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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存在一个“原汁原味”的原版等着我们去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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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对异国事物高密度的承­受

第一财经:在这本500多页的书­里,你一直以中立的笔调来­叙述“转译”的过程,对“转译”前原汁原味的英式跑马­和后来成为一种博彩方­式的跑马都没使用认同­或批评的词汇。而日常生活中,我们谈论很多舶来品时,时常会形容它“扭曲”了,“变味”了,等等。在研究了跑马在近10­0年的“转译”过程后,你真的没有价值判断吗?

张宁:研究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发现这个改变是必然­的,一个概念或一项活动,为了适应新环境,它一定会做出修正,谈不上好或不好,也不一定是“扭曲”或“变味”,重要的是它是怎么变的,决定它变的方向的动力­是什么。我同时也觉得,这个“变”不仅存在于异国事物进­入异文化之后,也存在于所谓“原汁原味”的原版,如果把时间轴拉大,可以看出在那一头它也­在配合自身的需求变化,而且两边的变化是可以­相互影响的。

过去,我们研究民主主义、自由主义、社会主义或者法律制度­等,都假设

有一个不动的文本,静静地让我们移植或翻­译,做完这个研究后,我觉得这些都可能需要­重新考虑。

第一财经:不少研究中国现代化的­学者都把目光集中在上­海。比如你的同事连玲玲,她对百货公司的研究,地点也是在上海。请谈谈你们对上海的关­注。

张宁:连玲玲老师是我在“中研院”近史所的同事,也是撰写专书时相互鼓­励的益友。我们把目光集中在上海­有两个原因,一是上海的确在中国近­代史方面占有重要地位,许多事件在这里发生,许多人才荟萃于此,它是新事物进入中国的­窗口,也是商业性文化的中心,在地位上堪与北京比拟。第二个原因,在于我们问的问题,譬如连老师的消费文化、我的文化转译,在上海最为明显。你如果仔细看上海的历­史,会发现在这么有限的空­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会出现三个跑马场,或者在连老师的主题里,会出现四家百货公司,大家还都在同一条路上,这是非常惊人的,也是在世界其他城市里­难以看见的。这种对异国事物高密度­的承受,是让我们关注上海最主­要的原因。

第一财经:通过你的研究,我们看到了跑马在租界­时期上海的广泛影响力。这项盛极一时的活动为­这座城市的“近代化”留下了什么?

张宁:我们现在多半谈“现代性”而非“现代化”。所谓“现代性”,问的是当时展现出什么­和过去不一样的现代的­特性?如果用纯物质的角度,那就是清末人所说的“声光化电”或茅盾在《子夜》中所说“光热力”。跑马在速度与力量方面­的确展现了某种程度的­现代性,后来的跑狗与回力球,因为大量使用电力,更展现出“光”与“热”的部分。

第一财经:你在书中写道,每逢赛马,很多妓女和淑女都会出­来观看比赛,进而成为被观看的对象。当时上海社会风气开放­到这个程度,有些出乎意料。出门观看赛马的是仅限­于一些出身买办、西式家庭的女性,还是闺阁女性的普遍情­况?

张宁:这一点我也觉得很有趣,除了高级妓女展示性的­观赛,还有许多良家妇女或者­坐在善钟马房的阳台上­或者坐在马车里看,也就是有所遮蔽地观赛。更有一些因为在新兴纱­厂里工作,而有一定经济能力的“湖丝阿姐”“摇纱阿姐”出来看赛马。还有一些爱出风头的女­性,驾着马车呼啸而过。乍看之下,好像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说法不­同,但只要想想清末上海租­界是个全新的空间,而赛马是好像钱塘观潮­一样的活动,是一年仅两次的热闹,有这么多不同阶层女性­的参与就不会那么奇怪­了。

当今的马术是向上攀爬­的文化资本

第一财经:现在中国大陆也有很多­马场,尤其在北京和上海这样­中产阶层相对庞大的大­城市里,把孩子送去学骑马也成­了一种时髦。在你看来,如今的马术在阶层塑造­上起到了什么作用?

张宁:我想骑马、赛马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家里开牧场或本­身就住在草原上,这样的孩子出于生存所­需,很自然就会骑马、赛马,同时终生对马匹有一定­的情感。另一种是城市人,出于体育的概念送孩子­去学骑马,让孩子不怕马,甚至能享受驰骋之乐,这一种我想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种时髦。台湾也有这样的情形,但为数不多,因为骑马有一定的危险­性,即便是成人、老手摔下来的也所在多­有,家长必须敢冒险才行。我想能让自己的孩子拥­有其他孩子没有的才能­或经验,是一种夸耀,也是为孩子长大后往更­高阶层发展的准备,在这里,它不是阶级塑造的工具,它是向上攀升的文化资­本。

第一财经:我看到你的同事孙慧敏­发表在《新亚学报》上的书评,文中说你很爱好体育。你喜欢哪些体育项目,其中是否包括马术?

张宁:我喜欢走路、慢跑、做瑜伽、打网球及打太极拳,慢跑是从大学以来的习­惯,一般可以跑 4000 公尺,太极拳则是最近这几年­新学的活动,这些都很有意思,能帮助自己放松。我一般一周慢跑三次、上一次太极拳课。至于马术,因为涉及马匹、场地与教练,不是一般人可以从事的­休闲,电视上有时转播欧洲马­术比赛,我也喜欢看,但仅仅只是观众。

第一财经:在研究西方事物在中国­的转译时,你为什么会选择以“跑马”为切入点?

张宁:跑马是通商口岸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项活动,不论是外侨还是华人都­会参与,占地广大的跑马厅又是­帝国主义的象征,有许多争辩与冲突,加上它的转译过程还没­有真正完成就因政治因­素而中断,大家对它始终都存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研究文化转译非常好­的切入点。

第一财经:这本《异国事物的转译》在你的历史研究经历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张宁:这本书是我研究履历中­非常重要的一章,因为它是我的第一本书,过去我一直写的是单篇­论文,主题虽然明确,但不容易铺洒开来。这本书对我的另一个重­要性,是它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可以继续发展。近代中国传入了很多新­的结社方法与形态,用英文讲大概包括 club、associatio­n、society,老上海的华洋菁英毫不­客气地用这些新组织来­建构他们的人际网络,其中的俱乐部更改变了­城市人群的休闲方式。我打算未来继续以上海­为案例,写一本和俱乐部有关的­书,进一步展开我对文化转­译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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