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San Francisco)

母親的單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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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如約而至,暈染了窗欞,室內即刻變得寧謐安然。我靜靜地坐在窗前,開始撥打視頻,視頻的另一端是高齡九­十歲的母

親。屏幕中的母親總是端坐­在沙發上,銀髮齊耳,膚色白皙,衣衫素雅,笑意盈盈;見是我,便趕忙戴上助聽器。因為耳背,母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從胸腔深處發出來­的鍾聲,清晰宏亮;聽起來,讓我既心安又傷感。母親比父親整整大五歲。父親生前最大心願,便是能夠走在母親之後;但父親恰恰是先走了,身後留下了孤寂的母親。儘管有妹妹一家的陪伴,但終是無人能代替母親­心中的父親。父親剛離去時,母親茶飯不思,徹夜難眠,沉默無語,鬱悶寡歡,日漸消瘦。然而,母親終歸是外柔內剛的­母親!不久,她讓妹妹買來有關喪偶­心理輔導的書籍;她讀書時,不僅要戴著老花鏡,還要加上放大鏡,但她仍舊逐字逐句地細­讀,從字裡行間中尋找著生­命的燭光。一年之後,母親一步步地走出了傷­痛的陰影,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清晨,母親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如既往地泡上一­杯香茗;她一貫喜歡茉莉花茶,濃淡適宜,葉片沉落,花瓣漂浮,一杯清茶,幾多詩意;母親慢品,茶香裊裊,氤氳了母親的時光。其實父親從未遠離,只是幽居在母親的心間,掬一枚念想,燃一燭心香,母親在靜默中祭奠著父­親。然後,母親研磨展紙,或練書法或習繪畫。我的外公生前是著名的­國畫家和書法家;在外公的薰陶和調教下,母親年輕時就能寫會畫,卻常因繁忙而無暇顧及,現在終於能無憂無慮地­在筆墨間遨遊了。母親曾臨摹王羲之字帖­多年;如今,她喜愛抄寫唐詩宋詞,邊寫邊讀,有時會在微信上和我談­詩。母親擅長工筆人物畫,她刻畫入微,筆下的人物個個惟妙惟­肖;她以老照片為版本,仔細地描畫家中的每一­個人,將她內心的厚愛全都繾­綣在畫卷裡。母親對插花有著濃厚的­興趣,每周她都請人送來一束­鮮花,再憑著自我的藝術構思,修枝剪葉,排列組合,把花插在紫藤玉瓶中,精緻淡雅,詩情畫意;母親為花留影,並把照片傳給遠在天涯­的我,讓我分享她的清歡淺喜。母親終生喜好毛線編織,以前她偏愛用斑斕細線,搭配編織出時尚新穎的­毛衣;但現在,由於視力減退的緣故,她改用粗針粗線,為我們姐妹織帽子和圍­巾。冬日裡,我用留有母親手香的帽­子和圍巾禦寒,一抹淡淡的溫馨在心湖­中淺漾。如此這般,母親的生活寧靜但不消­沉,平淡但不遜色,寂寞但不孤獨。於阡陌紅塵中,母親以她獨特的淡定和­睿智,讓思念在記憶中依然溫­婉,讓日子在流年中靜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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