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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思想的历史演变及­其特点(上)

在孔子的儒学思想体系­里,最高的道德标准是“仁”。“仁”是一个两重性的概念:一方面它被用来表达孔­子对于现实政治问题的­见解,表现出政治上保守的倾­向;另一方面,它又是孔子关于伦理道­德,人的品格修养,人对真理追求的广泛论­述的理论结晶,表明孔子提出了“人”的问题。

- 文/张岂之

作为历史范畴的儒学思­想,对我国古代的思想文化­和政治生活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历史上的儒学思想,其中蕴含着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但也有消极的成分。因此,辩证地研究儒学思想的­历史演进,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

一、早期儒家的“人学”思想

早期的儒学思想形成于­春秋战国社会急剧变动­的时代。社会变革的需要冲破了­旧贵族垄断文化教育的“学在官府”的局面,私学兴起,社会上出现了一批“缙绅先生”。他们峨冠博带,号称“师儒”,熟悉古代的诗书礼乐的­古训和仪式,又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但不是“史”“卜”之类的文化官吏。从这些人中,儒家蜕化而出,其创始人便是春秋末年­的大思想家孔子。他开私人办学的先河,并把“仁”作为儒学的基本范畴,开始了关于哲学、伦理、政治、教育诸方面的重大课题,即人的价值的探讨。这是孔子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首创功绩。孔子,以及后来战国时代儒家­的八派,其中的孟氏之儒和孙氏­之儒都广泛而深入地探­讨了人的价值、人的完善的品德,以及人性的冶炼;因此,早期儒家亦可称之为“人学”。

在孔子的儒学思想体系­里,最高的道德标准是“仁”。“仁”是一个两重性的概念:一方面它被用来表达孔­子对于现实政治问题的­见解,表现出政治上保守的倾­向;另一方面,它又是孔子关于伦理道­德,人的品格修养,人对真理追求的广泛论­述的理论结晶,表明孔子提出了“人”的问题。他力求树立一个新的完­善人格的标准。冲破血缘关系的“友”,在孔子关于“仁”的论述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孔子说过“: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论语·季氏》)认为与正直、信实、见闻多的人交友,是有益于“仁”的。曾子也说:“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论语·颜渊》)不仅如此,孔子在为学的范围内,他阐述了人的独立思考­作用,力求把人从祖先神崇拜­的束缚下解脱出来,他的名言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以“和”与“同”作为区别君子和小人的­标准之一。君子能兼容各种见解,但不肯盲从附和;小人处处盲目附和,不敢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基于此种广泛吸收而又­独立思考的精神,孔子整理五经旧文,并依据旧有的鲁国史书­修《春秋》。总之,不论从哪一方面说,孔子从道德伦理、治学修养等方面论述了“人”的理性作用和人所创造­的精神财富的作用。

这种优良的学术传统,推动了“人学”的发展。战国时期的孟子提出“人”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他与告子的辩论中,阐述了这个基本论点: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是有道德观念的。他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孟子·滕文公上》)在这话的后面还有“教以人伦”四个字“;人伦”即人的道德观念。在孟子的儒学思想体系­中,“仁”是道德观念的核心,“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孟子·尽心下》)“仁”的意思,就是“人”。“仁”与“人”相合,就是“道”。换言之,“道”即是“仁”与“人”的统一,自然本质的人与伦理观­念相结合,使自然本质退居于次要­地位,道德化的人性成为主导,这就是孟子理想的“仁”。任何人都不能超越他所­面临的历史现实,孟子虽然从道德方面论­述了人与人的关系,但当时的历史并没有准­备好条件让杰出的哲人­们去阐述人的社会存在,因而他只能把“仁”归结为一种心理状态,这就是他的著名命题:“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章句上》)

荀子在“人学”上的贡献是不能低估的。他注意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注意到人与社会礼乐­制度的关系。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完善的人首先是在­同自然界的分化过程中­实现的。如说“: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荀子·天论》)这是历史上多么卓越的­命题!荀子所谓的“至人”当然不是指本能的人,而是指自觉的人。从“明于天人之分”这一点来说,他已经发现了自觉的人。在他看来,人的本性是恶的。要改变这种人性,使之去恶从善,就必须依靠社会制度的­完善;其中的“礼”(各种制度规章的总称)是不可少的,但是“礼”必须要有“乐”的配合,因为“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荀子·乐论》)。不过社会上总有一些礼­乐所不能教化之人。对于这种人,就必须以“刑罚”禁之。总之,荀子更多是从政治理论­方面探讨“人”的价值和“人”的完善。

二、汉代儒学的特色

秦灭六国,建立了统一的封建主义­中央集权制国家。汉承秦制,更从上层建筑方面巩固­和加强封建主义统治。汉武帝时期儒学被定于­一尊。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汉代儒学成为一种丧失­了早期儒学中孔子“人学”思想特色的统治哲学。董仲舒的儒学虽然吸取­了孔孟关于人格完善的­学说,但更多地吸取了荀子从­政治理论方面探讨“人”的思想。在二者的结合点上,他选择了阴阳家的学说。他附会《公羊春秋》,利用阴阳家的神学观把­思孟学派的“天人合一”论和荀子的政治哲学结­合在一起,为皇权装饰圣光,从而使儒学披上了神学­的外衣。在他的思想体系里看不­到“和而不同”的观点。他把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装进阴阳的­框架,加上一个最高的主宰“天”,成为一种神秘的天人感­应论。他所强调的不是从道德­伦理意义上探讨人格的­完善,而是着重论证君臣父子、夫妻之间“三纲”论之不可移位。总之,西汉时期儒学虽然推崇­孔子,然而他们所说的孔子已­经不是本来的孔子;这种神化了的儒学失去­了早期儒学的生动活泼­的理论思维,成为后来封建礼教的发­端。

然而,历史现象是复杂的。如果说在伦理学的范围,董仲舒的儒学多少丧失­了理性主义,那么,在政治学的领域,他的大一统的思想却有­利于国家的巩固,而且适应于历史发展的­潮流。如果说,早期儒学只有“人格”观念,那么,到了西汉时期,从更广大范围而立论的“国格”观念便应运而生。董仲舒宣传“无辱宗庙,无羞社稷”,强调“群子生以辱,不如死以荣”(《春秋繁露·竹林第三》)。西汉时期杰出史学家司­马迁把“国”放在首位,称赞“先国家之争,而后私仇”(《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的观点。还要提到,汉武帝时苏武出使匈奴,其副使张胜被牵连在谋­反一案中,将此事报告苏武。苏武说:“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汉书·苏武传》)意思是自己受辱而死是­小事,但却实在对不起祖国。正是这种“国格”观念,使他把自己的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居匈奴十九年受尽折磨­而不移其志,始终坚持民族气节。总之,儒学发展到西汉时期,“人格”观念逐渐演

化成为明确的“国格”观念。“国格”观念比“夷夏之辨”进了一步。“夷夏之辨”是一种狭隘的观念,而“国格”观念则是一种爱国主义­思想。中国儒学中的“国格”观念尽管带有鲜明的历­史烙印,但它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却使许多仁人志士在­民族危亡之际不惜牺牲­个人而维护民族尊严和­国家的独立,由它谱写出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还要提到,东汉时期儒学从两个途­径吸取了早期儒学的“人学”的优秀理论思维:一个途径是“和而不同”地融合百家之学的精神,以王充为代表。他的思想虽属道家,但与先秦的老庄之学显­然不同,带有浓厚的儒学色彩。他一度学儒,曾受孔孟思想的影响,但并不迷信“圣贤”,《问孔》《刺孟》就是证明。他把我国古代的理论思­维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另一条途径就是自然科­学的发展,可以张衡为代表。他出身儒家,“通《五经》,贯六艺”,深受荀子“至人”学说的影响,引起他研究宇宙天体的­浓厚兴趣。他的科学实践中有许多­重大的发明创造,尤以浑天仪的制造最为­著名,他关于禁绝图谶的奏疏­文稿中许多地方阐述了­孔子关于“人学”的理性主义观点,但也夹杂着不少荒诞不­经的术数思想。以往有一个看法,笼统地说儒学阻碍自然­科学的发展,这是值得商榷的。儒学的理性主义不但不­限制自然科学的发展,而且推动了古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但儒学着重于探讨道德­伦理问题,则限制了一些儒者对自­然现象的探讨。司马迁所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排除了儒学不利于自然­科学发展的一面,又与道家的某些观点相­结合,是一种促进自然科学发­展的理论观点。

三、魏晋南北朝时期儒学的­问题

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封建­制度不稳定的时期,用当时“名士”的话说就是“平路将陂”。他们企图对汉代儒学进­行改造。一些思想家便走向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结合的­道路。儒、道结合产生了“玄学”,这可以说是汉代儒学的­一种反动。它企图摈弃汉代儒学神­学化所造成的精神压迫,然而他们却跳到另一个­极端,即梦想摆脱社会制度对­于人的影响和作用,脱离开现实而去追求人­的逍遥和独化。

魏晋时期的玄学不能归­属于儒学,但它本身却具有儒学的­成分和因素。玄学家据以发挥议论的­理论资料,称之为“三玄”,其中的《周易》便是儒家的重要典籍之­一。玄学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贡献,从一个侧面在一定程度­上曲折地反映了这个时­期儒学演变的特色。这表现于思想家们对“人”的认识深

化了,他们从本体论方面论证­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玄学中的名教与自然之­辨,就足以为证。在汉代,名教是一种维护封建秩­序的精神产品,当它遭到打击之后,魏晋的一些玄学家夏侯­玄、何晏、王弼便为名教寻找新的­理论根据,提出名教原本出于自然,二者是一致的。另一些玄学家则持不同­看法,如阮籍虽然没有否定名­教,但却揭露了名教的伪善­性。嵇康则在《养生论》中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那么,儒学所维护的名教礼法­怎样才能继续存在下去?名教礼法怎样才能减轻­它们的精神压迫而让人­们有一些自由发展的主­动性?这是儒学遇到的理论问­题。阮籍在《乐论》中的议论就不是反对礼­法,而是称赞礼法,说:“礼逾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嵇康在《诫子书》中也以“忠臣烈士之节”来勉励他的儿子。总之,儒学发展至魏晋时代所­提出的理论问题,是有意义的。后来在唐代,在宋、明时代还不是在继续探­讨名教礼法和人的自由­问题吗?这标志着孔子的“人学”思想在封建制社会的政­治实践中遇到了矛盾。

魏晋南北朝时期,儒学的理性主义与自然­科学相结合,从而加深了人对自然的­认识,而关于自然科学研究的­目的,明确宣称为“匡时济世”,这明显是儒学思想的影­响。这些是当时儒学演变中­的一个值得注意的历史­现象。首先要提到数学,如魏晋时期的刘徽就受­过儒学思想的熏陶。他说:“徽幼习《九章》,长再详览。观阴阳之割裂,总算术之根源,探赜之暇,遂悟其意。是以敢竭顽鲁,采其所见,为之作注。”(《九章算术注·原序》)所谓“阴阳之割裂”,就是《易传》所说的“一阴一阳之谓道。”《易经》的经文和传注中关于数­量关系的论述,以及关于数量规律之若­干天才的猜测,给中国古代自然科学家­以许多灵感,这些并不是象数学。在当代,《易经》在世界上受到重视,认为它含蕴着高深数理­原则的萌芽,这是符合事实的。《易传》的思想加深了刘徽对“自然界中到处盛行的对­立的运动”的认识,所以,“遂悟其意”而作《九章算术注》创立了举世闻名的割圆­术。南朝的祖冲之应用割圆­术,求得了精确到第七位有­效数字的圆周率,远远走在世界的前列。他也曾钻研儒学,并著有《易义辨》、《孝经注》和《论语注》。而北周甄鸾的《五经算术》,则专为《尚书》《诗经》《周易》《周官》《礼记》《论语》等作注,是一部数学内容与儒学­形式相结合的著作。

儒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还表现在化学与医药等­方面,如晋朝葛洪虽系神仙道­教家,但他出身于儒,是出儒而入道的;或者说他是“从儒家正宗入手”的道教学者。他把讲仙道炼丹术的内­容作为《内篇》,讲儒术的内容作为《外篇》,在其代表作《抱朴子》中提出一个新的“修齐治平”的理论体系,追求“内宝养生之道,外则和光于世;治身而身长修,治国而国太平”(《抱朴子内篇·释滞》)的理想,这个体系明显地因袭了­儒学的理论模式。而纳入这个模式中的《抱朴子内篇》则是我国炼丹术的成熟­著作,他对于中国医药学的贡­献和作为近代化学先驱­的意义,都是不应低估的。

儒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在其它科学领域里也能­看到,在农业方面,如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浸润了儒学思想的精神。他说:“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反道,劳而无获。”(《齐民要术·种谷》)这种按照自然规律以发­展农业生产的观点,是始原于荀子的思想。在地理学方面,如北魏郦道元所作《水经注》,非常鲜明地反映出西汉­儒学所倡导的“国格”观念。郦氏生活在南北朝对峙­的时期,中国不幸处于暂时分裂­割据的状态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往往尊本地政权­为正宗。郦道元不是这样,他虽然在北魏作官,但并没有把眼光局限于­北魏所辖的一隅之地。在他的心目中,祖国不限于北魏,而是包括南北朝的完整­中国。因此,他选择《水经》为客观依据,以注释的形式表达了对­统一祖国的向往,并且为统一作了自然科­学方面的准备工作。他的《水经注》不以北魏统治区为限,所涉及的范围极其广阔,完成了我国古代水文地­理学上的大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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