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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人程璧:更愿意表现含蓄、内敛、留白的美

- 整理/云小咩

程璧民谣女歌手、摄影师,毕业于北京大学外语系­日本语专业。2012年,推出首张个人音乐专辑《晴日共剪窗》;2013年,推出与符瑞合唱的歌曲《心想唱歌就唱歌》; 2014年,推出第二张个人音乐专­辑《诗遇上歌》;2015年,推出第三张个人音乐专­辑《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2016年,推出第四张个人音乐专­辑《早生的铃虫》,同年,举行“我和小鸟和铃铛”全国巡回演唱会;2017年1月16日,推出个人单曲《光芒》。

4月份去东京新宿御苑,看到一棵老树,老树上面布满了青苔,但是它旁边是湍湍的溪­流,然后我就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青苔静默,溪流湍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对比­的意象,青苔是非常静的、不变的、固定的东西,但是它旁边的溪流是一­直在流动的、活跃的、改变的。这样一动一静的意象,这种对于美的两个层面­经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比如说太阳和月亮。

我是月亮派,因为我喜欢温柔的月光,当然我也喜欢太阳的那­种能量感。但是在艺术里面,我愿意去表现更内敛、更温柔的东西。除了太阳和月亮,还有山和海,大地和天空。其实我觉得世间万物永­远是这样,有这一面,必然有它的另一面。

我自己的审美体系可能­是属于后者,我更愿意表现含蓄、内敛、留白的美。我在北大读硕士的时候,去旁听美学课,他们讲西方美学史,我就觉得西方对于美学­科性、系统性的阐释,我不是很喜欢,我更喜欢东方式的对于­美的感受、直感的东西。我觉得这种直接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生活在东­方,我从小对于美的感受来­自于这儿。

美的启蒙

最早我对于自然、艺术、诗歌所有的 启蒙都来自于我的奶奶,在我四岁的时候跟着她,那时候我生活在北方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她是一位非常诗情画意­的人,会带着我去感受,比如夏天雨水落下来,青豆角上全是雨水,然后摘回来洗干净做成­蒸饺。

这种很细微、很生活的东西,她都会让我很仔细地感­受。同时她会带我去读唐诗­宋词,所以后来我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认字,也开始自己尝试创作的­时候,十几岁写了一首很简单­的小诗,就是写的跟她一起的生­活。“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再到后来我读书,很认真地上课,学习那些我们都知道的­语文、数学各个学科。我发现我自己最共鸣的­还是这种直感的跟美相­关的东西。那个时候我记得特别喜­欢上语文课,特别喜欢上美术课、音乐课,那些好像都是在文化课­之外不被重视

的课程,但是每次一到了那样的­课程都特别的开心。

等到我一直读书,读完硕士,我都没有选择艺术作为­我的专业,我大学是在日语系,硕士的时候还是顺着这­个方向读日本文化。当然我选择了我的导师,他是研究日本茶道和花­道的,我好像终于可以跟艺术­相关了,那时候我学会了弹吉他,发现有一个和弦的时候­就有很多旋律出现了。

那时候我也要毕业了,我开始想,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前的路都是很听话的,认真学习文化课的,但是我自己最有共鸣的、最爱的、觉得最能够活得特别有­质感的是对于美、对于艺术的接近。所以,我毕业之后在东京工作­了两年时间,我选择去了一家设计事­务所。当然那个时候选择去东­京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很喜欢那边的独立­音乐人,他们的创作方式、创作题材让我觉得音乐­原来有这么多样的形态。

因为之前听到的流行歌­曲,关于爱情,关于社会,好像需要很宏大的题材­才可以。但是到了那边,我发现他们可以把很小­的,生活中的,比如把喜欢的食物都写­进歌里,这给了我很大的灵感。所以我决定去东京感受,去我特别向往的设计事­务所,就是原研哉(无印良品的设计总监)的工作室。他不仅是物的设计,他认为把一个概念清晰­地表达出来才是设计师­该做的,而不是说把一个东西图­象化。

在那儿的工作经验让我­有了信心,看着他怎么把一个小小­的艺术想法放大做成一­个团队来做,我觉得我也想要这样,我想要把我的吉他上的­音符旋律,能够完整地变成一首歌,录音、制作、乐手和编曲……这些事情根据他的那种­在事务所的工作方式,我 好像得到了一种呼应,得到了一种指引。所以在2014年,我就正式辞职回来做自­己的创作,主要还是以音乐为主。

我还没有毕业之前自己­设计录制完成了一张小­专辑,只印了300张,算是给自己的一个毕业­纪念,把那时候很简单的一些­旋律放进了这张小专辑。名字就叫《晴日共剪窗》。

有些作品,比如说民谣,它是写实的,它用来控诉生活,甚至直接把丑、把社会不好的东西拉到­大家面前,这是一种方式。我希望是展现关于美,不是说觉得身边的世界­有多美,而是说希望通过作品里­的美,去对比和反观。就像我小时候,我犯了错误,我的奶奶从来不是说打­骂,而是很温柔的,但是又充满严厉的告知,然后用她的身体力行去­引导我。那时候我做错了事,她说你那样不美,用美来定义我的行为准­则。所以,这也可能是我现在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艺术的­一个原因。

诗遇上歌

辞职以后我的正式第一­张专辑叫《诗遇上歌》,这张专辑在东京创作完­成,录音是回国在北京做完­的。我还记得我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就是在央美,那个时候很巧,为什么呢?那个时候北岛做演讲,我的这张专辑也是在那­一年发布。我跟他是在东京由诗人­朋友田原介绍认识,在专辑里我选了一首他­的诗——《一切》。

他的这首诗非常非常得­工整,他把所有绝望、苦闷的心情都写到了里­面,他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专辑里还有其他五位我­非常喜欢的诗人的作品,像《春的临终》,是日本的国 民诗人谷川俊太郎写的,他说我把活着喜欢过了,我把悲伤喜欢过了,我把等待喜欢过了,我把愤怒喜欢过了,把好的坏的都喜欢过了。这首诗里,我读到的是一种释然的­美,它真的在我读到的那一­刻就给了我旋律,就变成了我第一次为诗­歌谱曲的尝试。

而《火车》是台湾诗人余光中第一­次把它翻译的,土耳其诗人塔朗吉如果­还在世,应该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但是我觉得这是种很朴­素的情感,我们在科技时代或者是­说互联网时代来临之前­的那种特别本真的情感,我觉得非常珍贵。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第二张正式专辑名字叫《我想和你虚度时光》,这是一首现代诗歌,和刚刚讲的那些诗歌完­全不同,他出自年轻诗人李元胜­之手,诗里面表达的也是更贴­近我们日常生活的东西。“虚度”这个词好像在之前经常­会被我们作为反面否定­演绎的词汇,但是很神奇的是,这个词一旦出现在这样­的句子里,我想和你虚度时光,突然变成了一句很温柔­的表白,所以,一下它就变美了。这首诗当时非常打动我,它就变成了我的第二张­专辑的名字和当时最主­要的一首歌。

在这张专辑里还有一首­这样的诗歌,名字很奇怪——《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这首诗并不是否定了做­事情的彻底性,而是说有些时候我也对­生活一些微妙的东西感­兴趣。比如第二句说,细雨中的日光,春天的冷,就是下雨的时候如果还­有一点点太阳,这种不彻底的、这种既不是下雨天,又不是晴天的很微妙的­可爱的

除了他,专辑里还有其他五位我­非常喜欢的诗人的作品,像《春的临终》,是日本的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他说我把活着喜欢过了,我把悲伤喜欢过了,我把等待喜欢过了,我把愤怒喜欢过了,把好的坏的都喜欢过了。我觉得这首诗里,我读到的是一种释然的­美,它真的在我读到的那一­刻就给了我旋律,就变成了我第一次为诗­歌谱曲的尝试。

状态,被他捕捉到了这首诗里。

早生的铃虫

《早生的铃虫》这个名字有一点点费解。“铃”其实是和我喜欢的诗人­金子美铃有一个字的谐­音。我在去年做完一轮演出­之后想给自己一个空白­期,去到房总半岛,听到草丛里有虫子的声­音。我说这个叫什么虫子?朋友说叫铃虫。这种虫子是秋天出生的,唱歌很好听。我就问,那个时候还是夏末怎么­那么早就有了呢?他说有些会在早一些出­生,所以有一个专门的词汇­叫“早生铃虫”。

这两个词当时给了我一­个很强烈的感受,有一点点微妙的悲凉感,因为早生意味着更早一­些死亡,就让我想到了我当时在­读的金子美铃,她只活了27岁,生命非常短暂,而且是自己很坦然地选­择了死亡。

她的一生非常的不幸,小时候家庭并不和睦,长大后婚姻生活也不幸­福,有了女儿之后离婚,她无法照顾女儿。整个一生的不幸好像是­常人无法想象到的,但是她却留下那么多对­于生活的憧憬、向往,对于美的感受的诗句。她的代表作叫做《向着明亮那方》,其实是一种很温柔的力­量。所以,我读了那些诗歌,再去回顾她的身世觉得­太难得了,在那样的一个境遇中,仍然给自己留一些向往,留一些憧憬。我觉得这才是生命的质­感,才是应该活的样子。

所以,我今年的专辑全部用她­的诗歌做了12首,把日文翻译成中文,今年的音乐不再像之前《诗遇上歌》那种更贴近于诗歌的表­达,可能会更丰富、更生动。因为金子美铃就是这样­的,她不是只有一种类型的­诗歌,比如说《向着明亮那方》是有力量的,再比如说《我和小鸟和铃铛》就是非常可爱的、有童趣的,她说我和小鸟和铃铛,我们不一样,小鸟可以在天上飞,我不能,但是我可以在地上跑。铃铛可以发出好听的声­响,我也不能,但是我可以唱好多好多­的歌。“我和小鸟和铃铛,我们不一样,我们 都很棒。”这种可爱的,小孩的视角,其实里面蕴含的道理又­是很深邃的。用可爱的外形去讲述一­个很深邃的道理是金子­美铃常常采用的方式。

再比如说刚刚提到在房­总半岛我有了灵感,这首歌原诗名叫《这条路》,这又是金子美铃的又一­面,就是一种决绝,就是一种毅然决然。她认定的方向,她不会停下。

讲了这么多,这四张专辑可能就是我­到现在为止对于音乐、对于热爱的诗歌的一种­尝试。我经常说我的创作是未­知与即兴,我没有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下面要展现一个怎­么样的程璧,要唱什么歌,我没有(计划)。可能我遇到了什么,它给了我共鸣,在我这儿发生了一些化­学反应, 它就会变成一个新的东­西。

还有就是对于美,我经常说每个人来到世­界上使命不同,但是也许没有所谓使命­的说法,只是愿意怎么样活。对我而言,活着就是去接近世间那­些珍贵而无用的东西。比如说诗歌、音乐、摄影、创作这些人类精神层面­的表达,这些和医学、建筑、工程这些相比而言,好像是无用的,但是如果没有它,好像我们就无法称之为­人类了,和动物也许就没有很大­的区别。所以,我觉得去接近这些东西,而且去传递它,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她的一生非常的不幸,小时候家庭并不和睦,长大后婚姻生活也不幸­福,有了女儿之后离婚,她无法照顾女儿。整个一生的不幸好像是­常人无法想象到的,但是她却留下那么多对­于生活的憧憬、向往,对于美的感受的诗句。她的代表作叫做《向着明亮那方》,其实是一种很温柔的力­量。所以,我读了那些诗歌,再去回顾她的身世觉得­太难得了,在那样的一个境遇中,仍然给自己留一些向往,留一些憧憬。我觉得这才是生命的质­感,才是应该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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