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隱在蒙特婁
朱小春說:這個是我和朱小珍打架,她用鐵絲劃的。差一點劃到眼睛,那我就是獨眼龍了。
小隱說:姊妹也掐架?朱小春說:怎麼不掐?我們一起來,就是爭命來的。
這個,她撩起前額的頭髮,上面是一個傷疤。小春指著說:是夜裡睡覺,她把我踢 到床下磕的。小隱就不再問,不知道怎麼問。朱小春氣咻咻地說:這世界上也沒有人可以相信,沒有親情,也沒有愛情,都是騙傻子的鬼話。你若信,就死無葬身之地。何況一個要把店賣給你的人,你快快去跟店吧!
小隱到底沒有認真跟下來,每天上午去看看、下午去看看。看看店主,的確是丹鳳 三角眼、柳葉吊梢眉,就不再去。
小隱最後買的店,是在一個叫朱莉的小鎮,距蒙特婁開車一小時的路程。小鎮後面是一條河,還有一個尖頂的古老教堂。小鎮只有一條主街,紅色小屋頂、白柵欄,像一個童話世界。小隱很喜歡這個店。開始擔心資金不夠,沒想到在銀行貸到了小生意款項,讓小隱大大鬆了一口氣。
最讓小隱舒心的是,小店後面就是學校,小隱在店裡就能看見妮子在操場奔跑的身影。
三個月後順了手,才開始與以前的朋友聯繫。
陸蔚青
buddy,我們到家了。我聞到他身上咖啡的醇苦、沐浴乳的馨香,還有刮鬍膏的冷洌,立刻喜歡上這味道。我又聞到他腋下的汗水、嘴裡的唾液、胯部的尿漬,我就認定一輩子追隨他,永遠忠誠。
主人的日子是清醒和睡覺,我的日子是放風和看家。據說我小時候喜歡在屋裡跑來跑去,有時在地板上灑尿了,自己繞著桌子逃竄,主人也不追。他總是走路的,怕摔跤,他說一個人摔跤了挺麻煩。我把廁所捲紙咬一截在嘴裡,一直拉到了廚房。我還咬爛過一本書,是硬殼金邊的洋文書《偉大的蓋茲比》,主人重重打了我一記。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他總是跟我講道理。
喬治,他會讓我前腿擺正坐在他面前,叫我的名字,說出我的罪名:你怎麼咬了我的皮鞋?被子上怎麼有你的腳印?那盆花是你打翻的吧?我總是默默瞅著他,愁眉苦臉,因為我挨訓了,因為我管不住自己。什麼時候你才能學乖呀?
慢慢的,我不再老闖禍了,主人卻又換了另一種憐惜的口吻:可憐的喬治,玩不動了?
待在家裡的時候,我總是無精打采,除非有客人來。主人每隔一兩天都會出門,有時帶回幾袋蔬果,有時是土司和牛奶。他會用電腦、用手機,卻不喜歡在網上購物。他說如果一直不出門,成天在電腦和手機上點呀、滑呀,人會變傻的。我「汪」一聲表示同意,我絕對贊成天天出門,哪怕是颳風下雨。
不過主人早就變傻了,他們都說主人離開上海那麼多年,一回來什麼事都不曉得怎麼操辦。那時房價已經漲上天了,有一幫子人在等房市泡沫破滅,降回合理價位,有一幫子人在拚命買,炒房地產。主人拿美國洋房的房價一比,人民幣兩百萬能在賓州買漂亮的兩層洋房和地下室,前後花園雙車庫,綠蔭夾道的馬路,好學區和好治安,在上海卻買不了看得上眼的小戶型。
這簡直是瘋狂!他忍不住用英語說,連說了好幾遍。他的朋友也懂英文的,大學同學嘛,現在不是大學者就是大老闆。他們笑咪咪地看著他:老湯,你要早幾年回來,能買好幾間。
這時,也不是他挑房子了。好容易在老同學張羅下,在他度過青少年時光的中山公園附近,現金置下這間公寓。我回來是為了還願,一個人簡單就好,主人這麼對朋友說。
八年過去了,他這小戶型漲了整整三倍。瘋狂,簡直是瘋狂!主人又說了,帶著幾分慶幸,把頭搖了又搖。
頭一兩年,主人常跟訪客問起他離去後的二十多年,上海如何華麗轉身成了國際大都會。來訪的老朋友則好奇聆聽關於美國的種種,跟中國比較,還有個人在不同文化、政治和經濟場域的遭遇,感
嘆感慨。
孟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