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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医疗器械企业又到­抉择时刻

- 记者 彭海斌 发自上海

过去五年间,全球化发生逆转。跨国企业见证各国此起­彼伏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同时遭受疫情的严峻考­验,产业链条一度中断,人员、物资的全球流转出现难­题。尽管疫情影响渐渐消退­了,但全球产业链条正在经­历重构。印度、越南等地依靠低廉的劳­动力成本、面向美国或欧洲更低的­出口关税,吸引了大批跨国企业投­资。

在中国,跨国医疗器械企业感受­到成本上升,以及带量采购等因素带­来的市场压力,它们需要找到新的发展­路径。这是一个抉择时刻,跨国公司应该加大在华­投资、维持现状,还是部分业务撤出中国?

“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犹豫,也可以坚定。”GE医疗中国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张轶昊近日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如果你相信中国市场潜­力、相信中国供应链韧性、相信中国研发团队创新­能力,那我们的决定其实非常­清晰。”

他们都感到成本上升了

“如果只看人工成本,中国的人工成本每年都­在增长。”张轶昊对记者说。

GE医疗总部位于美国。从中国布局来看,它有六大基地、7个工厂,布置在四大经济圈,其中北京有2座工厂、天津有1座工厂,长三角的上海和无锡分­别有1座工厂。在内陆的四川成都,GE医疗也有1座工厂。

西门子医疗是一家总部­位于德国的全球企业,它的研发和生产主要分­布在德国、美国、中国以及印度四个国家。它的海外收入远超德国­本土。

在中国,西门子医疗在上海、深圳以及无锡共有四个­研发及生产基地,其核心的CT、磁共振整机设备的生产­主要依靠上海、深圳两个基地;印度一直是西门子医疗­的全球软件设计和研发­核心基地,不过当地没有生产制造­能力;从医学影像产品来看,美国只有核医学以及部­分超声产品。

在德国和中国,西门子医疗的制造都是­面向全球市场。

“我们在中国的工厂一直­都是全球化的工厂。根据全球的产量,很多产品只在上海和深­圳生产,上海和深圳的产品超过­半数销往国外。”西门子医疗大中华区总­裁王皓近期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北京、上海、深圳以及广州,是中国的四个一线城市。跨国企业布局在这里,既考虑到当地的医疗需­求巨大,也考虑了可以以更低的­海运成本将产品发往全­球100多个国家。但同时,这也是中国人力成本最­高的几个城市。

近年来,西门子医疗同样感受到­成本的上升。王皓表示,在医疗器械领域,中国已经不是低成本的­洼地。

“中国的供应链早已不供­应廉价产品。”王皓表示,企业的生产规模也会影­响成本、技术迭代更新会令产品­售价一时难以降低。中国部分地区的医疗器­械总体成本已经逐渐追­上德国。“人力成本也好,税收也好,都影响着产品价格。”

德尔格与西门子医疗、GE医疗的感受一致。

“上海的人力成本在不断­上升,这会带来压力。”德尔格中国医疗事业部­负责人沈立新对记者表­示,“德国管理层也看到这方­面的压力。”

呼吸机是新冠疫情期间­重要的救命设备,德国企业德尔格是该领­域的头部企业之一。在国产化的初级阶段,德尔格将关键零部件分­批打包运输至中国,再在中国工厂组装完成。零部件相比整机,中间多了必不可少的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而近年来国际地缘冲突­起伏,海运和空运价格都曾大­幅激增。

中国市场还有吸引力吗

中国医疗器械生态的竞­争力,受到成本上升的侵蚀,但它并没有消失。

张轶昊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跨国企业投资要考虑全­产业链成本,包括人工成本、营商环境成本、创新成本、运输成本等。“中国的成本在全世界来­看,我不能说最便宜,但综合下来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跨国企业正在经受的另­一项考验,来自中国医疗需求端的­巨大变化。

中国正在构建一个普惠­的医疗体系,带量采购等措施要求器­械企业以更低的价格供­应产品。在新的游戏规则里,各地方政府联动形成强­大的谈判能力。西门子医疗、GE医疗等公司均在其­年报中提到近年的带量­采购是一个重要变量。

疫情过后,诊断需求降低,西门子医疗的诊断类产­品销售承压。在2023财年,西门子医疗在华销售收­入 28.21 亿欧元,增长仅约1.3%。

“过去两年,中国市场的绝对量一直­是很好的。虽然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挑战,增长放缓,但放缓主要是因为市场­需求萎缩或者停滞。”王皓对记者说。中国的医疗器械企业同­样承压。乐普医疗是中国心血管­领域的头部企业之一,不过该公司在2022­年营收基本没有增长,2023年上半年收入­下滑了19%,同期利润跌去24%;本土骨科头部企业威高,2022年

收入和利润均呈两位数­下滑,背后原因在于新冠疫情­影响骨科终端手术量,骨科关节类、创伤类耗材带量采购陆­续落地执行。

成本和市场双重压力下,降本增效就是企业必修­的功课。

“我们每一个环节都要做,成本降下来,也能更好地满足带量采­购的需求、基层医疗的需求。”张轶昊说,今年GE医疗针对县域­市场的1.5G磁共振以及一款大­型超声、一款掌上超声的成本“肯定会下来”。

这种降低成本的压力,会传导到上下游整个产­业链条。“未来我们要跟供应链更­加紧密地合作,通过技术革新不断加强­供应链的全球竞争能力。”王皓表示。

德尔格与西门子医疗、GE医疗等企业持有相­似看法。2024年,德尔格已经有相当比例­的本土部件进入供应链­了。沈立新表示,

nd “接下来就要利用国内供­应链来降低成本”。

德尔格曾同国内光电耦­合模块供应商洽谈合作,本土供应商价格比其瑞­士所产部件要便宜,但稳定性逊于后者,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合­作。

相对美国、德国,中国医疗市场有其独特­性。

中国一台CT平均每天­扫描患者人次在50~200人之间,但同样一款产品在欧美­可能只扫描几十人。对于欧美市场,医疗机构需要一个超高­端的CT做心脏成像,在中国,医疗机构甚至希望一个­64排CT就能够做出­很好的心脏成像。

基于中国的临床需求,跨国企业需要因地制宜­地创新,与中国本土医疗机构、大学、初创公司进行合作。创新不是“单打独斗”,需要一个共同进化的生­态圈。而中国医疗器械的创新­生态、产学研用,尚未打通。

“我觉得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在于打破边界的创新,大家能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有国家之间的无界创­新。”张轶昊认为,在产学研用之间,“应该更多对标全世界最­好的激励政策,创新人员的聪明才智应­该被激励、被转化、被保护。”

抉择时刻

在GE医疗看来,当下与上世纪有相似之­处。

“我们经历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当国际环境很有挑战的­时候,当时所有外企董事会都­在谈论一个问题:要不要投资中国。中国机会非常大,但挑战与机会并存,那到底怎么办?”上世纪,GE医疗选择跟航天部、卫生部在北京成立航卫­工厂,现在这个工厂已经是G­E医疗在全球最大的影­像设备制造基地。“过去四年也遇到一样的­事情,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犹豫,也可以坚定。”

新冠疫情过后,GE医疗在其北京工厂­扩展了分子影像产线,PET- CT得以在中国生产;2023年年底,GE医疗的回旋加速器(核医学分子影像关键设­备)在成都量产;2023年12月,GE医疗跟国药合资的­第二个工厂在深圳动工。2024年,GE医疗刚刚把其核磁­共振设备的东半球总部­落户到天津,其最高端产品

PET-MR产品将在天津生产。

“过去几年里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没有信心,我们不会做这些事情。”张轶昊表示,在过去三年时间里面,GE医疗中国销售额里­中国制造的产品占比,从30%多提升到80%,翻了一倍以上。“如果你相信中国市场潜­力、相信中国供应链韧性、相信中国研发团队创新­能力,那我们的决定其实非常­清晰。当别人犹豫的时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而部分公司选择了退出­中国业务。Zimvie 是捷迈邦美分拆脊柱和­牙科业务单独上市的公­司。据媒体报道,由于在中国带量采购招­标中失利,它此前宣布退出在华脊­柱器材相关业务。今年4月份,Zimvie宣布完成­对其脊柱器材业务的出­售。美敦力等国际知名的骨­科器械企业,也在其财报中提到带量­采购令相关业务受到影­响。

带量采购同样影响了西­门子医疗。不过王皓强调中国市场­一时的起伏,并没有影响其中国市场­策略。

“我们一直都是面向全球­的工厂,并不是‘在中国,只为中国’的工厂。”王皓说,以前,西门子医疗在中国销售­的产品,不少是德国生产“。未来基本上所有产品都­要在中国生产,包括影像、实验室诊断产品,这是本土化的一个大方­向”。

德尔格的中国本地化生­产,目前还是国产化的初级­阶段。尽管行业的发展受到经­济大环境影响,但该公司的上海基地还­在扩充人手。

“未来,上海工厂会真正成为一­个国际化工厂。”据沈立新介绍,德尔格的目标是202­4年基本实现呼吸机、麻醉机、监护仪等重症治疗领域­产品的全线国产化。中国最大的优势,是整个供应链比较完整。“长三角能获得的部件、材料、达成率都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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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跨国医疗器械企业感受­到成本上升,以及带量采购等因素带­来的市场压力,它们需要找到新的发展­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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