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喬衛民有關的那些事
■陳武 王幼嘉/圖
我是從丁四花那裡,聽說喬衛民和他的那些事的。
當時我在一排攤位上買豬肉,買三斤五花肉。
賣肉的女攤主問我:紅燒?我說對,切成塊。攤主手上功夫了得,「擦擦擦」,不消分把鐘,切好了。裝上袋,抓幾塊備好的薑片和蔥段子放進袋子裡,扔過來說:拿去吃吧!下次再買再收錢。
她的話不像是客套,也不像是討好。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徐,不算好聽,也不算難聽,帶有一點友善和親切。這女人是誰呀?我們認識?
我重新看她。她也在看我,一笑,略有些羞澀,說: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小名叫小笨,大號叫周曉本,沒錯吧?
我納悶了,她知根知底啊!能叫出我的名字,而我卻對她一無所知,半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試探著問:你是?她臉上呈現一種比遙遠更遠的神色說:我是丁小四啊!丁小四,就是丁四花,還記得吧?猜你也不記得了。
我驚訝了,大聲說:怎麼不記得?丁四花,是你啊!
丁四花也跟著我一起笑,說:又老又醜,真是對不起老同學啊!
丁四花是我初中的同學,住在平明街上。她爸是街上有名的小刀手(殺豬賣肉)。一晃二十多年了,我上哪去認出她來?
這些年雖然流行同學聚會,但我們最高學歷才是初中,又是鄉鎮的初中,沒出一個有頭有面或混出什麼名堂來的大人物,也就沒有人號召聚會了。所以,同學們的情況,我都不了解。能在這裡遇見丁四花,算是一種奇蹟了。然而,從我記憶深處同時浮現出來的,不僅是丁四花的初中形象,還有同班同學喬衛民。
我哈一聲,說:不僅記得你,還記得你在大街上追打喬衛民的事。喬衛民被你追得抱頭鼠竄、屁滾尿流,怎麼會忘記呢?
我說到開心處,腦子裡還活泛著當年的情景:矮黑而瘦小的喬衛民,在沙石路面的街道上,左躲右閃地狂奔著。他故意踏起沙塵,試圖迷住身後丁四花的雙眼。丁四花毫無懼色,把鞋子拎在手裡,赤著一雙腳丫子,緊追不捨。
快要追上他的時候,掄起鞋底,抽到了喬衛民的背上。喬衛民一個趔趄,頭上又挨了一鞋底。
他不斷挨著鞋底,不停地狂奔。跑到一個巷口頭,一個急停,轉彎,拐進了一條小巷。丁四花又追進了小巷,小巷裡隨即傳出喬衛民的慘叫聲。
我那時候比丁四花和喬衛民要小一兩歲,和街上一群更小的小屁孩子們歡呼雀躍地跟在他們的後邊,在揚起的沙塵中一邊跑、一邊樂,場面十分歡喜。這種場景怎麼會忘呢?到現在想起來,還滿心的喜悅。
我一臉堆笑地說:也難怪,都二十多年了,上哪裡認你啊!你確實變化不小啊!她滿臉彤紅地說:就是醜了唄。我這時候可以大膽地打量她了。她不是醜了,是比二十多年前胖了
,鵝蛋臉變成了大圓臉,尖下巴變成了重下巴,腰上也多了一圈肉。
她並不反感我的打量,說:那還能不變?不變就成妖怪了──變老啦!
她先說自己變醜了,不是說一次,而是兩次。又說自己變老了,彷彿就是要等著我的表態似。
我也不能不懂人情世故啊!就說:不是變老……變得比以前好看了。
這話一說完,我就知道說錯了。比以前好看,那就是說她以前不好看了。可說錯也收不回來了,趕快改口道:我們那時候都猜不出,你為什麼要追打喬衛民啊!他是怎麼得罪你的?
丁四花把手裡的剔骨刀往一垛豬屁股上一插,說:他敢得罪我?他得罪我,那還不是打著手電筒拾糞──找死(屎)啊!哈哈哈,我怎麼會比以前好看?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前醜唄……醜就醜吧!也不是醜一天兩天了……我就奇怪了,你怎麼會提起這個喬衛民?
我說:是啊,看到你就想起他了……我們那時候都猜他給你寫情書了,要不他怎麼那麼理虧?你追他、打他,都不敢還手?丁四花笑了,咧開大嘴笑個不停,臉上的肉都笑顫了,說:他給我寫情書、他給我寫情書、他給我寫情書……哈哈、哈哈哈。她捂著嘴,說不下去了,也笑不下去了。我看到丁四花的表情發生了急劇的變化,歡喜的神色變成了一張憂傷的臉,眼睛也瞬間濕潤了。
一進朋友家的門,美麗就叫著「媽媽」,衝過來抱住黎紫。朋友留她吃飯,她婉言謝絕了,她領著美麗回了家。
一進門,似乎什麼都沒變,屋裡的陳設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牆上的全家福裡,三口人還是那麼沒心沒肺地開懷大笑著。看著照片,黎紫的心裡這才泛起來一股子冷。照片裡的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合法丈夫了。他是個自由之身,他可以去追求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
更緊迫的事情還不是這個,除了美麗的撫養費外,文森不會多給自己一毛錢。她如果不快點出去找工作,總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自從美麗出生後,黎紫就再也沒有出去工作過。現在又成了單親媽媽,重返職場會更加困難。
黎紫一開始找了個兼職,一周工作三天,時間正好和美麗每周三次去幼兒園的時間重合。可收入實在太低,老闆也不好伺候。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了一份可以在家裡做的資料翻譯工作。
黎紫的大學專業是英文,和文森這幾年的婚姻讓她的英語水平更上了一層樓。她每天趁美麗午睡和夜裡睡覺的時候工作,收入還過得去。
(一)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