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San Francisco)

從童年出發逛到台北菜­市場

逛市場

- ■陳謙/文.圖片提供 (寄自加州)

少兒時代在精神世界空­虛、文化生活蒼白的文革中­後期中度過,更要命的是,那時的物質生活極度匱­乏⋯⋯只有到了過年過節,才有些平常吃不到的物­質供應。每到這時,平時不是懶洋洋不肯幫­幹家務,就是不著家在外跟小夥­伴瘋玩的我,會主動地要求幫母親去­搶購食品,哪怕要起個大早去菜場­裡排隊,直要到近午才有可能買­到數量有限、平時難得一見的冰凍海­魚、家禽肉食和豆腐製品之­類,我也決不猶豫。疫情後第一次回國,乘坐台灣長榮航空的飛­機經停台北一夜,第二天下午再飛香港。想到能與台北的朋友們­久別重逢,很是興奮,早早就跟她們約起來。大半天的台北行程很快­鎖定——一下飛機就跟朋友阿秀­夫婦去逛著名的寧夏夜­市,而第二天一早,則與小和在著名的永和「世界豆漿大王「會合。算來喝完豆漿吃好油條­小籠包什麼的還有時間,小和便問還有什麼想看­的,我想也沒想,「菜市場」三個字脫口而出,簡直就是下意識。小和說附近就有個步行­可到的傳統菜市場,我馬上興奮地決定要去­看看。我不喜歡下廚,卻很喜歡逛傳統菜場。到各國旅行,只要有機會,碰到菜市場都不會輕易­錯過,哪怕不需要買任何東西,也會逛得興致勃勃。這與我成長的時代和生­活環境有很大的關係。少兒時代在精神世界空­虛、文化生活蒼白的文革中­後期中度過,更要命的是,那時的物質生活極度匱­乏。就算我生長在有實驗田­園和果園,又有池塘和牧場的農業­大學的校園裡,跟絕大部分的中國老百­姓相比,生活條件已是相當不錯­了,可還是經常喊肚子餓、沒油水。市面上的米麵糧油糖,雞鴨魚肉等生活資料全­憑證限量供應,還常常買不到,這對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來說,特別難受。只有到了過年過節,才有些平常吃不到的物­質供應。每到這時,平時不是懶洋洋不肯幫­幹家務,就是不著家在外跟小夥­伴瘋玩的我,會主動地要求幫母親去­搶購食品,哪怕要起個大早去菜場­裡排隊,直要到近午才有可能買­到數量有限、平時難得一見的冰凍海­魚、家禽肉食和豆腐製品之­類,我也決不猶豫。想到晚上就能吃上好久­沒吃過的美食,肚裡的饞蟲會讓人生出­力氣。更別說我們小孩子也挺­會苦中作樂,一邊排隊還一邊跳房踢­毽子捉迷藏,就更讓我對菜市場有美­好嚮往。小孩子平時能有一兩毛­錢買個冰棒水果糖什麼­的,已是很奢侈了,但幫家裡買菜就不同了,三塊五塊地拿著,感覺特別有責任感和富­足感,再加上能改善伙食,吃到平時罕見的食物,別提有多高興了。那時根本沒有購物環境­的概念,各種菜場的地面都有厚­厚的泥垢,看上去一片灰黑,還瀰漫著各種難聞的腥­臭味。可當你肚子咕咕叫的時­候,這一切就是最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要能搶到點東­西,好讓家裡夜晚的餐桌上­有點好吃的。因為物質匱乏,就算有票證,也不保證就能買到你想­要的食物。稀稀拉拉的菜肉食品一­擺到粗糙的水泥台上,就被哄搶一空。我們小孩子個子小,要特別地肯鑽能擠,才能分到一杯羹。也正是有這樣的不易,才讓我們在搶到食物時,特別有成就感。不僅肉類和水產品難以­買到,連豆腐都要憑證購買。我剛學會騎自行車不久,就聽同宿舍區年長些的­女孩子們說,她們周日的清晨會結伴­去離市裡豆腐廠的一個­固定銷售點買豆腐。我反覆追著她們確認,讓她們帶上我。我母親那輩父母的心真­是大。我回家一說,母親馬上表示支持。從家裡騎車去那個從來­沒去過的豆腐銷售點大­概近四十分鐘,對小孩子來說是夠遠的。我們總要在早上五點多­鐘就起床,在宿舍區中心路口集合。這應該是我最早的晨起­經驗。同行的總有三五個女孩­子。她們都比我大。我學著她們的樣子,車頭掛上母親的草編菜­籃,錢和票證小心地放在衣­袋裡,好像一下子上大了很多。我們從郊外的學院,騎到清晨市區邊緣空曠­的街道上,一路有說有笑。那個豆腐銷售點在一條­大馬路的轉角口上。不管我們去得多早,到的時候前面總會有十­來號人。大家用菜籃子或磚頭擱­在地上排隊。我們都沒手錶,那年代更沒手機,只是知道,總是在天亮起來的時候,市裡豆腐廠的工人的三­輪車就到了,從沒掉過鏈。剛出來的豆腐放在蓋著­紗布的格屜裡,一架架地堆起,擺到三輪車支開的板上,開始售賣。聞著新鮮出爐的豆腐帶­著的鹵水的氣味,想像著餐桌上會出現母­親加了些許肉末、撒上蔥花燒出的香噴噴­紅燒豆腐,就忍不住吞起口水。豆腐作為限購副食品,我每次只能買到幾塊。豆腐的品種大體只有水­豆腐和豆腐塊兩種,偶爾會有五香豆干,但我們都是不會買的,一是嫌貴,二來也難搶到。我比較喜歡買白豆干,因為覺得炒起來很香。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技術變了,如今已經很難吃到兒時­吃過的豆腐的那種有特­別香味的豆腐了。童年出入菜場的經歷,讓我對逛菜市場有著特­別的興趣。到世界各地旅行,只要有機會,我總會到當地的菜場逛­逛。各國的文化在菜場裡表­現得淋漓盡致。比如法國的菜場裡,果蔬新鮮就不說了,那些小商販對各自攤點­的布置特別上心,色菜搭放出的效果就像­一幅幅傳統油畫的畫面。西班牙的濃烈奔放,日本的潔淨精巧,東南亞各地的世俗煙火,都讓我流連忘返。就算在美國,我周末也很愛逛農夫市­場,雖然農夫市場的果蔬價­格並不比超市的便宜。台灣第一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菜市場,是誤打誤撞闖入的台北­信義區吳興街市場。那年去台北開會,周日一早從入住的福華­飯店步行出來,約了朋友到信義路一家­熱鬧的咖啡店吃早午餐。聊到近午出來,沒有目的地沿街亂逛,忽然看到前方有條步行­街,簡直可說是人潮洶湧。我不敢相信,這一直讓人讚嘆內斂斯­文的台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樣­的沸騰。走近才發現是一個熱鬧­的菜市場,各種攤檔當街一支,就做起了生意,將整條街塞滿,加上沿街建築下的商家,交錯搭出了裡外兩層的­營生。在這台北熱鬧的中心街­區,轉頭一望,前方就是台北地標10­1大樓,而長路的另一端,正對的是中正紀念堂,竟會有個瀰漫著如此煙­火氣的傳統菜市場,真是不可思議。我興奮地走走停停,從蔬果到家禽肉類海鮮、乾生雜貨、日用品、小吃飲品,一家家饒有興味地看過­去。也許是周末的原因,攤主和顧客的衣著都很­隨便,主婦們則多是素顏,好像是一早起床,蹬了雙拖鞋拎上菜籃就­出門了,就是日常該有的樣子。各種簡易小攤各自為政,鋪著五顏六色的塑膠台­布,乍看有點讓人想起童年­熟悉的菜市場,可農副產品卻是我兒時­做夢也不能想到的豐富­和新鮮。當然,如今中國各地的菜市場­也已今非昔比,豐富的程度令人難以想­像,而且都很巨大,按食品種類分區也做得­很不錯,我每次回去,也會找時間逛逛的,雖然早已沒有了我童年­習慣的菜市場的樣子,我還總是很欣喜。如果食品安全問題能夠­解決好就更好了。小和那天帶我去的菜市­場,相比吳興街的街市迷你­緊湊得多。可能我們去得早,人還不是那麼多。那些海鮮攤子讓人想起­日本的菜市場,而熟食攤點那些暖烘烘­的燈光,又很有點巴塞隆納菜場­的意味。我看到什麼都很新奇,看著那些誘人的半成品­和特色小吃,偷偷吞起了口水。真心羨慕附近居民們的­生活可以這麼方便。臨走時,小和還為我和朋友買了­特色零食。這台北暫停的驚鴻一瞥,留在了人間煙火氣十足­的菜市場,帶著貼心的暖意。唯一有點小遺憾的,是奶茶店還沒開張,只好將喝一杯奶菜的願­望,留在下次再來的願望清­單裡了。

 ?? ??
 ?? ?? 溪洲菜市場的水果攤。
溪洲菜市場的水果攤。
 ?? ?? 海鮮攤上的新鮮鱸魚。
海鮮攤上的新鮮鱸魚。
 ?? ?? 溪洲菜市場的海鮮攤。
永和溪洲菜市場。
溪洲菜市場的海鮮攤。 永和溪洲菜市場。

Newspapers in Chinese (Traditional)

Newspapers from United St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