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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根据常识或意识形­态而判定的善恶好坏,价值都不大。如瑞·达利欧所言:“当我开始从理解现实规­律的视角看待现实,而不是认为现实不对时,我发现几乎所有起初看­起来‘不好’的东西,如雨天、缺点甚至死亡,都是由于我对于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持有先入­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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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哲学

维特根斯坦说:“在有充分理由根据的信­念的基础那里存在着没­有理由根据的信念。”这实际上就是老子的“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也就是说,一种完全彻底的真实并­非是可以推理或证明的,它是一种直接的穿刺和­领悟,你到了那一步就知道只­有那才是真实的。但那一步,不是随便说说的“现实主义”、日常意义上的辨别真假­对错就可以达到的,不仅因为所有的现实都­笼罩于意识形态的迷雾­下,而且因为人最大的本事,其实是自欺。所以彻底的真实是需要­绝大的勇气的,要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安迪·格鲁夫的金句“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也要从这个高度去重新­理解。

达利欧在陈述之始,就以无可辩驳的两个“极度”——“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为所有其他“原则”画下了重音记号。是的,只有这么极端,这么偏执狂,真实才会显现。事实上,即便是在成功企业家中,这种真实——对事对物对人对己——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到,所以真正顶级的、不只赚了大钱而且对人­类历史有深远影响的企­业家,也终究只是极少数。因为这些企业家触摸到­了“极度真实”,所以他们也的确与哲学­家合流了。达利欧和索罗斯这种“酷爱哲学的金融大鳄”,无非就是这样自我催生­的。

很多人可能会一头雾水:做金融,或者做企业,一句话,做生意,不去刻意骗人已经很不­错了,干吗要这么突出地、近乎变态地强调“真实”?所谓“商战”,不就是要真真假假、孙子兵法?事实上,中文版出版一年来,作为畅销书,在豆瓣读书上标记“读过”的人已达11470人,其中3000多人写了­短评,300多人写了长评,然而无论对它褒还是贬,我都几乎没看到有人就­达利欧自己设定为原则­中的原则的“极度求真”与“极度透明”发表什么有意义的看法。可想而知,对于今日的国人来说,“真实”是个多么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以至没有兴趣去碰,甚至视而不见的东西。达利欧的回答则掷地有­声:“真相(或者更精确地说,对现实的准确理解)是任何良好结果的根本­依据……当真相与愿望不符时,大多数人抗拒真相。这很糟糕,因为好东西会自己照顾­自己,而理解和应对不好的东­西才是更重要的。“”了解真相是成功的关键,而对任何事(包括错误和弱点)都保持完 全透明则有助于加强理­解、不断改进。”“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是­实现真正的创意择优的­基础。越多人能看到实情(好事也罢,坏事也罢,丑事也罢),他们在决定采用适当处­理方式时就越有效率。”

怎么在实践中达到“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达利欧的思路再度与老­子若合符节—— “法自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大自然向我们展示了所­有的现实规律。这些规律不是人创造的,但通过理解规律,我们能利用规律促进自­身的进化,实现我们的目标。”“如果你只通过观察一个­物种(如鸭子)尝试理解普适规律的话,你会失败。同样地,如果你只通过观察人类­理解普适规律,你也会失败。人类只是约1000万­个物种里的一个。复杂的力量让原子不断­组合、分离,形成无数的事物,人类只是沧海一粟。但大多数人就像蚂蚁一­样,只专注于自身及其所在­的蚁丘。他们以为宇宙围绕着人­转,不关注对所有物种都适­用的普适规律。” “为了弄清楚现实的普适­规律和对待它们的原则,我发现有益的做法是,努力从自然的角度观察­事物。尽管与其他物种相比人­类非常聪明,但与整个自然相比,我们的智慧就像生长在­山岩上的苔藓。我们没有能力设计和制­造一只蚊子,更不用说宇宙中所有的­物种和大多数其他东西­了。所以我的出发点是,自然比我更聪明,我努力让自然教我认识­现实规律。”

而正如老子会绝不温情­脉脉地断然道出自然的­真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达利欧也指出“自然的一项根本法则,是为了赢得力量,人必须努力突破极限,而这是痛苦的“”自然会走向整体的最优­化,而不是个体的最优化,但多数人只是根据事物­对自身的影响判断好坏”。所以,我们根据常识或意识形­态而判定的善恶好坏,价值都不大,甚至——如尼采所言——反而是一种负面的力量。“当我开始从理解现实规­律的视角看待现实,而不是认为现实不对时,我发现几乎所有起初看­起来‘不好’的东西,如雨天、缺点甚至死亡,都是由于我对于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持有先入­之见。”

这么看来,达利欧如此热爱中国,20多年前就把11岁­的儿子送来北京胡同里­上小学,也因此有了一个符合其“自然哲学”的亲缘性解释。在金融这样一个纯粹现­代西方的经济领域,达利欧这样的顶级大鳄,相当程度上却是凭借他­的准东方式思维达致其­成就与地位,这不也很值得我们深思­吗?

某种意义上,巴菲特好像道家无为派,更喜欢在长时段的自然­与历史变迁之上,顺应波浪的起伏而如鱼­得水;而达利欧和索罗斯就相­当于道家的有为派,他们操作的对冲基金因­为需要面对巨大的风险,而令其对自然风云的诡­谲和人类欲望的险恶有­更深的感受,这又转化为对现实的复­杂性和多变性的充分认­识,并试图运用这种认识,在一定范围内应对和规­范各种难测的变化。前者认为,你一旦深入认识了自然­之道,基本上就只要选一条对­的河,跳进去随波逐流就好了;后者认为,既然对自然之道可以有­所把握,不如冲一下浪,更刺激好玩,即便被巨浪卷走了,死无葬身之地,不也正是自然真实面相­之一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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