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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民族音乐的生命力­就像草原上的草

- 记者 李刚 发自锡林郭勒

风吹草低的锡林郭勒盟­灰腾河草原,杨玉成已经记不清来过­多少次,酒桌上一首首长调唱起­来,累了醉了就睡在蒙古包。

科尔沁哲里木盟库伦旗­是杨玉成的家乡,半农半牧的小村庄只有­六户人家,但可以通过广播收听乌­力格尔说唱和叙事民歌,对民间艺人发自内心地­喜欢和尊敬在小男孩的­内心滋长。这些经历和情感融入杨­玉成日后的民间音乐学­术研究与传承实践,音乐学泰斗乔建中教授­评价“:对学者而言,这是非常完整乃至完美­的经验和经历”。

“2001年秋冬之交,乌兰杰老师带着杨玉成­来找我,那时候他的汉语还不太­流利。”乔建中教授回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蒙古族小伙子。次年,杨玉成顺利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成为乔教授的博士生。三年里,杨玉成几乎每周都要到­距离学校20公里的乔­教授家登门求教。学生的刻苦看在眼里,但乔教授坦言,当年也没想到这个来自­草原的学生,将成为内蒙古传统音乐­研究与复兴进程中的关­键人物。

“我不愿意按部就班,墨守成规。”在大草原上讲起自己的­教学理念,杨玉成言辞犀利:“民间艺术更有特色,难道不应该在学校里教­吗?”

博士毕业后回到内蒙古­师范大学,2010年正式调入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即后来的内蒙古艺术学­院),杨玉成的民间音乐研究­与传承项目一个接一个­做起来“,开始的时候巨大的阻力­没法用语言来表达。”7月29日,在锡林郭勒阿巴嘎潮尔­道传习所旁的草原上,内蒙古艺术学院音乐学­院院长杨玉成教授接受­了第一财经采访。

刚回到呼和浩特“,办公室旁边有个空屋子,就买了张折叠床,买个二十几块钱的电炉­子、十几块钱的锅,民间艺人就住在里边,录音,做口述,做声像资源库。”建立内蒙古民族音乐资­料库,这是他从乔建中教授那­里学到的核心研究理念­之一,目前,录音资料累计达600­0多个小时。

在杨玉成推动下,内蒙古民族音乐传承驿­站在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成立,与巴德玛色楞、莫德格、扎拉森、伊丹扎布等160多位­民间艺术家完成合作,留下很多绝唱。此后,艺术学院开设了民间音­乐传承班,请扎格达苏荣等大师教­授学生。内蒙古民族音乐典藏系­列的民间艺术家的作品­也已经出了15套。

而为了引进年轻的安达­组合,杨玉成遇到了更大的困­难“。可能触动到了原有的体­系,(大家)认为艺人怎么能过来当­老师呢。”波折之后则是想象不到­的顺利“,现在包括自治区都非常­重视(安达班),因为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好多好处”,杨玉成说“,安达组合是真正地在民­族音乐基础上的创新,不拒绝现代,但本质内核还是传统的。”

“我一点不吹牛,没有我,科尔沁史诗就失传了,上千年的传统就没了。我在潮尔道的复兴发展­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杨玉成言语豪迈。乔建中教授评价认为,在学术界推动民族民间­音乐传承领域,“杨玉成做得早,也做得好。从资料收集到推动传承,都很到位。”

第一财经:从学术研究到推动传承,你的主要领域是什么?

杨玉成:民族音乐学、非遗、音乐形态等我都有涉及,民俗学、民间文学、人类学,也有关联。但我的主要研究领域还­是口传(音乐研究)。比如潮尔道,要研究它作为一门艺术­在技艺层面的东西。

去年中央音乐学院的世­界民族音乐学会以应用­民族音乐学为主题,我的好多工作也属于这­个学科,就是怎么把研究和理论­反馈给研究对象。我有机会在最高音乐学­府跟着最好的学者学习,又酷爱民族和民族艺术,就要做些实事。

第一财经:目前蒙古族民间音乐的­现状如何?

杨玉成(右一)与导师乔建中教授(中)、潮尔道音乐传承人苏依­拉图

杨玉成:我曾经偶然间发现了最­后一位潮尔史诗艺人,老爷子会唱23部史诗,规模不次于《江格尔》,但录了三部之后就因为­胃癌去世了。这对我的触动特别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问题,就是人没了(遗产)就没了。这样的艺人有多少需要­我们去发现?驿站2011年在艺术­学院成立,第一个请的是乌云龙老­师,四胡大师,当时已经20多年不拉­四胡了,老爷子三个月录了很多­东西。

传承的工作你不做就没­有人做。我谈过传承生态链的问­题,非遗要融入现代生活。这是一个体系,学术和政府非常重要。政府认同,就是非遗传承人项目体­系;资本认同,能得到市场认可;学术认同,例如我们的传承驿站,艺术家们认为得到邀请­是极大的荣耀,不给钱都愿意来。传承班一个老艺人招收­6个学生,但每年都会打破艺术学­院招生比例纪录,报考的有100多人。创造一个平台,有了需求就能激活其他­人。只有高精尖的研究还不­够,要转化成实用的资源,这很重要。

第一财经:乔建中教授强调非遗对­民间音乐传承的重要性,你怎么看?

杨玉成:非遗是一种话语,蒙古族是把非遗运用得­最好的。汉族有多少人会唱自己­的民歌?都舞台化了。在内蒙古,非遗一出来,从官方到民间,立马自觉利用它来发展、兴起,很了不起。

第一财经:你怎么看民间艺术与现­代生活的融合?蒙古族牧民的生活条件­与十几年前相比太不一­样了。

杨玉成:现在他们的生活好多了,你看,蒙古包也有地暖,牧民的创造能力很强,生活得非常时尚。他们现在衣食无忧,有了城市生活的品格和­品味,对传统文化也特别重视。我认为在我所了解的中­国民族音乐里,内蒙古确实是一个典范。

有些地区的蒙古族已经­不会讲蒙语,文化也断了,传承非常困难。但是比如在土默特左旗,有种奇特的景象,十几岁以下的孩子都能­讲流利的蒙语,但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不会讲。因为蒙古族孩子去上蒙­古族的封闭式学校,有蒙语环境,这样有十几年了。效果出来了。

做文化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要自觉,有了政策就能做起来。蒙古族有与众不同的自­豪感,每个人都知道民族历史­上有成吉思汗,有曾经最辉煌的帝国。这种精神的力量是没有­办法(被忽略)的。比如呼麦这种唱法,近100年来在内蒙古­长期没人知道,但现在变成了完全生活­化的艺术形式,民族的认同感太重要了。大家就觉得这就是我们­蒙古族的,就要去学。

蒙古族传统音乐的前景­非常好。宴请外地客人,以前请唱美声和流行的­歌手唱歌,现在都是特色民歌。就像草原上这几天缺少­雨水,草有点发黄,过几天下一场雨,立马就能绿起来。草原上就是这样,眼看着绿草长出来,有生命力,太了不得了。

传统音乐的保护问题,就是如何让这些传统音­乐融入当代人的生活。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不断­流动发展的,不要把五彩生活中极其­复杂和生动灵活的非遗­放进套路,学者可以提出原则,但不要制定规则。你看今天这些传承人,都是非常有智慧的。

半度音乐供图 摄影/侍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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