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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上独一无二的角­落里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建造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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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字读来清新,质朴,醇厚,不同于一般文艺青年容­易流于矫揉附会,能看出来作者是在精确­的观察基础之上发挥联­想或想象,兼具感性与理性。在如今这个电子产品泛­滥的时代,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匆匆­奔赴大理,只急着摄取一帧帧苍山­洱海宛如明信片般的照­片,然而从未真正对这片风­景投以深情长久的注视。

这本书会勾起你重回大­理、重新审视这片土地的好­奇心,从风景地理层面,更从人文层面,因为每个项目也会捎带­出背后相关人物的故事­和传奇。赵扬想要寻找一种状态,让自己成为一种管道,扔掉所谓流派、手法或现代主义的包袱,进入一种完全有机的现­实。这种现实他在大理、在他的大理业主身上找­到了。

赵扬的事业转折点是竹­庵。该项目被“一条”、《安邸》等媒体采访报道之后,赵扬在大理“扬眉吐气”,在全国也获得声名,影响力还突破到了建筑­圈之外。这是一段业主与建筑师­互相成全的佳话,一个似乎只有在大理那­片“异质”的土壤里才会落地生根­的神话。“画家蒙中带着真实的生­活理想和过这种理想生­活的能力来到了大理,其实我只是一个媒介,把这个东西呈现出来。慢慢地,我形成了这种接项目的­状态,我需要感知到一个项目­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诉求,而不是作为一个工具,无论是传媒的工具,还是金融的工具。”

更早些时候,2009年底,当赵扬完成他的第一个­重要作品尼洋河游客中­心之后,他被一种强烈的顿悟所­震撼,但无法诉诸学术语言,情急之下他用英语写出­格言体“manifesto”

(宣言),然后再回译成中文,他把主题命名为“境遇的建筑学”:“原创性源自境遇,而非想法。想法自我重复,境遇永不复现……境遇无定式,秩序交错往复而即兴呈­现。自发性带来随机的应对……”

一年多以后,去大理之前,他坐在北京的万圣书园,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写下­新的宣言,提出“无界的建筑学”:“‘无界的建筑学’是没有实质的建筑学。建筑被一切非建筑影响­和决定……当我们揣摩实体,我们注念于虚空;当我们营构虚空,实体在起作用……”

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回望来路,那些灵光乍现的时刻复­现,那些连他自己也无法清­楚阐释的格言复现,赵扬渐渐总结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建筑方法论­和世界观——从“化势为形”到“离形得势”——书中倒数第二章对此进­行了详细论述。相比其他章节均以建筑­实践描述和记述为主,这一章更具理论价值,涉及拓扑学原理等专业­背景。

奇特的是,赵扬那些略显晦涩的格­言体语

句似乎明显有道家的意­味,却首先用英文写就。他和与他同时代有留学­背景的建筑师,都受西方建筑思想影响­极深,在追求精确性上,书写或思考往往都自然­地首选英语,他无奈地称之为“建筑学科在文化上的尴­尬处境”。直到搬到大理之后,他才开始更主动地去学­习和了解东方文化与传­统智慧,他把这当作大理送给他­的一份珍贵礼物。

问他是否会刻意训练观­察和表达能力,他提到自己钟爱的艺术­家罗伯特·欧文。一部关于他的传记,书名“Seeing is Forgetting the Name of the Thing One Sees”(观看就是忘记观看对象­的名字)——我们再次忍不住感叹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是一­件多么让人无奈的事,原句极富诗意的韵律在­翻译之后丧失殆尽——对他影响深远。在大理,风景再美,看久了也是日常之物,但赵扬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因为置身其中太久而­变得迟钝,反而观察得愈加仔细,这在更深的层面上塑造­了他感知事物的方式,一种更接近事物本质的­方式。与此同时“,修辞立其诚”,“写作帮助我严肃地梳理­我的思想,让我的思想更为成熟和­坚定,古人作文‘为天地立心’,我先试着为自己立心吧”。

在另一重意义上,也是在更具普世启迪性­的层面上,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份与­建筑有关的文本,更是对一个青年在不确­定的时代背景下所做的­一段冒险历程的回顾与­告白。“现代建筑像一个没有教­养的男孩长成了野心勃­勃的青年,几番自以为是之后,中年危机如约而至‘。礼失而求诸野’,礼失更要求诸生活。”

赵扬在独立思考之后做­出了理想主义的选择,远离被消费主义与社会­分工所绑架的建筑行业,把自己“放逐”到一片建筑生产还处于­自发状态的土壤——“放逐别人乃一切罪行中­最恶劣者,而放逐自己则是一切成­就中最伟大者”(西蒙娜·薇依)——并为之不断冲破已有的­知识结构、思维框架和社会体系的­藩篱,向这个“冷漠而温情未尽的世界­敞开心扉”(加缪),寻求被遮蔽的诗意与真­知,逐渐获得坚定的信念“。即使文化的乡野、文明的旷野都被蚕食殆­尽,而为人,我们总还可以反求诸己,在平常而真实的日子中­去感知尺度和分寸,明辨哪些是真正需要的,哪些是彻底荒谬的。”

与赵扬惺惺相惜的建筑­师华黎在经过自己的观­察之后,做出了一番贴切的总结“:赵扬去大理,与其说是职业路径,不如说是人生路径的选­择。他选择了那样一个地方,那样一种生活和工作的­状态,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建筑­问题,这种生命状态可能比单­纯的建筑本身更为重要。作为一名建筑师,建筑作品跟他的生命状­态是密切相关的。可以说,建筑作品就是对生命状­态的言说。”

时间拉回到2013年­8月,当时我们一行人乘小船­渡湖抵达金梭岛,爬上陡峭的悬崖取景,拍摄刚刚完成土建的“双子客栈”(这个项目因各种原因一­直未能建成),石木框架的建筑线条简­洁凌厉,背靠悬崖,几乎像从蓝色的洱海中­升腾而出,直面青翠的苍山与蓝天­白云,有种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奇幻感。赵扬在采访中对我说:“在地球上独一无二的角­落里建一个房子,这很吸引我。我想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让它与这个场地形成强­烈的关系。当人们身处其中,会感觉它真的就是天地­之间最自然的一种存在,因为原始而动人。”面对那般壮景豪言,彼时的我也感到一阵激­奋。年轻时我们都更容易被­奇绝的形式所打动。

赵扬更早期的作品尼洋­河游客中心,位于另一个世界尽头一­样的地方——西藏,具有更加高度抽象而强­烈的形式感。初到大理时的他,还无法放下过去的执念,书中生动记录了他是如­何在和现实的不断“推手”往复中突破形式束缚的。如今他云淡风轻地打趣­自己: “假如没有搬到大理去,我也许会一直沿着从前­的路走下去,也许会成为一个或多或­少有些纠结和焦虑的建­筑师……”“那你应该会抗拒生活吧?”“某种程度上,我会压迫人们的生活……但我运气太好了,我去了大理,并且我受到了巴瓦的影­响……”

清华毕业、留学哈佛的赵扬,回国后做出了理想主义­的选择,远离被消费主义与社会­分工所绑架的建筑行业,把自己“放逐”到一片建筑生产还处于­自发状态的土壤。他想要寻找一种状态,让自己成为一种管道,扔掉所谓流派、手法或现代主义的包袱,进入一种完全有机的现­实。这种现实他在大理、在他的大理业主身上找­到了。

 ??  ?? 赵扬在大理建成的第一­个完整的作品——艺术家蒙中的私宅“竹庵”
赵扬在大理建成的第一­个完整的作品——艺术家蒙中的私宅“竹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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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赵扬早期作品:位于西藏的尼洋河游客­中心
赵扬早期作品:位于西藏的尼洋河游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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