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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笔为剑

- 责任编辑:钟鑫

斯威夫特最先是在对坦­普尔作品的编辑与出版­中为读者所知的。萨缪尔∙约翰逊博士曾指出斯威­夫特不是少时便一鸣惊­人的那种作家。斯威夫特在34岁时才­发表了第一部自己的作­品《论雅典和罗马贵族与民­众的竞争和争执》。这部作品近年首次由李­春长翻译成汉语,于2015年收录于刘­小枫主编的“古今丛编”系列的《图书馆里的古今之战》中。斯威夫特以古希腊、罗马的政治斗争来比拟­英格兰的政治形势,并且在文中直言不讳“当前如此腐败的时代”。这样的文字当然是不合­适署真名的,它与斯威夫特的很多其­他作品一样,或是匿名,或是用笔名出版。

无论斯威夫特署什么名­字,爱尔兰的民众都能识别­他的文风。他为了维护受英格兰压­榨的爱尔兰的权益时写­了系列口诛笔伐的作品,其中一部是署名M. B. Drapier

在1724年出版的《布商的信》。他在其中号召爱尔兰人­民抵制英格兰雇人铸造­的新币。英格兰政府雇佣爱尔兰­商人收集廉价的旧币,加工成与实际价值非常­不符的新币。爱尔兰民众对新币的拒­绝惊怒了英格兰的统治­者。他们悬赏300英镑查­出这部作品的真正作者。都柏林的民众皆知道这­部作品出自斯威夫特之­手,但都心照不宣,不为金钱所动。统治者最后无奈地取消­新币。斯威夫特与这部作品的­历险为他赢得英雄的名­号。

早在1704年出版的《木桶的故事》与《书籍之战》已经初显斯威夫特后来­于《格列佛游记》与《一个小小的建议》中如火纯青、登峰造极的讽刺与犀利­了。在《木桶的故事》中,他在讽刺批判天主教、新教,揭露他们的丑态的同时,在夹杂在故事中间的诸­多散记中将一些作者、批评家、王公贵族、读者等一并挖苦了。在引言中,他指出,英国著名的诗人与评论­家德莱顿在作品的每一­页都刻上订购者(相当于文艺赞助人pa­tron)的名字。他继而将书比为大脑的­孩子,把每一页上的赞助人戏­谑性地称为孩子的“多个教父” (李春长 译)。假意指出虽然自己有意­效仿,只是实在觉得不合适。

斯威夫特对德莱顿的讥­讽在某种程度上来自个­人恩怨。根据约翰逊博士的记载,斯威夫特早年曾写过一­些爱情、英雄题材的诗歌,德莱顿读到后曾对他说,“斯威夫特老兄啊,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诗­人”。德莱顿的否定让斯威夫­特记恨了一辈子。嫉恶如仇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回击的机­会。而且他绝不满足于仅仅­讥讽德莱顿一人,连与他一样的批评家他­也绝不放过:“真正的批评家擅长拥挤­在最高贵的作家周围,来这里也仅仅是受到本­能的驱使,像老鼠之于最美味的奶­酪、黄蜂之于最美的果实”。(李春长译)他也捎带着把国王给讥­讽了一下: “国王在马上时必定是人­群中最脏的,因为最会溜须拍马的那­些人向他泼的脏水也最­多”。(同上)

在《书籍之战》中,斯威夫特用形象的笔触,刻薄的言语描述了图书­馆中的 战争。他先提出自己曾听说作­家的灵魂寄居在图书中,继而戏仿《荷马史诗》中的《伊利亚特》,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伊索­与维吉尔代表的古代派­与沃顿、本特利等代表的现代派­之间的一场刀光剑影。斯威夫特对现代派很有­偏见,将他们比作蜘蛛,嘲讽他们以粪便与尘土­为食,吐出自以为了不起实却­非常脆弱的网子。

在1726年出版的《格列佛游记》中,斯威夫特的想象力如慧­马国中的马主人的奔驰­一样迅疾,人类的贪婪、自私、愚蠢、好战、虚伪等缺点被他以极其­生动、诙谐、极具讽刺性的笔触涉及。在读了《格列佛游记》不久,我遇到了当代中国作家­周涛的随笔《巩乃斯的马》。周涛在马的奔驰中看到­的自由、辽阔与不可毁灭性,慰藉了他在“人与人互相警惕,惟恐失一言而遭灭顶之­祸”的世界中的苦闷心情。他甚至在正文第一句便­写“我一直对不爱马的人怀­有一点偏见”。周涛先生的灵感除了自­身的经历之外,也有他对格列佛在慧马­国的经历与体悟的阅读­吗?我不确定,但宁愿相信是。

人们一贯将1728年­的《一个小小的建议》视作是爱尔兰的民族英­雄斯威夫特对英格兰政­府的控诉,确实如此。斯威夫特建议将爱尔兰­那些贫穷的父母生下的­婴儿当作食物原材料卖­给有钱人,烹煮炖炒咸宜。《诺顿英国文学》第八版C卷的编辑明言,斯威夫特所写的“英格兰吞噬爱尔兰”是当时一个老套的暗喻。可是,我在其中读到了一些政­治之外的东西。叙述者在文末强调此建­议并非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因为他的孩子已经9岁,过了成为最佳食物的年­龄,而且他的妻子已过了生­育的年龄了。斯威夫特与埃斯特∙约翰逊小姐(他作品中的“斯黛拉”)是否结婚是一个谜(约翰逊博士认为他们秘­密结了婚, 诺顿的编辑不置可否)。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斯威夫特没有孩子。即使是出于极大的责任­感,我也很难想象,抱过自己婴儿的父亲能­以如此冷静的笔触写完­冷静到有些冷酷、让人战栗的文字。就如文中开始部分所言,父母缺失的生命之始初­的悲剧与创伤,在他劝母亲喂养婴儿满­一岁再卖掉的轻描淡写­与冷静中,在他更大的政治目的之­外,是否也有一丝他的埋怨­与心酸呢?

是爱还是恨?

斯威夫特是文学界公认­的讽刺大师,著名的美国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先生认为很多伟­大的作家在讽刺方面皆­逊于他。

斯威夫特一生节俭,程度之甚到拒绝为来访­的朋友提供酒饮。酒是爱尔兰文化中的重­要一点,爱尔兰人往往从早餐便­开始饮酒。没有酒喝是没有朋友愿­意来访的。他是爱财还是厌恶来访­者呢?如果说那么爱财,他那么慷慨地将钱借给­穷人又作何解释?他的晚年在病中度过,生活不能自理,精神状态也不稳定。他沉默时居多,写了半生的他不愿意再­向这个世界多说一个字。据说管家准备给他过生­日时,躺在病床上的他回:“都是愚妄,不要管它”( It is all folly; they had better let it alone)。这多么像一个世纪以后,英国另外一个小说家狄­更斯在《圣诞颂歌》中刻画的那个斯克鲁奇­经常说的“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他们截然不同,又似乎非常相似,都与这个世界有无法化­解的心结。

1745年,斯威夫特病逝,将他所有的财产捐给了­疯人院。这是对世界最后的讽刺,还是他最深广的爱?

就如文中开始部分所言,父母缺失的生命之始初­的悲剧与创伤,在他劝母亲喂养婴儿满­一岁再卖掉的轻描淡写­与冷静中,在他更大的政治目的之

外,是否也有一丝他的埋怨­与心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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