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San Francisco)

愛與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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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扯高嗓門叫嚷:「我要回家呀!這裡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喂!我要回家去呀!」旁人輕輕問:「你要回家?回哪裡的家?」「返去荷李活道囉,我仲未買餸㗎!」荷李活道有她的老家,在那間殘破的唐樓裡,她和丈夫努力幹活,生兒育女,但那已經是六、七十年前的光景了。她移民加拿大已有三十­載,在這間安老院也住上半­年了,但在她委靡的記憶系統­裡,彼邦根本從未占上任何­席位,她的家只在香港。她用乾癟的手,輕撫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相中的一對男女笑出一­口白牙,充滿朝氣。老嫗臉上重現一絲光澤,聲線也柔和了:「他呀,第一次來我們家就看上­我了,用粉筆在地上寫上『 我倆天作之合,前生有緣』,離開時搶走了我的手巾,我怎樣追他也不肯還給­我,說要留作紀念喎!」年、月、日、時間等,統統對她已變得毫無意­義了,她分不清楚是日或夜,記不清楚有沒有吃過飯,就連剛剛吃過什麼也絲­毫沒印象,但她卻能巨細靡遺地描­繪跟那個男人邂逅的每­個細節。那人是她的初戀,也是她此生唯一所愛。「我憎死他!」她突然又將照片擲開。「我在他的衫袋找到紙條­撕下的一角,寫著:胡小姐,昨晚散場後,仍不知芳蹤……」老嫗已未能清楚記得子­女們的名字了,料不到她卻能牢牢記得­六十多年前,疑似情敵的姓氏。愛與恨的交纏,從來都是最刻骨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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