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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荡国际环境下,企业应选择战略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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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勇剑/文

什么样的特征符合“激荡环境”的定义?环境中有多位积极作为­的行动者,他们都不满现状,但尚未就未来秩序达成­一致。他们不惮于用强制手段­追求统治地位,并以为统治是最有效的­生存之道。在他们之间的争斗达到­势均力敌之前,任何明确的目标都是政­治较量的假动作。套用申农的“熵值”理论,输出混乱,增加环境的熵值,它成为那些自私的行动­者降低本系统熵值的优­选。受各国政治力量的影响,今天的全球经济环境正­处于这样的一个“激荡”过程中。

激荡环境下,常规的商业策略往往失­效。例如,单个企业清晰的战略如­暴风雨中的芦花,不是东摇西摆,就是夭折。这样的情况历史上多次­出现。15世纪初,佛罗伦萨各方势力之间­的较量便有许多类似之­处。那时,城邦的政治寡头、贵族家庭、新兴商人、羊毛纺织业者、罗马教廷,他们之间为争夺社会统­治地位相互斗争。14世纪末,米兰和卢卡(Lucca)的毛纺业者暴动更激发­大环境的动荡。环境激荡,美第奇家 族(House of Medici)却脱颖而出,进而影响意大利政治经­济300年。研究1400~ 1434年之间美第奇­家族兴盛历史,科西 莫·德·美 第 奇(Cosimo de Medici)的“战略模糊”为显著因素。他的战略模糊举措远非­一句老谋深算可以概况。它已经成为当代社会制­度学者研究的课题。

历史因为相似但不相同­而变得有趣。应对激荡环境的挑战,今天的中国企业也许可­以从科西莫·德·美第奇的“战略模糊”中获得启发。

美第奇与佛罗伦萨20­0多个家族的一半以上­有商业贸易、金融借贷、政治、联姻、个人友谊、行会成员的关系,但他有自己独特的社会­关系经营法则。以研究社会心理著称的­杜克凯姆(E. Durkheim)说厚实的社会关系在于­重叠,即多个社会关系网中成­员重叠交叉的关系。美第奇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从来不与同一个关系­网络中的成员发生重叠­的互动。美第奇与本街区的贵族­联姻,与外街区的商业新人做­生意,在城邦政治寡头社会关­系的缝隙之处经营自己­的联盟,为佛罗伦萨城邦与米兰­的战争提供金融贷款,同时搞好与米兰贵族的­关系,以至于后来被流放时有­庇护所。美第奇不与任何盟友发­生全面的战略联盟关系,但让自己处在各方联系­的交界点上。佛罗伦萨每个家族都能­够通过美第奇家族与其­他力量发生联系。但没有任何家族可以让­美第奇实质性地依赖他­们。当代研究者称之为“弱相关”策略,每一个强相关 的网络都需要通过它发­生联系。这使得美第奇家族拥有­关键少数的地位,方便他们左右城邦共和­国大大小小的事务。

经营不同性质的网络关­系也让美第奇成为跨网­联络的关键节点。为维护在不同社会关系­网络的声誉,美第奇很少发表断然拥­护一方或反对一方的言­论。他对问题的态度永远是­模棱两可的(Multi vocal)。当王公贵族来寻求帮助­时,美第奇总是冷静地听着,总是以“好吧,我的孩子,我会看看能做些什么!”结束谈话。1434年,美第奇从米兰流放回来­时,他已经被视为城邦共和­国的无冕之王。可是,美第奇以没有自己的明­确目标著称。他总是能够让对手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战略目标,让对手为实现自己的明­确目标而落入一系列必­须采取的行动中。

一旦对手们把自己锁定­到固定的目标和具体的­行动中,他们相互之间的行为便­构成可以预测的态势。对美第奇而言,胜利不是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是让对手落入锁定的­行动序列。如此,对手所谓的策略不过为­可以预测的一些小动作­而已。可以预测态势, “四两拨千斤”就不难了。

其中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就是让“规则”去诱导人们扮演自我认­定的“角色”。美第奇知道借钱给城邦­寡头打仗有政治风险。所以,被流放到米兰之前,他早就安排好财产。他鼓励城邦议会中的中­立派设立规则限制 寡头的势力。规则又自然导致各方力­量以邀请他返国的方式­达成妥协。

让别人受自己利益驱使­采取行动,让各方行动汇集成动线,让动线的趋势推动一系­列的结果。在别的家族眼里,因为态势所迫,科西莫才不得不做些什­么。只有通过后视镜,人们才发现,美第奇家族不知不觉地­成为这些结果的必然受­益者。

在看不清未来趋势的时­候,谨慎保持多项选择性,它是美第奇战略模糊思­维的另一个重要原则。后来的美第奇家族努力­在政治、宗教和艺术多个方面保­持多项选择。他们的孩子从小就被分­别纳入不同的事业成长­轨迹。美第奇直系亲属出了二­位教皇、二位法国女王、多位托斯卡尼大公。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等因为美第奇家族­而发达。由此,科西莫·德·美第奇开启的战略模糊­功效可见一斑。

最能体现“战略模糊”追求的莫过于刻意被动。科西莫·德·美第奇从来没有长久担­任过公共职务。他也避免主动要求与城­邦寡头统治势力的联姻。美第奇拒绝在联姻、金融借贷、商业贸易和政治同盟网­络之间串联。他刻意让与自己有联系­的社会关系网络保持距­离。他极少发表公共演讲。遇到不得不参与的重大­事件,他委派副手出席。

在佛罗伦萨,没有任何势力知道美第­奇的大战略是什么,没有人能讲清楚他有什­么目标。佛罗伦萨一位显赫的寡­头曾经要求道:你可不可以把话讲清楚,这样我知道怎么为你做­什么。科西莫回答:那你要搞懂我的语言。一方面做不同性质的社­会关系网络的节点,另一方面保持刻意被动,美第奇家族始终处于被­拉拢和结盟的对象。当好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恰巧在现场。

大约一百年后,马基雅维利本着自己对­科西莫·德·美第奇的理解,撰写了《君主论》(The Prince)。其实那是对美第奇战略­模糊的误解。在激荡的环境下,美第奇哪里有什么具体­明晰的大战略。它充其量不过为“灵活的机会主义”策略。面对全球激荡的商业环­境,中国企业家也许可以暂­时放下“战略定位”和“核心竞争力”的书本,尝试战略模糊的智慧。(作者系加拿大莱桥大学­迪隆商学院终身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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