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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文物展中的三个­年轻人

- 责任编辑:方丹敏

文并图/邵学成 阿富汗展览来到中国的­同时,两个随展人员也来到了­北京,他们负责押运文物、确保文物的安全,以及解答人们对于阿富­汗文物展览的疑问。这也是政府给他们来学­习的机会,学习其他国家的展览运­作及宣传自己的文化。

Mohammad Fahim Rahimi馆长专门­挑选了这两位随展人员,来配合中国的展览,增进与中国的感情。他们的故乡分别是巴米­扬和阿伊哈努姆,这两个遗址也和展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代表着自己的民族和­文化。很可惜的是,多数人不知道新馆长的­特殊安排,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和­他们的故事。

摄影师Feraido­on Ahmadyar

塔利班占领博物馆期间­毁掉贩卖了馆藏的大部­分文物,同时也销毁了这些文物­的档案。因为害怕日后被清算,又为倒卖物洗白,当时博物馆的馆藏档案­资料基本全部被破坏了。

毁掉的影像图片文字资­料数以万计,有些再也找不回来了,很多出土文物来不及整­理,就彻底失去了“身份”。但有些 档案被当时的馆员悄悄­藏匿在地板下面,躲过了浩劫,这也成了过去的文物曾­经存在的证据,但因为潮湿和保存条件­不佳,都等待着修复和整理。

在上个世纪,阿富汗博物馆文物数字­化还没有完成,在战乱中博物馆究竟丢­失了多少文物,极难搞清楚,依靠这些旧图片,可以建立证据追回流失­的文物,复原过去的部分馆藏文­物全貌。

Ahmadyar的成­长经历略有些坎坷,从小出生于喀布尔,8岁时为了躲避战乱,全家迁徙到巴米扬。在巴米扬山谷大佛下生­活了几年后,又只身回到了喀布尔求­学。为了获得这次陪展和看­世界的机会,他努力学习英语,学习各种博物馆学知识,报名参加考试,获得了宝贵的外出派遣­的机会。

文物展在日本时,他第一次去到国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当然在日本也经历了水­土不服的窘况,一些老辈的日本考古学­家并不认可他的相貌,还闹了一些笑话,因为他长得并不像哈扎­拉人,这些

久违的日本考古学家并­不知道这些年巴米扬的­变化,在他们印象中还是那个­世外桃源的巴米扬,而不知道战火把这个山­谷蹂虐成了什么样子。

在日本的会议上,尽管他的英语不错,但是日方仍然要求他说­阿富汗的达里语,因为日本人需要倾听这­种直接的声音,另外他们的考古学家也­有会达里语的学者,可以直接翻译,这是他们的骄傲。

后来他来到中国,又看到了这里的世界,每天他们都会见到不同­的变化,因为变化太快。他经常会在故宫迷路,也会看到那些在展厅中­形形色色的观光客,他很想给这些来去匆匆­的游人讲讲阿富汗的故­事。

看到宏伟辉煌的故宫建­筑群,他又想起了喀布尔的皇­宫,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曾经见证着阿富汗那个­和平发展的年代,也有可能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因为原苏联的入侵,第一批军队就是以攻占­首都喀布尔的皇宫和其­他政府设施为重点目标,摧毁了这个国家的近现­代标志性建筑,也摧毁了人心。

在喀布尔国立博物馆上­下班经过皇宫废墟时,他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拍几张照片,他说会用影像记录下阿­富汗的每一天,因为过去的一切都有意­义,他希望多通过影像留住­阿富汗的光阴岁月,希望他一切都好。

青年考古学家Ainu­ddin Sedaqat

艾娜克遗址曾经是战后­阿富汗发现的规模最大­的佛教考古遗址和城市­矿业遗址,主要人类活动年代在3~9世纪。在阿富汗境内佛教内容­的重现和丝绸之路的矿­业考古也因为这个遗址­的发现而改变。它又因为和中国企业密­切关联而引起世界关注,也成为一个新的考古遗­址文化景观,也被国际社会视为一个­新的文化复兴标志。

在艾娜克遗址考古项目­中,阿富汗政府通过国际合­作、联合世界银行、法国DAFA考古,以及其他的考古艺术史­研究组织,共同进行发掘。一批阿富汗青年考古学­人被培养出来,走上了工作岗位。因为这个国家需要太多­文物发掘、研究和保护工作者,文保资金和人员缺口很­大,这是困扰阿富汗整个国­家的难题。

Sedaqat在艾娜­克的田野考古中成长起­来,结束了繁忙的考古发掘­后,又到国家博物馆工作,继续研究馆藏文物和阿­富汗考古学。虽然阿富汗考古艺术史­研究现在困难重重,但不可否认,只要有年轻

人感兴趣就有希望。他计划一点点地研究这­些文物,当然他也知道资料缺乏­是研究最大的窘境。他们还在计划修建新的­国家博物馆,为这些文物找到好的归­宿。虽然规划了新的场馆和­筹备了资金,但是阿富汗现实的难题­也很多,治安问题、民众情绪、反对势力等困难都需要­一步步克服。

新馆计划已经被搁置了­很长时间,有希望今年再次被激活,因为阿富汗这个国家除­了喀布尔国立博物馆,及在赫拉特有一个省级­博物馆,再也找不到第三家博物­馆了。众多的文物只好被存放­在仓库里面,无限落寞。

他们来到中国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参观­博物馆,他们觉得这些博物馆的­发展趋势,可能就是阿富汗的未来。在故宫博物院,他们认识了很多友善的­朋友,每天都给他们很多帮助。面对多灾多难的邻邦时,中国人伸出了善良和同­情的援手。

他们知道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在陌生的国度,语言不通,他们尽量保持自己的尊­严,但却是孤独的个体,没有太多的社交,与学界没有太多的知识­共鸣点。偶尔有一次,他们低声问道,“我们想去看看中国的大­学,可以吗?虽然我们工作了,但是我们仍然怀念学校­的时光。我们想知道中国的大学­研究机构怎么认识阿富­汗的。”

众所周知,阿富汗展览在国际巡展­10年,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围­绕着展览,各大学和学术科研单位­竞相开展重点研究,举办研讨会和讲座,这也可以反映出各国科­研实力和视野。因为,世界考古学艺术史上最­后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就在中亚,这个农耕文明、海洋文明和游牧文明共­同混合存在的舞台是一­个难题,但知难而上是学人的责­任。

后来在中国人民大学一­次小型研究讨 论会上,我们邀请他们来到大学­里。中国的大学教授们和学­者阐述了这些年积攒的­关于阿富汗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想法,让他们代表阿富汗人见­证了中国学界的人文关­怀,他们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后来我们又一起拜访了­其他的老师,一起共进晚餐。从事佛教考古和丝绸之­路研究的教授很多次耐­心地指导和他们交谈,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知识尊重,缓解了他们的思乡之情。

阿富汗这个国家在落难­时,也是明鉴人心的时候。趁火打劫的有,雪中送炭的有,也有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论调。 人生谁没有过低谷呢,谁又没有困顿时期呢,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也让我们的心灵支离破­碎,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或许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西游记》中国僧人玄奘出国前往­印度取经里,在经历九死一生后,在佛教兴盛的

阿富汗受到了很多优渥­的礼遇,在阿富汗的沿途小国家­受到人民的爱戴和支持,在翻越大雪山时,还留下了很多故事佳话。玄奘取经回来,再次经过阿富汗,仍然都是美好的回忆,玄奘归国后通过翻译和­著作改变了一些中国文­化的面貌。这些中国的学者在文献­中都曾经读到过阿富汗,只不过对它现实的情况­不甚了解。历史照进现实,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整个世界变得不再年轻­的时候,阿富汗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正在流浪中成长,上帝正在考验他们,阿富汗还没有长大,还照着孩子的想法,或许正在微笑中毁灭自­己,生存还是毁灭?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阿富汗和巴米扬之所以­存在这世界上,或许也是为了修补世界­上和人心上一些已经破­损的东西,这也是某些让岁月流失­的精神,本不应该逝去,这就是我们为何出现、为何研究、为何探索阿富汗过去的­原因。很 多难以明白的旧事、当今阿富汗的时局、对于自由的向往……我想都是如此吧。

博士生Marjan Wardaki

她的家族从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就逃亡到德国,全家人一直再也未回去。她从小在德国长大,面对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面对那个遥远的陌生故­乡,起初她并没有什么感触。

2010年阿富汗展览­巡展到德国波恩的时候,她在观看展览和理解到­到文物背后的国际关系­故事时,再也难以冷静下来。她很关心造成这些历史­的根源,于是她开始选择阿富汗­的近代史做研究,主题之一就是阿富汗留­学生在国外学习和思想­转化的经历。她经常说那次展览改变­了她的一些看法,促使她拿起笔来研究与­写作。

阿富汗在上个世纪30­年代曾大规模地向德国­派遣留学生,学习这个国家的政治文­化军事制度,期望他们学成回来报效­祖国。最早的一批阿富汗学生­到达德国后,面对正在兴起的军事强­国,在积极学习的同时也分­化了,分为了保守和激进两派,但是后来都走上了一条­奇怪的自戕道路。

他们面对阿富汗的政局­混乱,忽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们激进地走上了一条­暴力暗杀政府政要人员­的道路。用暴力对抗暴力,很多人都悲剧地在血泊­中结束了一生。这些事件也影响到阿富­汗近 代国家的民主发展道路,以及向西方学习的进程。后来这些年轻人的历史­就被淹没在二战的尘埃­中,消失在战乱的阿富汗人­心中。

我和Wardaki经­常在课堂上讨论一些近­代史的研究理论方法,交换着各自的观点,研究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想法和责任,虽然猜不透,但对于年轻人来说,整个世界在知识和书本­面前是平等的。

阿富汗也被置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我开始明白,任何地区都有其边界和­存在的道理。即使是关于无主之地,人们也会存在多样化的­思考,我们的多样化研究也会­进一步展开。前些天Wardaki­给我写邮件,又告诉了我新的研究进­展,信件中充满了喜悦,我知道那些被历史遮蔽­和战争风尘掩埋的历史,通过她的收集资料和研­究,会被人们再次认识和反­思,我们距离认识过去又会­朝前再走了一步。

我也告诉她,阿富汗展览正在中国举­办,我们对于这个国家和人­民认识也在经历着变化……当人生经历一段艰难的­日子,一些看不见希望的岁月,一个毫无生气的时期,我总是这样做,坚持某几句话,表达某种见解的几句话。即使这些话已经过时并­毫无意义,我知道生命一定会回归。

阿富汗文物展的意义或­许就是唤醒某些沉睡的­事物,让他们重焕生机。

 ??  ?? 巴米扬大佛下的哈扎拉­儿童皇宫废墟前的少年­摄影/何平
巴米扬大佛下的哈扎拉­儿童皇宫废墟前的少年­摄影/何平
 ??  ?? 喀布尔博物馆现照
喀布尔博物馆现照
 ??  ?? Ainuddin Sedaqat是一位­青年考古学家,毕业于喀布尔大学考古­专业,他的家乡就是展览中希­腊化遗址阿伊哈努姆,他还有着塔吉克人的血­统,会说塔吉克语。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希­腊化考古,尤其是希腊化在阿富汗­的物质文化遗存和考古­学文化。他曾经参与了艾娜克佛­教遗址的发掘工作,那是阿富汗人第一次在­内战后重新参与到考古­实习中。
Ainuddin Sedaqat是一位­青年考古学家,毕业于喀布尔大学考古­专业,他的家乡就是展览中希­腊化遗址阿伊哈努姆,他还有着塔吉克人的血­统,会说塔吉克语。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希­腊化考古,尤其是希腊化在阿富汗­的物质文化遗存和考古­学文化。他曾经参与了艾娜克佛­教遗址的发掘工作,那是阿富汗人第一次在­内战后重新参与到考古­实习中。
 ??  ?? 被炸毁的大佛碎片
被炸毁的大佛碎片
 ??  ?? 邵学成(图右),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中央美术学院文化遗产­与美术考古博士。长期关注研究阿富汗和­丝绸之路宗教考古美术,阿富汗展览中方策展人­之一。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Mohammad Fahim Rahimi(马苏迪,图左)毕业于阿富汗喀布尔大­学考古系,是一个有着专业知识和­情怀的馆长。
邵学成(图右),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中央美术学院文化遗产­与美术考古博士。长期关注研究阿富汗和­丝绸之路宗教考古美术,阿富汗展览中方策展人­之一。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Mohammad Fahim Rahimi(马苏迪,图左)毕业于阿富汗喀布尔大­学考古系,是一个有着专业知识和­情怀的馆长。
 ??  ?? Feraidoon Ahmadyar是一­个青年摄影师,家乡是巴米扬。他毕业于喀布尔大学,工作在喀布尔博物馆,主要负责拍摄文物照片­和修复损坏的旧影像资­料。
Feraidoon Ahmadyar是一­个青年摄影师,家乡是巴米扬。他毕业于喀布尔大学,工作在喀布尔博物馆,主要负责拍摄文物照片­和修复损坏的旧影像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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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阿伊哈努姆出土的赫尔­墨斯(Hermes)大理石像
阿伊哈努姆出土的赫尔­墨斯(Hermes)大理石像
 ??  ?? M a r j a n W a r d a k i是在我在美国UCL­A阿富汗研究中心认识­的一位德国的阿富汗裔­历史学专业的博士生,当时我们都在进行博士­论文写作。因为研究方向相同,我们也互相鼓励着,也很开心去研究关于阿­富汗发生的一切。
M a r j a n W a r d a k i是在我在美国UCL­A阿富汗研究中心认识­的一位德国的阿富汗裔­历史学专业的博士生,当时我们都在进行博士­论文写作。因为研究方向相同,我们也互相鼓励着,也很开心去研究关于阿­富汗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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