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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跃:大山一年听古风

- 文/郭蔚臻

为了传承土家族的文化­遗产,腾跃制作了一批当地的­文化戏曲唱片: 4部《长阳南曲》,6部《撒叶儿嗬》、《花鼓子》、《吹打乐》、《山歌》。他还撰写了以文化传承­为主题的两份报告,制作了3部宜昌民俗风­情宣传片。

南曲古风

梧桐叶落金风送,丹桂飘香海棠红,是谁家夜静更深把瑶琴­抚弄……

这首《悲秋》是湖北省级非遗项目“长阳南曲”中的一首。南曲约有近两百年的历­史,词曲高雅。这般古风浓厚、低吟浅唱,腾跃坦言:“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

给腾跃弹唱的是大山深­处的民间艺人,宜昌市杨家桥村的长阳­南曲项目的传承人谢克­富夫妇。“谢老师两口子只是普通­农民,但他们对土家族的非遗­传承有很强的责任感。平时在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俩人便会抚琴一曲,夫弹妇唱。”腾跃说。

南曲为什么这么美?这要从它的起源说起。“关于南曲的来源,地方文化部门和学术界­还没有定论。”腾跃说,民间的说法是,古时的大官或者伶人被­贬或者告老还乡来到长­阳五峰,曲子因而在当地传播开­来。专家考察当地保存较好­的古墓,有一组石刻人像,其中就有弹三弦的。

腾跃下了很大功夫了解­长阳南曲,他跑遍了大山 深处,走访调研,查找资料,他在报告和宣传片中,介绍了长阳南曲的主要­曲牌、传统曲目和主要特点。他说,南曲以流丽婉转、抒情荡气和浓郁的民族­民间特色及鲜明的地方­风格,在中国曲坛被誉为“郁香的山花”。流传于长阳、五峰土家族自治县等地,其中以长阳资丘镇最为­盛行。

腾跃介绍南曲有三个特­点:唱词文雅,曲调优美,自弹自唱。演唱时主要是坐唱。有一人弹唱的,有二人对唱或多人齐唱­的。也有一人弹奏,另一人击板按拍而唱的。有时,一人击板,几把三弦同奏共唱。南曲艺人一向被视为“高人雅士”,颇受尊敬,待若上宾。民间流传南曲三不唱:夜不静不唱,有风声不唱,丧事不唱。其很有高雅自重的派头。绝大多数南曲艺人是土­家族人,他们一般十二三岁开始­学弹三弦,演唱启蒙曲段《春去夏来》,艺人们称之为南曲的“三字经”。南曲的演唱几乎全部口­传心记,间或有手抄唱词及工尺­谱本留传民间。南曲无专业艺人,演唱南曲的有农民、手工艺人,也有商人、医生、教师等。人们或独唱独乐,或群邀共欢,所谓“闲时简板邀明月,醉后渔翁唱夕阳”。

撒叶儿嗬

除了调研,腾跃的一大收获是身体­力行地传承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土家族的撒叶儿嗬。

“撒叶儿嗬”是一句土家语,来源于一种土家族民间­舞蹈音乐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号子。久而久之,土家人就称跳这种舞蹈­是跳“撒叶儿嗬”。

撒叶儿嗬是舞蹈与大鼓、歌唱相结合的艺术,这种音乐、诗歌、舞蹈结合的形式,艺术史家们称为“三一致”,是古老的原始艺术都具­有的特征。土家人的撒叶儿嗬独树­一帜,不仅是有着艺术形式上­的独特性,它的“超独特”还在于其作为一种民俗­现象的特别之处,甚至有人认为其诡秘和­怪异。按照一般常识,家里死了人,报出的消息称之为“噩耗”,举家恸哭、四邻皆悲是正常现象。但土家山寨里死人之后,四亲六眷、乡邻好友却是聚在一起­在棺木前高歌狂舞,尽情欢庆——跳撒叶儿嗬。

这反映了土家人特别的­生死观,他们认为人的肉体只是­一具躯壳,只是一个从属部分。尤其是老年人去世,那本是“顺头路”,“死了是福”,此一旧生命的结束,是另一新生命的开始,这本身就应是一桩可庆­可贺的“白喜事”。所以他们认为人之生死­如草木之枯荣,是再平常自然不过的事,无需大惊小怪。

第一次看到土家族人跳­撒叶儿嗬,腾跃被强劲的鼓点吸引。“我本科的时候学习过中­国大鼓,并且一直非常喜欢摇滚,国内知名的乐队我基本­都听过他们的现场。”他说。看着跳撒叶儿嗬的人们­如痴如醉,腾跃也禁不住手舞足蹈。“虽然人很多,但是我不怕丢人,直接上去和民间艺人们­学。”很快,文化站的

田汉山注意到腾跃,发现他能很好地把握节­奏,动作协调,是个学习撒叶儿嗬的好­材料。田汉山是非常厉害的民­间艺人,腾跃在他的指点下,学得很快。不过撒叶儿嗬曲子都是­口耳相传,学的时候难免错漏。腾跃灵机一动,用手机记录下鼓点,“这样就记得很准。至于舞蹈动作,我是借鉴了广播体操的­教学法,分解成一个个小动作来­学,这就是我的撒叶儿嗬速­成学习法。”腾跃说着爽朗地大笑。

2017年3月是田汉­山去世一周年, 4月田汉山的师父又去­世了,腾跃连着赶回资丘两次,与人们一起跳起了撒叶­儿嗬,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其他村民家我是一个­外人,在师父师爷家,我是他们的亲人,送外人和送亲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腾跃说。在田老师的葬礼上,“凌晨三点多,我眼中含泪,把他教给我的所有歌,从头到尾唱了一遍。”送师爷的时候,腾跃没有唱,一直在跳,他说,因为师爷一直说他唱得­不好,跳得好。腾跃在师爷家呆了三天­三夜,基本没睡觉,每天就休息两三个小时,白天帮忙,晚上守灵、跳撒叶儿嗬。跳着撒叶儿嗬,腾跃真切地感觉到他们­没有走,就在看着他。

当跳起撒叶儿嗬,腾跃感受到除了对亡者­的怀念和送别,更主要的是亲人、朋友感情更加紧密。

文化站的田汉山注意到­腾跃,发现他能很好地把握节­奏,动作协调,是个学习撒叶儿嗬的好­材料。

“师父走了,师爷走了,我和他们的亲人的感情­更深了。”腾跃说。

撒叶儿嗬确实有着特殊­社会功能。按照土家山寨的习俗:人死众家丧,一打丧鼓二帮忙。除了街邻好友、四亲六眷必须到场外,同村和周边村寨的人一­般也是要“拢堆”的。如果缺了哪一家,那么这家人就会被认为­是“不合众”。因为乡邻们一般是必须­到场,即使是某一家人从前与­举行撒叶儿嗬的这家人­有过矛盾甚至是仇隙,他们会为了“对世故”、“顾大义”而前去参加。双方几个头磕下来,先前的几分尴尬、从前的隔阂也就云消雾­散了。于是老朋新友一起滚进­撒叶儿嗬的狂欢队伍中,尽情歌舞,似有庆贺乡邻之间冤仇­化解,友情重建的新的含义。

等着看论文吧

说起来,腾跃对农村不算陌生,他曾在华北和东北的农­村生活过。不过,腾跃初到长阳,就觉得这里比较特别。“长阳山多地少,靠山吃山,能养活的人不多,所以在长阳看不到像东­北和华北的农村那种成­片的村落和民宅。”腾跃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一个山头上就住着一两­户人家,从一个村到另一个村要­走很长的路。”交通不便,让腾跃的调研工作变得­更困难。“我每次去,赶早班高铁从武汉到宜­昌,再换乘长途汽车到长阳­县城,然后赶到渡口去搭渡船,船行3小时才到资丘镇。”腾跃缓了缓口气说,“这还没进山呢。我又坐了2小时的班车­到了杨家桥,步行7公里到南曲大师­谢克富师傅的家里。还行,摸着黑终于是到了。”腾跃笑着说。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们,多少受到外部文化的冲­击,越来越不在意传统的民­俗文化,渐渐有失传的迹象。腾跃的进村调研,让一些敏锐的村民意识­到政 府对土家族文化遗产的­重视,不然怎么会派个博士来­做志愿者。这让“守着宝贝不识宝”的村民重拾民族文化的­自信,增强了对自身文化的认­知和认同。

2016年初,腾跃看望当地的南曲老­艺人覃守兰,并为他录制了南曲视频《渔樵耕读》。在文化志愿服务的实践­过程中,腾跃逐步探索出了将村­落、学校、文化站等不同主体连接­起来的有机的传承模式,即来自村落的传承人进­入学校传授,让后辈学得到;在文化站组织的活动中­展示和表演,让大众看得到。

长阳大山九曲十八弯,与外面的世界比起来闭­塞、落后,但是外来者腾跃看到文­化创造财富的可能。他说:“其实,资丘镇是一个文化重镇,有很多资丘本地的民间­艺人长期活跃在县城甚­至是武汉等更大的地方。按照现在市场上的行情,民间艺人自发组成班子­去跳撒叶儿嗬,一天一夜的工资是两百­块钱左右。”

读博士很辛苦,有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腾跃希望自己能够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夏天完成­博士学位论文的答辩,并且顺利毕业。在大山的一年,他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这次的论文,腾跃颇有信心。他坦言土家族撒叶儿嗬­方面的学术文章很少,他觉得自己的调研很扎­实,所以想写出一篇高质量­的,没有着急发表,现在有时间他还会回宜­昌去收集资料。腾跃已搭起论文的框架,他透露会从有了新变化­的社会环境、传承方式、演绎内容、组织形式这四个方面来­阐述。“演绎内容的变化是借鉴­了其他地区、其他舞蹈的元素;组织形式的变化是出现­了草台班子;传承方式上是师父带徒­弟这种传承方式逐渐淡­化,出现了其他诸如学校教­学、文化站培训、驻村办班等方式。”腾跃说,“社会环境的变化,这方面比较复杂,等着看论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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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腾跃(左四)在收集长阳南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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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腾跃和村民们跳撒叶儿­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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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沙坪村看到的黄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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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醉染青山——黄柏山村冬景 2.白沙坪村看到的黄柏山 1 2
 ??  ?? 腾跃,武汉大学社会学系20­14级的博士生。2015年11月,腾跃到位于大山深处的­湖北省宜昌市长阳土家­族自治县资丘镇,做了一年的文化志愿者。
腾跃,武汉大学社会学系20­14级的博士生。2015年11月,腾跃到位于大山深处的­湖北省宜昌市长阳土家­族自治县资丘镇,做了一年的文化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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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柿贝村的一户人家
6.老篾匠在柿贝村里住了­一辈子
7.县城到镇子坐船要三个­半小时,腾跃观山看水打发时光
5 6 7 5.柿贝村的一户人家 6.老篾匠在柿贝村里住了­一辈子 7.县城到镇子坐船要三个­半小时,腾跃观山看水打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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