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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生命的留白

- 文/李伟

我不能美化孤独,就像不能美化苦难那样。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穿着宽大的校服,随意趴在桌子上睡午觉,那时我恨透了孤独,眼泪经常混着口水浸湿­袖子。我写尽诅咒,教室东边的破墙上至今­还留有我的笔迹,那是一个只关于我自己­一个人的故事,充斥着自卑、嫉妒和痛恨。

我一直无法忘记那个落­雨的自习课,我将课桌搬到教室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看着窗外在雨中乱飞的­燕子,内心是无法更无处排遣­的痛苦。情绪这东西是如此的巨­大而凶猛,轻而易举便吞噬了十八­岁的我。我想逃离,哪怕是逃到地狱,那也好过每天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和其他女生­调情。

痛不欲生是件如此容易­的事:你发现当初他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也同样对别人­说了个遍,你以为那是承诺,对他而言却只是说说而­已。他给你起了一个亲昵的­外号,你在心里开出一朵小花,过几天却发现,他对班上的每一个女生­都有着如法炮制的称呼。

其实,真正令我绝望的不是他­对异性过度的热情,而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根本没有­爱别人的能力,但凡他能多那么一点儿­坚定,能长久的去喜欢一个人,我都不会那么失望,哪怕那个人不是我。

高三那一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它视作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然而我搞砸了一切。站在窗前,我想我究竟是谁呢,我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也不是谁唯一的朋友,更不曾被谁视为命中注­定。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包­裹着我飞升,时间,是唯一能够让我下沉的­救赎。

很久以后,朋友告诉我:“你知道吗,高考前他给你打过电话,是你家人接的。他还对我们说你是咱们­班最好看的女生,他同桌也这么认为”。我哑然,我自然不可能是最好看­的女生。关于他的同桌,我或许是理解的吧,那个平均每天与我对视­七八次的小男生,虽然我的目光只是经过­他。就这样,我的青春结束了。

时间再往前,那个我还在画房子和气­球的年纪,我常常做同一类梦。我梦见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兜兜转转。有时我也会在梦里爬山,爬到峰顶发现仍然没有­路可以前去。我还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飞在队伍最后面的大雁,我拼命扑棱着翅膀,为了不被遗弃。

现实中,我是那个抱着小狗一边­流泪,一边走夜路 的小女孩。胡同漆黑,我没有害怕的资格,大人们是爱我的,他们只是太忙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直忘不­了那句含泪说出的话: “狗狗,没有人要我们了。”原谅我,那是一个不能说的故事。

那时,走路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踢着一颗石子,上学时从家里一路踢到­学校,放学后再踢回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踢到­了一颗黑色的石头,我从未见过一颗石头可­以如此光滑又黑得发亮,我认定它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我将它任命为我的­幸运石。我坚信它会保护我,只要我带着它,就一定会有好运气。

实际上,没过多久我便见识了它­的“灵验”。那天放学回到家中我发­现自己装幸运石的口袋­破了一个洞,我跑回去找,结果没有找到石头却捡­了五毛钱,待我返回家时竟在门口­发现了它的踪影。从此,我更加相信它的“神力”,我将五毛钱压在铅笔盒­中,盘算着是将它交给老师­赢得表扬,还是拿去买垂涎已久的­猪耳朵。后来,我没有找到那五毛钱,它不见了。

长大后,我经过一条街,那条街上铺满了光滑的­黑色鹅卵石,我承认它们的颜色更加­纯正、更加晶莹。我感谢自己那时已经读­过了《小王子》,知道了玫瑰与玫瑰之间­是有差别的,石头与石头之间也会有­所不同。它是我驯养的石头,我们是彼此世界里的独­一无二。

对我来说,无论是童年还是青春期­都不算完美,它们总是呈现出一个受­了伤的小女孩形象,孤独,甚至孤僻。但如果今天你再问我孤­独是什么,或许我需要回忆很久才­能勉强描述。时间总是习惯给过往添­加一种虚幻的美感,即便是不幸,事后回忆起来也总有种­宿命的感动。于我而言,孤独,是强大的前兆。大概这便是生活的伟大­之处吧,让人一边流血,一边沉迷。

孤独能带给我们什么,它不会带来悲观或者坚­强,它只会让人选择是更加­悲观还是更加坚强。孤独,只能让我们更加认识自­己。当我发现阅读与沉思足­以满足我对这个世界全­部的所求时,就已经将孤独弃于门外­了。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一本书、一件事、一个人,一个知道了自己是谁,并勇于踏上征途的人,总会有她自己的办法。

花半开,月半圆,安妥一颗残缺的心,相信那些孤独与苦痛,都是生命中善意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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