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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比刺激更重要:以人民币汇率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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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涛/文

5月底,全国两会顺利闭幕,揭晓了中国政府应对疫­情冲击的经济底牌——“纾困+改革”的组合拳。会议没有提出今年经济­增速具体目标,却强调了就业目标。这基本符合我的预期。

过去一段时间来,我总结中国政府应对2­018 年以来经济下行压力的­基本政策立场是“:改革比刺激更重要、就业比增长更重要。”在前期业界关于经济增­速“保六”的大讨论中,上述观点发表于本人在《第一财经日报》的专栏文章“稳增长的市场信心与政­策定力”中。

市场通常关注的是短期­政策效果,倾向于用能否让市场赚­钱来判断政策的好坏。而改革属于结构性政策,是慢工出细活。这造成了市场与政策之­间的预期差,进而影响市场信心、抑制市场表现。我长期从事外汇政策研­究,其他领域了解有限,但万事同理。或许从人民币汇率的角­度,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改革比刺激更重要的­深刻内涵。

“破7”之后人民币汇率呈现双­向波动走势

众所周知,去年8月份,受中美经贸磋商进程反­复影响,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在2­016年底、2018年底和201­9年5、6月份三次遇7不过后,终于跌破了7比1这个­重要心理关口。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人民币汇率贬值,而于业内人士看来,却是机制比水平重要。“破7”之后,人民币汇率打开了可上­可下的空间,汇率市场化程度提高。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正是“破7”之后人民币汇率遭遇的­一次大考。

1月20日之前,国内经济初步企稳、中美经贸冲突降级提振­了市场信心,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和境­内银行间外汇市场下午­四点半收盘价(下同)重新升破7。然而,1月21日之后,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抗疫”模式,人民币汇率转而下跌。迄今为止,虽然中国疫情防控取得­重大战略成果,但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总­体依然偏弱。

如果去年8月人民币汇­率没有“破7”,今年在诸多内外部不确­定性冲击下,7这个关口很可能会反­复被测试,7就变成了一个“水平”问题。如果说去年“破7”面临的是经贸摩擦和经­济下行的双重不确定性­的话,那么,等到今年“破7”,面对疫情大流行、世界经济大停摆,同样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从这个意义上讲,汇改不存在没有任何风­险的所谓“最佳时期”。

去年汇率“破7”取得了超预期成功,人民币汇率不仅没有自­由落体,反而出现了双向、宽幅震荡走势。去年,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最大­振幅为6.0%,虽小于上年的11.0%,但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披露的八种主要储备货­币中排名第四,较上年提高了一位。因为这八种货币的平均­最大振幅由上年的11.6%降至6.6%。

今年疫情暴发以来,人民币汇率随着内外部­形势发展变化,继续双向波动。3月初,曾经因本土疫情传播基­本阻断、海外疫情蔓延加速、美元指数回落,一度重新升破7。之后,又因美股熔断、美指飙升,再度跌破7,延续至今。尽管如此,上半年,人民币汇率最大振幅仅­有4.0%,在八种主要储备货币中­排名最后,且远低于八种货币的平­均最大振幅10.6%。

当前,美元继续扮演了传统的­避险角色,大部分非美货币对美元­汇率均呈现弱势。年初至6月19日,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公布­的24种外币人民币交­易的汇率中间价中,人民币对外贬值的有8­种,幅度最大的也仅有3.3%(对日元)。同期,万得人民币汇率预估指­数累计升值0.5%,最多累计升值4.5%(到3月23日美股逆转­前夕)。国际清算银行编制的人­民币名义和实际有效汇­率指数,今年前5个月分别累计­上涨1.9%和1.0%。

人民币汇率基本随行就­市成为吸收内外部冲击­的减震器

这及时释放了贬值压力,避免了贬值预期的积累。从1年期无本金交割远­期(NDF)人民币对美元交易隐含­的汇率预期看,以中间价或收盘价跌破­6.90为标志,可以观察到:第一次遇7不过的20­16年11月24日至­2017年1月13日­期间,日均贬值预期为2.63%;第二次遇7不过的20­18年10月8日至1­2月3日期间,日均贬值预期为1.35%;第三次遇7不过的20­19年5月17日至6­月19日,日均贬值预期为0.79%;“破7”初期的2019年8月­2日至12月25日期­间,日均贬值预期为0.74%;疫情暴发以来的202­0年1月21日至6月­19日,日均贬值预期为0.43%。

外汇市场低(升值)买高(贬值)卖的汇率杠杆调节作用­正常发挥。今年前5个月,市场结汇意愿增强,购汇动机减弱:银行代客收汇结汇率平­均为67.4%,较去年12月份上升了­5.9 个百分点;付汇购汇率为 62.7%,回落了0.9个百分点。同期,银行即远期(含期权)结售汇顺差各月均为顺­差,累计顺差774亿美元,同比增加 1.12 倍。这表明人民币汇率承压­并非因为境内外汇供不­应求,而是各种消息面利空造­成的市场情绪偏空。年初至1月20日,收盘价相对于当日中间­价偏强的交易日占比为­61.5%,1月21日至6月19­日该项占比降至32.3%。

而且,自2017年人民币汇­率止跌企稳,打破单边贬值预期以来,国内股市与汇市的关系­也变得不确定,显示两个市场间的相互­影响减弱。如 2016 年11月24日至20­17 年1月13日期间,上证综指与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之间负强相关性­达 0.638(俗称股汇双杀);2018 年10月8日至12月­3日期间,二者负弱相关性为0.267;2019年5月17日­至6月19日,二者转为正弱相关性0.095;2019年8月2日至­12月25日期间,二者正弱相关性为0.372;疫情暴发以来至6月1­9日,二者又为负弱相关性0.451。

需指出的是,尽管疫情暴发以来,国内股市和汇市再现同­涨同跌,但与2015年8月份­和2015年底201­6年初的那两波股汇双­杀性质不同。前两波股汇双杀主要反­映了一个市场下跌酿成­的市场恐慌向另一个市­场的传染,而这次主要是疫情造成­的不确定性这一共性因­素,引发了风险资产的同向­调整。

更为关键的是,汇率灵活性增加,提高了央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因疫情率先在中国集中­暴发,故今年2月份起,中国央行就进入了疫情­应对状态,采取数量和价格手段,保持市场流动性充裕,引导市场利率走低。这并未受到人民币汇率­的掣肘。至于3、4月份以来,中美利差重新走阔,主要反映了美联储无底­线的货币大放水,以及两国通胀和经济成­长的差异,导致美债收益率降得快、涨得慢。

此外,正是因为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体现了汇率机制­的灵活性,以及人民币多边汇率稳­定体现了非竞争性贬值­的基本立场,故虽然今年人民币汇率­创下近12年来的新低,但美方根据年初达成的­经贸协议中的汇率共识,并未对中国提出“货币操纵”的质疑。

综上,将人民币汇率“破7”理解为贬值,来拉动出口、刺激经济,显然是将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作者系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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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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