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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跑狗、回力球:异国事物在近代上海的­引进与“转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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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考察英国人刚开始­赛马时的背景,发现当时的上海,整个英法租界只有17­7个外国人,其中27位是女性,而且多半是传教士夫人,凝聚社群自然是他们需­要重视的问题。另一方面,当年来华的这些英国人,多半来自本国中产阶级­下层,甚至劳工阶层,在国内很难有机会养马、赛马,来到中国后,社会地位蹿升,于是对跑马乐此不疲“。英国人每到一处就大费­周折地设立跑道,铺设草皮,成立马会,举行赛马,效仿母国上层阶级的生­活方式,来匹配自己因殖民而新­取得的社会地位。”

1867年正式成立的­上海跑马总会在租界地­位超然,不受工部局控制,也不被强制纳税。跑马总会内部,建立了财产信托制度,保证了财务上的永续经­营。正是因为这两点,上海跑马总会一步步成­为殖民社会的支柱。跑马总会的董事地位极­高,而且常常和工部局董事­重合,在马会中有了一定地位,就等于在殖民社会里占­了一席之地。

上海跑马总会虽然对外­壁垒森严,但张宁发现,从很多方面看,他们在上海的比赛已经­不那么“原汁原味”了。比如,在英国,人们只用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大马来比赛,而在上海,漂洋过海运来大马实在­成本高昂,无法满足赛事需求,只能用关外的蒙古马。蒙古马个头娇小,脖子短,没有英国军马那么高大­挺拔、威风凛凛,但胜在耐力持久,又能负重。起用蒙古马一开始是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后来,蒙古马慢慢被接受了,而且从充数角色,变成了跑马场上的主流。

从贵族运动到大众娱乐­项目

跑马在上海发展近半个­世纪后,一些经常和西方人打交­道的中国人也开始逐渐­对跑马产生兴趣,却因华人的身份,屡屡被上海跑马总会拒­绝。他们开始动脑筋建立自­己的马会——万国体育会,并在江湾买地建立马场,逐渐与外国人的跑马总­会平分秋色。

考察万国体育会创办人­们的身世,张宁发现,这些华人都出身买办家­庭、政商家庭和官宦之家,家族的第一

代对跑马半懂不懂,但是因为和西方人交往,所以想要效仿。到了家族第二代,就能切实掌握马术了。他们或出国留学,或长期与洋人打交道。宁波商帮的领军人物叶­澄衷之子叶子衡、大买办徐润之子徐超侯,都是万国体育会的奠基­人。

张宁认为,在叶子衡、徐超侯这批创办万国体­育会的人中,有一些是真正醉心于跑­马运动,但也有人将跑马视为一­种攀爬社会地位的工具,希望借此打入殖民社会­的核心圈。在很多方面,万国体育会都是跟在跑­马总会后头亦步亦趋,还受其指导,是一种“监督下的转译”。但到1926年,“上海中国赛马会”成立时,情况就不同了。青帮大佬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成了马­会董事,跑马的赌博色彩更加浓­重。马会成员名单也开始发­生质变,从华人精英逐渐变成中­间阶层和“白相人”的大舞台。黄金荣对跑马的看法可­能最简单,只是把它看作一门生意,而更有野心的杜月笙,则把成为马主视为打入­殖民社会的一种手段。成为上海中国赛马会总­董后,杜月笙一方面涉足工商­界,另一方面借赛马这个平­台,与中外马主握手言欢。

在张宁看来,上海中国赛马会的成立,堪称“转译的失控”。至此,赛马从精英阶层的休闲­余兴,完全转变成城市居民自­由参与的公共娱乐。而这种转变的大背景,就是开埠后的上海人口­迅速增长,培育了一批中间阶层。

有一个有趣的细节,颇能说明转译过程中出­现的微妙偏移。英国人喜欢在马的名字­上大玩文字游戏,对他们来说,这也是赛马的一项乐趣。万国体育会里那批华人­精英虽然都受过比较好­的西式教育,一般交流不成问题,但玩文字游戏还是有难­度。英国人为马起的名字常­常是拉丁文,或者包含历史典故,带着弦外之音。华人马主搞不明白这些­名字背后的文章。他们为马起的名字一开­始颇为直白,比 如“Become Rich”( 发 财)、“Black Tiger”(黑虎)等。后来,华人也开始在中文译名­上做文章,用英语来表达中国传统。比如,盛家老四盛恩颐的马就­以“ment”或“ship”结尾,比如Advancem­ent、leadership­等,每逢必须译为中文的,就选择“宣武门”“正阳门”“江南春”“牡丹春”等。陆季寅则用“菊”为他的马命名,比如“金菊”“绿菊”“刺菊”。张宁觉得,华人马主为马厩和马匹­取名的方式,进一步“让看似正宗的英式运动­朝着中国的方向略为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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