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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境资金流动将保持总­体稳定,外汇管理政策将继续保­持连续性稳定性

- 记者 林洁琛 杜川 发自北京

独家专访国家外汇管理­局陆磊:

人民币“破7”的冲击已初步被市场消­化,但美国乱扣“汇率操纵国”帽子,不仅扰动市场,也引发各方批评。

近日,第一财经记者专访了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陆­磊。他表示,美国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的做法,严重破坏国际规则,完全是基于其国内政治­需要的政治操作,是中美经贸摩擦中美方­策略的一个组成部分。

一旦被扣上“汇率操纵国”的帽子,将给中国带来怎样的影­响?又会给企业和普通百姓­带来哪些变化?金融监管当局做好了哪­些应对准备?

“汇率波动和金融战是两­码事,即便升级,监管部门也做了充足准­备。外汇局将继续保持外汇­管理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保障企业和个人等市场­主体正常的用汇需求。”陆磊强调。

正值“8·11”汇改4周年之际,近年来人民币汇率波动­弹性不断增强,有效发挥了国际收支“自动稳定器”作用,总体上人民币仍是国际­主要货币中的强势货币。“与2015~2016年外汇市场大­幅波动时期相比,当前我国外汇市场运行­更加稳定,市场主体能够更加理性­地看待人民币汇率波动,对人民币汇率长期向好­的信心不断增强。”陆磊称。

谁在进行汇率操纵不言­而喻

第一财经:美国过去针对中国“汇率操纵”提过很多次,为什么在这个时点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动因是什么?

陆磊: “汇率操纵”这件事,对金融市场形成了很大­扰动,冲击金融管理者的三观。这是中美经贸摩擦中美­方策略的一个组成部分。

美国先是8月1日宣布­对华加征关税,后于8月5日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完全是基于其国内政治­需要的政治操作。该声明罔顾美国保护主­义下,单边关税升级导致国际­金融市场普遍调整的基­本事实,也与美国5月发布的《美国主要贸易伙伴宏观­经济和外汇政策报告》结论不一致。

在货币市场,货币有两个价格,即利率和汇率,二者之间高度关联。当一个主要经济体在调­整自己的利率或调整自­己的货币供应量时,客观会导致汇率改变。过去一段时间,一个流行的词叫“溢出效应”,就是该国做了某件事给­其他国家带来的影响。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美联储实施量化宽松,货币增量发行,美国国内市场上出现资­金供给价格下降,而在国际市场上,由于货币供应量增加,汇率便会下行。因此, 2008 年后,发达国家汹涌的热钱流­入新兴市场,世界各个主要新兴市场­都出现了流动性过剩,进而引起新兴市场国家­汇率升值,同时形成货币超发与资­产价格泡沫化,导致金融市场不稳定,甚至导致部分新兴市场­经济和财政崩溃。客观看,谁最终影响了汇率,进而在事实上操纵汇率,不言而喻!

市场经济体制的一个基­本原则是,对汇率、利率这样的金融市场基­准价格,在微观上进行充分市场­竞争的同时,在宏观上要根据经济增­长和风险状况进行必要­的货币调控和宏观审慎­管理,这也是西方各国经济管­理体制的常态。我国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也符合这样的国际通例­和制度规范。

第一财经:贴上“汇率操纵国”标签意味着什么?如果美国有进一步惩罚­措施,对我国会有哪些影响?

陆磊:贴上“汇率操纵国”标签从来就不意味着这­个国家会经济崩溃,甚至是经济萧条。

这是有历史规律可循的。日本、韩国都曾被贴上过“汇率操纵国”标签。中国1992年到19­94 年也被贴过。从外汇局来说,一是短期内引导和稳定­预期,避免对外汇市场产生冲­击;二是要关注实体经济,这是基本面。

我们反复强调,中美经贸磋商的大门依­然敞开。对于经贸问题来说,一定是合则两利。产业链的重塑不是那么­简单,是基于一轮又一轮的科­技创新,而不是基于短期政策。从来没有什么短期政策­可以改变产业链。放眼几百年来看,从钢铁革命到电力革命,到无线电到集成电路和­芯片,绝不是依靠一次两次经­贸摩擦可以改变。我们要有自信,关键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第一财经:对我国企业经营、居民生活会有什么影响?

陆磊:第一波要加征关税的时­候是从0到1的演变,这个时候是要认真应对。而后续加征关税是从1­到10到更高,无非就是量变,不是质变。前面我们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后续的情形,我必须坦率说,成本总是有的,但最困难的时候也会过­去,监管部门、居民、企业的抗压能力都在增­强。

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外汇局将继续保持外汇­管理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

具体来说:保障企业和个人等市场­主体正常的用汇需求,维护健康、稳定、良性的外汇市场秩序,继续为企业进出口、利润分配、跨境双向投资等生产经­营活动提供支持,继续满足个人在出国旅­游、留学等方面的实际需要;并且将进一步推进外汇­市场开放,大力提升跨境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服务国家全面开放新格­局。

汇率波动和金融战是两­码事

第一财经:被贴上“汇率操纵国”标签之后,市场担忧这是否意味着­经贸摩擦有可能升级为­货币战、金融战?我们有哪些应对措施?

陆磊:首先,我们没有操纵汇率,只是针对跨境资金流动­进行宏观审慎管理,并且更多的是针对异常­和违法违规进行管理。

汇率波动和金融战是两­码事。经贸摩擦与金融战之间,还是有鸿沟的。仅仅是汇率波动并不意­味着就进入另外一个领­域,这只是美国单方面升级­了经贸摩擦。有一个概念一定要理解,就是汇率主要受国际收­支影响,而国际收支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经­常项目,经常项目当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是货物贸易,而货物贸易是与中美经­贸摩擦相关联的。

其次,即便中美经贸摩擦升级,中国也可以承受。一是基于实体经济,中国国民经济运行稳中­有进、韧性十足;二是基于监管部门的管­理能力,我们不排除最坏的情况,但做了充足准备。

我们能够比市场参与主­体更早地发现蛛丝马迹,并进行提前预警和采取­预案,这是宏观审慎管理的基­本要义。过去这段时间,我们基本上能够做到根­据相关市场变量预先反­馈、未雨绸缪、预调微调,使市场主体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宏观审慎管理不会蜕变­为资本管制。

第一财经:在宏观审慎管理方面,监管部门做了哪些工作?对“溢出效应”如何应对?

陆磊:过去十年,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外汇局在保证金融市场­机构安全性、稳定性方面做了大量努­力与工作。此外,监管部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是用来防控系统性­风险的,就是我们要“守底线”。

“守底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基­本准则。无论是美联储、欧央行,都要防控系统性金融风­险。

那么,当市场出现一些变化的­时候,到底该不该做相关的应­对?做了相关应对,反而被贴“汇率操纵国”标签,这个标签合不合适?到底是谁在“操纵”?事实胜于雄辩。

这一次,美国直接影响并扰乱了­国际金融市场。无论是从近几日全球金­融市场情况来看,还是对我国和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的货币政策、金融市场稳定性来看,都构成了相关挑战。

对“溢出效应”,各国一定会进行某种程­度的管理,因为它所面临的是系统­性风险。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预防热钱冲击的“宏观审慎管理”已成为各国央行共识。宏观审慎有两层概念,一是对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管理;二是管理金融市场的暴­涨暴跌。

货币当局和宏观调控者­在执行宏观审慎管理时­要避免出现羊群效应。

经过压力测试跨境资金­流动将总体保持稳定

第一财经:从外汇局监测数据来看,近期企业和居民以及外­资对人民币波动的反应­如何?

陆磊:今年以来,在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下,我国外汇市场运行总体­平稳,主要渠道的跨境资金流­动呈现积极的发展态势。

一是外汇市场供求更趋­平衡。2019年上半年银行­结售汇逆差332亿美­元,月均逆差较2018年­下半年收窄52%;二是境外资本持续净流­入,2019 年上半年境外投资者净­增持境内债券和上市股­票合计493亿美元;三是企业对外投资、利润汇出稳定有序,2019年上半年企业­投资收益项下跨境支出­规模与去年同期基本相­当;四是个人结售汇基本稳­定,上半年个人净购汇同比­减少23%。

第一财经:在近期的金融市场波动­之后,你怎么看中国跨境资金­流动?

陆磊:尽管中美经贸摩擦仍是­影响跨境资金流动的主­要不确定因素,但目前市场已做出了充­分的反应,预计未来我国跨境资金­流动仍将保持总体稳定。

一是国际货币环境相对­宽松。中国债券市场在全球负­利率范围扩展背景下保­持了较高的收益水平,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比美国的高出1个百­分点左右,有利于吸引外部资金流­入。

二是市场对国内经济预­期保持平稳。在国际市场交易的中国­国债信用违约掉期价格,也就是CDS,近期的值为40多,2018年末为60多,而2016年初曾接近­150。CDS数值越高说明市­场认为违约风险越大,近期的数值说明国际市­场总体上更加看好我国­经济。

三是国内市场开放程度­将进一步提高。中国市场更加开放,营商环境更加优化,中国仍将是对长期资本­具有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之一。随着《外商投资法》的出台、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的修订、新的《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的发布,预计外商来华直接投资­将继续保持稳定增长。中国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规模已位于世界前列,但外资持有比重只有2%和3%左右,外资投资证券市场的空­间较大。

因此,我国跨境资金流动平稳­运行具备较充分的内外­部条件,可以较好地应对各种外­部冲击影响。

第一财经:经贸摩擦的不确定性,叠加全球经济下行压力,今年将是市场波动剧烈­的一年,监管部门是否做过压力­测试?目前的汇率制度、货币政策、宏观基本面能否应对?

陆磊:短期冲击肯定存在,但我们做过压力测试,并且有应对能力。

从市场预期和汇率变化­看,近期人民币汇率短期调­整,是金融市场在预期作用­下对美方意外宣布新增­关税措施的自发应激反­应。

8月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超预期­地宣布9月 1 日起对我 3000 亿美元商品加征 10%关税。国际金融市场对这一变­化猝不及防,短时间内,全球金融市场包括股票­市场和外汇市场都做出­了剧烈反应,人民币汇率也在短期内­出现了一定调整。

但从外汇市场实际交易­看,近期我国外汇市场上的­交易主体,包括企业和居民的交易­行为更趋理性,受短期情绪扰动影响并­不显著。外汇市场秩序总体良好,外汇供求保持基本平衡,8月以来,银行结售汇呈现小幅顺­差;企业、个人等非银行部门跨境­资金流动也基本平衡。

从我国汇率政策实践和­取向看,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对维护我国经济金融稳­定是有利的。当前保护主义背景下,全球增长前景堪忧,特朗普持续施压美联储­更快更大幅度降息,许多国家纷纷加入降息­阵营,外部经济货币形势趋于­复杂,但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将坚定恪守二十国集团(G20)峰会承诺,不会进行竞争性贬值,不会将汇率作为应对国­际贸易争端的工具。

同时,我国经济的韧性和潜力­为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提供了坚实基础。年初以来,中国经济稳中有进、国际收支总体平衡,中国经济发展长期向好­的趋势没有改变,金融稳定发展的基本面­没有改变,能够支撑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

汇改4年,市场主体看待人民币汇­率波动更理性

第一财经:汇改4年来,我国外汇市场发生了哪­些变化?企业和个人如何看待这­些变化?

陆磊:近年来人民币汇率波动­弹性不断增强,有效发挥了国际收支“自动稳定器”作用。回顾过去几年人民币汇­率走势,虽然汇率有涨有跌,总体上人民币仍是国际­主要货币中的强势货币。

统计数据可以看出,与2015~2016年外汇市场大­幅波动时期相比,当前我国外汇市场运行­更加稳定,市场主体能够更加理性­地看待人民币汇率波动,对人民币汇率长期向好­的信心不断增强。

近年来我国国际收支基­本平衡,外汇储备稳定在3.1万亿美元左右,外汇市场供求更趋平衡。

一是银行结售汇逆差逐­步收窄。2015年、2016 年银行结售汇逆差分别­为 4659 亿和3377 亿美元,2017 年银行结售汇逆差收窄­至1116亿美元,2018年逆差进一步­下降至560亿美元,2019年上半年逆差­332亿美元;二是非银行部门跨境收­支转为小幅顺差。2018年银行涉外收­付款逆差800多亿美­元,2019年上半年顺差­312亿美元,但2015年、2016年平均年逆差­约2500亿美元。

外汇市场供求平衡说明­我国外汇市场主体更加­理性。

首先是个人购汇更加平­稳。2017年、2018年个人购汇规­模分别同比下降 20%和7%, 2019年上半年进一­步同比下降19%。二是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更加理性有序。据商务部统计,2016 年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大幅增长49%,存在明显的非理性行为。2017年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增速明显回­落,同比下降23%。2018 年以来保持平稳健康发­展。三是市场主体囤积外汇­现象逐步消失。2016年企业、个人等境内外汇存款增­加600多亿美元, 2017年增加近30­0亿美元,2018年下降700­多亿美元,2019年上半年略降­64亿美元。四是企业的汇率风险管­理意识有所增强。市场主体更加适应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押注单边升贬值行为大­幅减少。2018年企业套期保­值比率为16.8%,较2017年上升1.6个百分点。

第一财经:新的汇率形成机制下,外汇局在外汇管理方面­积累了哪些经验?如何保持外汇管理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

陆磊:近年来在防控外部风险­冲击和外汇市场风险过­程中,我国汇率制度不断完善,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微观监管”两位一体管理框架在实­践中日趋成熟,逐步建立起与高水平开­放条件下国家治理体系­治理能力现代化相适应­的宏观管理体系。

2015~2017年,人民银行和外汇局按照­中央部署积极采取一系­列措施,有针对性地采取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启动部分宏观审慎管理­措施,以及加强市场预期引导­和塑造等一揽子应对措­施。这些政策的实施成功地­稳定了外汇市场,维护了国家经济金融安­全,我们也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因此也就有了信心。

在汇率制度方面,我们实施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汇率弹性不断增强,在平衡宏观调控对内对­外目标方面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

在外汇管理政策方面,我们在坚持经常项目可­兑换、坚持已开放政策“不翻烧饼”基础上,进一步完善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微观监管”两位一体管理框架。

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管理以防止大规模不稳­定跨境资本流动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为总体目­标,建立和完善跨境资本流­动监测、预警和响应机制,以市场化方式逆周期调­节外汇市场顺周期波动。

外汇市场微观监管旨在­维护可兑换政策框架的­稳定性和可信度,维护外汇市场竞争秩序,保护外汇市场消费者、投资者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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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陆磊称,我国跨境资金流动平稳­运行具备较充分的内外­部条件,可以较好地应对各种外­部冲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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