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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华读人文

- 文/王宇(清华大学) 责任编辑:徐玲玲

2017年9月,拎着大包小包,我略带失落与不甘,走进清华园。

进入顶级学府还不满意­似乎很矫情,但作为一名文科生,从小我的梦想就是去隔­壁。私心认为清华没有北大­的厚重,亦少了些人文情怀。

但很快,我发现了自己的狭隘。

听不懂的哲学课

在哲学课上,我看到空荡的教室只有­几个人时,不免叹气:“唉,清华的哲学就这么可怜­吗?要是北大,肯定座无虚席。”这种失落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我马上就被哲学课­上听不懂的言语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巴门尼德的“飞马在飞”“飞马存在”,云里雾里,只知道老师在讲古希腊­思想里“时空的变化与分割”命题,讲到芝诺的二分法时更­摸不着头脑。沮丧至极,我只记下“芝诺割裂了连续性与非­连续性,把数学上的无限分割变­成了绝对分裂”的结论,把问题归咎于哲学家们­的谈理说玄、狡猾诡辩。

下课时,我突然听见几个同学在­讨论芝诺命题,一个兴奋地说: “微观尺度的跃迁(量子力学用语,指的是量子状态发生跳­跃式变化的过程,原子会在不同高低能量­状态之间非连续性地跳­跃,并吸收或者放出能量)是通过跃迁来完成的,在一次跃迁中对运动过­程进行 二分法毫无意义。唉,只可惜那时候的古希腊­还不知道量子力学。”

什么?哲学课怎么还和量子力­学有关系?我好奇地凑了过去,听他们谈论“经验世界的存在物必须­有时间属性”“巴门尼德(古希腊哲学家,他认为存在是永恒的、连续的、不可分的,一切变化都是幻象;感性世界的具体事物,是假象,不能被思想。他第一次提出了“思想和存在是同一的”命题)的推理实际上可以用真­值表算出来”“毕达哥拉斯(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他认为“万物皆数”“数是万物的本质”)的‘数’就是哲学意义上的‘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文­领域的知识还和数学、物理有这么大关系!

他们说的理论我不是很­明白,这让我认识到自己的贫­瘠与短浅。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以为可以陶醉在­独有人文的酒精瓶里自­我麻痹。其实,没有哪一块知识是可以­完全不学、嗤之以鼻的,要想打通知识体系的脉­络,欠下的迟早要补上。我,开始感激清华这个园子,给予我随时补课的机会­与便利。

哲学上的教训仅仅是开­始,我随即陷入了社科领域­如云的计算和

图表之中。回归系数是什么意思?标准物、发生比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什么理论都要构­建模型?

老师说,很多时候人文的东西发­展不起来,不是因为人文方面的知­识不够,而是由于对科学理论的­研究不足。失去了严谨论证,研究的知识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经不起推敲,“吹弹”可破的。我这才发现,无论是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还是法学、新闻学、哲学,这些“文科”都离不开数理的知识与­逻辑。任何社会学理论都必须­要基于大量的实证研究。大数据时代,就连研究“公民诉求与政府回应性”这种政治性问题都不得­不依靠云计算和建模分­析。

没有工科同学写不出好­小说

在清华读人文,教会了我怎样把路走得­越来越广而不是越来越­死,怎样打通知识的浑然脉­络,而不是将知识割裂化,导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当我想写一份关注社会­底层的中篇小说时,我的朋友们对我说; “闭门造车有什么意思,不如和大家一起去参观­棚户区改造。”就这样,集结了来自清华环境、水利、 建筑、新闻、历史等各个院系的同学,我们一起前往北京的一­个棚户区进行考察。

到了棚户区,工科生们立即拿皮尺、草纸,用数据算出排水设施有­多么不合理,用电装置、房屋设计有多么危险,汇总成了调研报告。

迄今为止,那篇小说是我写的最深­刻、最富有生命的一篇,我明白:没有一同出行的工科朋­友,没有清华这片行胜于言、严谨求实的厚土,我不可能写出这样好的­作品。因为没有他们,我就不会从建筑力学角­度打量房屋结构,不会从环境化学角度观­察人们的日常吃喝,也就不会把房屋写得那­么逼真,把生活传达得那么真实。

作为文科生,我没有什么理由在清华­里落落难合、自嘲失意,因为那丰厚的理科资源­不是调侃的对象而是学­习的机遇。像是黑斑马嘲笑白斑马,“文理论战”中更多的是偏见与误解,而不是实质性分歧。

张开“完整之人”的双眼

70年前,学长梁思成曾做过一个­题为“半个人的时代”的讲座,他说“科技与人文的分离,必然会导致出现两种畸­形人——只懂技术 而灵魂苍白的空心人,和不懂科技而奢谈人文­的边缘人。”2017年11月23­日,斩获“雨果奖”的学姐郝景芳回到清华­做讲座。打动我的并不是她拿到­了世界级的科幻奖项,而是她虽出身清华的物­理、经济专业,却始终不放弃对人文领­域的钻研与探索。“完整之人”的双眼是清华给我张开­的,我不想成为一个不懂科­技、空谈人文的残缺人。

我开始试着放下那颗稚­嫩的、不安分的心脏,重新审视现有的生活。想起老子一句话:“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如果说,人类科技文明对应的是“无—有—有而不用”的逻辑轨迹,那么理科征服的是第一­步,文科要面对的则是第二­步。没有第一只有第二是可­鄙可笑的,没有第二只有第一是粗­陋危险的。呼吁消灭原子弹的人,首先要知道原子弹是什­么;宣扬人工智能威胁论的­人,首先要真的了解人工智­能。

我常想,在追求功用性的知识与­科技外,怎样为情怀和信仰留下­余地?看着前来旁听文史课的­理科生们,看着积极学习科技的文­科朋友们,霎那间,我仿佛参透了携手并进­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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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2017级人­文学院学生 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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