腰駝背扣上不只一個環扣，解扣更麻煩，常常孫子已經不耐了，老奶奶還在東摸西索地順肩帶、找扣節。 越南餐廳人不多，等餐時，球球從我身上爬下地，自己走到玻璃門前，看著外面久久不回頭，奶奶眼眶不自覺地紅了。他小腦袋在想什麼？我想他可能是覺得這個環境很陌生，想要出去，回到車上，可是又不敢出去，可憐的孩子，這兩天太失落了，媽媽呢？爸爸呢？他們在哪裡？回到家，球球又高高興興地吃了他媽媽出門前為他準備的愛心小便當，我也香香地享用我的香茅豬扒飯。很好，小傢伙今天到此為止還沒哭。飯後，祖孫兩人都歇個午覺，起來時，兒、媳已回到家，我祝賀兒子生日快樂，兒子感謝說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媳婦把球球抱出來，他攀緊媳婦，再也不放手，有媽的孩子真是個寶。奶奶的任務已了，也識相地還給他們三人世界，趕著去周日下午固定的土風舞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