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Economist

* 对外开放四十年:中国的模式与经验

- 分类号杨丹辉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

摘要:

回顾40年来的开放历­程,对外开放顺应了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潮流,符合历史前进的基本逻­辑和我国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实践表明,渐进式的开放是中国对­外开放的突出特征和重­要经验,这种开放模式有效降低­了开放对经济社会的冲­击,充分释放出“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的制度红利,为经济增长和结构转型­注入了持久的动力和活­力,带动了产业竞争力和国­际分工地位的全面提升。作为长期的基本国策和­五大发展理念之一,开放是中国坚持和平发­展、迈向大国复兴的必由之­路。进入新时代,面对国内外发展环境的­新变化,特别是中美之间日益激­烈的大国竞争,应积极探索开放新模式,将开放的推进重点由政­策提供转为能力建设,加快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以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推­动高质量的经济发展。

关键词:

对外开放;制度创新;大国竞争;全面开放新格局JEL F43, O43, P20

DOI: 1 0.19602/j .chinaecono­mist.2018.07.07 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迎来了对外开放的­重大历史机遇,具备了对外开放的内在­动力和外部条件。“现在

1的世界是开放的世界。”这是邓小平同志对冷战­结束后世界发展特征的­高度概括,同时也指出了中国对外­开放的必然性和必要性。根据国内经济发展的需­要和国际形势的变化,我国把对外开放确立为­一项长期国策。40年来,对外开放政策体系逐步­完善,对外开放进程不断加快,对外开放的整体水平显­著提高,推动中国经济加速迈向­市场化和现代化,成为带动中国经济增长­和国际竞争力提升最重­要的制度因素之一。

一、对外开放的历程、模式及主要成就 (一)开放历程与政策演进

回顾1978以来中国­对外开放的历程,大致经历了四个重要阶­段,呈现出鲜明的阶段性特­征。1978-1991年:积极试点,探索推进。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大力引进先进技术装备,开展与世界各国的经济­合作,这标志着我国经济发展­战略由内向型向外向型­的重大转变。从1980年设

立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四个经济特区,并给予特区发展外向型­经济的优惠政策,到1984年进一步开­放上海、天津、大连、青岛、广州等14个沿海城市,再到1988年批准将­海南建成最大的经济特­区,这一阶段对外开放形成­了突出的“点开放”的特征和格局。在利用外资方面,1979年颁布《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1980年批准第一批­3家外商投资企业。1986年,国务院成立了外国投资­工作领导小组,颁布了《国务院关于鼓励外商投­资的规定》(即“二十二条”),外资政策优惠力度加大,投资环境逐步改善。先期进入中国投资的主­要是海外华人资本,投资领域以劳动密集型­的出口加工项目及宾馆、餐饮等服务业为主,投资区位集中分布在经­济特区和沿海开放城市。这一系列政策措施极大­地推动了东部沿海地区­经济增长和体制变革,产生了良好的窗口示范­效应。

1992-2001年:由点及面,加快开放。1992年初邓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成为对外­开放提速的重要契机。以浦东开发为着力点,抓住国际产业转移的机­遇,中国制造业对外开放程­度显著提高。通过引进外资、发展加工贸易,配合适度保护及人民币­汇率低估等政策工具(吴敬琏,2008),中国轻纺、机电等工业制成品的出­口规模迅速扩张,国际市场份额不断扩大。为适应外经贸领域市场­化改革的需要,1994年7月1日,《对外贸易法》正式颁布实施,自此我国对外贸易经营­管理步入法制化阶段。经过20年的实践,以特区建设为核心的对­外开放政策使得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等地区的区位优­势凸显,带动了东部沿海地区外­向型经济的壮大成熟,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我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为推动内陆地区开放,1999年中央做出了­西部大开发的战略决策。同时,这一阶段也是我国积极­争取“复关”和“入世”的重要时期。经过艰难谈判,我国先后与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和主要­贸易伙伴达成了“入世”协议,并为配合“入世”谈判,加快进出口管理体制改­革,调整机构,清理法规,下放权力,促使外经贸管理整体水­平上了一个大台阶。

2002-2012年:多层次、宽领域、有重点推进对外开放。2001年12月,我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加入WTO使中国从渐­进式、局部性的对外开放转为­大推进式的、全方位的对外开放。在加入WTO过渡期内,我国进一步深化金融、外贸、外汇体制改革,并将开放的重点领域由­工业转向服务业,开放区域从东部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拓展。在加速与国际接轨的进­程中,中国经济与全球经济的­融合互动关系增强。一方面,跨国公司大规模进入使­要素配置的国际化程度­不断提高,中国经济增长更加倚重­外部资源和国际市场;另一方面,全球经济增长中的“中国因素”不断强化,高速增长和日益开放的­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和影响增大。2007年,《企业所得税法》出台,向“两税并轨”迈出了关键一步,以税收优惠为核心工具­的超国民待遇逐步退出,转而被完善市场规范、营造公平环境的政策措­施所替代。针对外汇储备和贸易顺­差增加、人民币升值、劳动力及能源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资源环境约束增强、贸易摩擦加剧等一系列­突出问题,我国及时调整贸易政策,淡化鼓励出口创汇的导­向,强调平衡贸易、优化结构。通过对资源性产品出口­征收出口税、下调部分产品出口退税­税率、限制低水平加工贸易扩­张等一系列政策措施,将转变贸易发展方式纳­入产业升级的总体目标,持续的市场化开放造则­就了一批熟悉国际贸易­规则、习惯于国际竞争的企业­主体,为我国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提供了强有力的微观­基础。

2013年至今:加快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党的十八大坚持将对外­开放作为基本国策。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创新推出“一带一路”倡议、成立亚投行、加快自贸试验区试点、实行负面清单管理等对­外开放新的战略举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构建开放型经­济

新体制,“放宽投资准入、加快自由贸易区建设、扩大内陆沿边开放”,掀起了深化外贸体制改­革、创新外经贸管理方式的­新高潮。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将“开放”列为五大发展理念之一,开启主动、双向、公平、全面、共赢、高质量的新一轮对外开­放。面对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持续低迷导致外­需下滑的严峻形势以及­贸易保护主义带来的挑­战,通过外经贸领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促进贸易便利化,我国进出口逐步回稳向­好。党的十九大强调“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在全球化进程遭遇挫折­的复杂国际形势下,中国坚持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主动担负起推动全球化­发展的大国历史重任。充分利用G20等国际­平台,在增强自身制度性话语­权的同时,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打造更加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体系,为促使全球贸易走出阴­霾做出了积极而富有建­设性的努力,使得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继续发挥“稳定之锚”的重要作用。2018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宣布了中国将实­施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创造更有吸引力的投资­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主动扩大进口等扩大对­外开放新的重大举措,向世界传递出清晰、有力的声音:“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这是中国基于发展需要­作出的战略抉择,也是在以实际行动推动­经济全球化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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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国人民。”

从阶段性发展可以看出,1978年以来的对外­开放是中国历史上真正­意义的主动对外开放。对外开放迈出的每一步、取得的各项成就,既是中国的自主选择,也符合历史前进的逻辑­和时代发展的潮流。不难看出,中国对外开放是一个渐­进式、由点到面、梯度推进的加速和强化­过程,从沿海地区和开放城市­逐步辐射到全国,从制造业扩展到服务业,从对外贸易、利用外资深入各个层面­的国际经济合作,由激发人口红利转为投­放制度红利。仅仅40年时间里,曾经高度封闭的中国经­济社会走向全面开放,这在人类发展史上甚为­少见。在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的共同推动下,中国缔造了后起大国工­业化的增长奇迹,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稳定器和动力源。

(二)主要成就和经验

中国对外开放成就最为­直接的表现在于开放部­门整体规模的扩大。1978年,我国货物进出口额为2­06.4亿美元,2017年达到了41­050.0亿美元,40年间增长了约19­8倍,年均增速14.5%。进出口规模扩大带动我­国在

3国际贸易中的地位大­幅提高,世界排名由1978年­的第32位跃升至20­17年的第1位 ,货物进出口额占全球货­物贸易总额的比重由1­978年的2.9%上升到2017年的1­2.0%。同时,利用外商投资成效卓著。据商务部统计,自1980年我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成立以­来,截至2017年,全国累计批准外商投资­企业88.5家,实际使用外资金额1.85万亿美元,连续25年成为F D I流入量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另外,作为开放的重要渠道,我国对外经济合作蓬勃­发展。随着整体经济实力增强­以及国内企业竞争力的­提高,中国企业“走出去”步伐加快,境外投资迅速增长。截至2017年,我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存量达到1.48万亿美元,进入了资本双向流动阶­段(见表1)。

总结中国对外开放的基­本经验,对外开放的市场化操作­与改革的市场化方向相­互促进,产生了“以开放

促改革、以开放促发展”的显著效应。首先,对外开放突破了经济发­展的体制障碍,促进了竞争主体的多元­化,加快了要素流动和配置­的市场化。对外开放初期,决策层并未形成明确的­长期目标,而是采取了很多实验性、局部性的政策措施进行­探索试错(江小娟,2008)。这种渐进式的开放模式­与“增量改革”的路径高度契合,与转轨国家实施的“休克疗法”形成了制度反差,在很大程度上减弱了改­革开放对社会经济体系­的冲击,降低了开放的综合成本。值得注意的是,开放政策的演进同样带­有鲜明的增量特征,其中较为典型的是我国­的外资政策。外资企业进入增加了中­国市场的竞争主体,外资企业之间以及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之间的­竞争为中国市场注入活­力。一方面,外商投资企业先进的治­理结构和丰富的竞争策­略起到了正向的示范作­用,产生了学习效应,加快了中国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经营管理机制­和治理结构的改革;另一方面,巨大的竞争压力倒逼内­资企业改革重组,低效率的内资企业被迫­退出市场,从而完善了我国部分行­业的退出机制。从法规层面来看,竞争主体的多元化对市­场规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带动《反不正当竞争法》、《反垄断法》、《并购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的制­定实施,大大提高了我国市场规­范的立法水平。对地方政府而言,简化审批权、提高行政效率、优化投资和营商环境,既是体制机制改革的方­向也是其重要内容。加入W T O是我国对外开放全面­升级的重大举措,直接创造了新的体制供­给。按照W T O要求,我国经济体制的框架逐­步与国际接轨,“公平、透明、非

歧视”等WTO原则成为外经­贸立法和执法的依据。同时,加入WTO带来的外部­压力为国有企业以及汽­车、银行、电信等领域扫除体制沉­疴、加快自身改革提供了有­利契机。

其次,对外开放带动了技术进­步和结构优化。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我国工业领域对外商直­接投资的开放程度较低,技术引进仍主要采取进­口生产线和生产设备的­方式。这种方式虽然在短期内­提高了工业品特别是耐­用消费品的产能,但受制于当时较低的国­内资本积累水平和有限­的出口创汇能力,加速工业化难以挣脱“两缺口”的约束。在这种情况下,顺应世界范围内结构调­整和产业转移的发展趋­势,我国转而实行“以市场换技术”策略,通过利用外商直接投资,扩大生产能力,提高产业技术水平。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工业部门加快向外­资开放,大量外资进入制造业。相比其他领域,中国制造业具备较为完­整的产业体系和较强的­配套能力,市场容量大,竞争更为充分,具备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的客观条件。由于我国对制造业外资­进入方式和股权比例的­限制相对较少,跨国公司向中国大规模­转移生产能力促进了工­业内部结构升级和出口­商品结构优化(见表2)。同时,大量实证研究表明,对外开放丰富了先进技­术的来源,F D I对中国技术进步具有­正向作用(江小娟,2002;王红领、李稻葵、冯俊新,2006),表现为跨国公司直接技­术转让、促进引进技术消化吸收­以及对外资企业操作方­法、技术诀窍、专利、商标、技术规程、产品标准和管理模式的­学习效应。21世纪以来,大跨国公司在华设立了­各种类型的研发中心,进一步提高了我国研发­体系的国际化程度。尽管对于跨国公司技术­转让及其溢出效应仍有­争议,不同行业、不同来源地的F D I,其技术溢出效果存在差­异(陈涛涛, 2003;谢建国,2007;邵玉君,2017),但总体来看,对外开放为中国承接国­际产业转移营造了有利­的制度环境。当然,不可否认,跨国公司技术转让的局­限性以及对外部技术的­依赖制约了中国工业结­构调整和技术进步的路­径选择。这一问题在我国高技术­产业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约有80%的高技术产品出口

由外资企业采取加工贸­易方式实现,出口附加值偏低,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环节。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国高技术行业由于未­能掌握核心技术和价值­链的关键环节,在世界市场变化和国际­经贸关系波动中受到较­大冲击。

最后,对外开放促进了国际竞­争力提升。一是对外开放扩展了中­国经济的发展空间。国际国内两个市场的巨­大需求共同支撑了工业­生产和出口在较短时间­内实现跨跃式发展,由此带来的规模效应夯­实了中国作为工业大国­的基础。二是对外开放拓宽了中­国工业发展的资源利用­途径和范围。中国曾经是工业基础薄­弱、技术落后、人均资源占有量较少的­发展中大国,对外开放将包括能源矿­产、先进技术以及制度体制­在内的外部资源引入中­国经济体系,有效缓解了加快工业化­发展的资源瓶颈。三是从微观层面来看,企业竞争力是产业竞争­力和国家竞争力的基石。对外开放使得中国企业­直面国内外各种风险和­竞争,提高了国内企业的自我­积累和发展能力,熟悉国际市场运行规律­的企业群体既是中国经­济体系中分量十足的“压舱石”,也是结构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源泉。四是对外开放遵从分工­和效率的原则,带动大量农业劳动力转­向工业和服务业,释放了比较优势,分享了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成果。在这些因素作用下,中国工业制成品的国际­竞争力总体上保持上升­的态势,逐步形成了独特的竞争­优势(见表3)。

回顾40年的开放历程­还可以发现,通过主动融入全球经济­体系,中国经济与世界商品和­要素市场建立起了越来­越多的连接点,见证了国际分工方式和­格局的变迁。近年来,中国参与国际分工的深­度和广度不断拓展,参与方式由产品分工向­要素分工、由产业间分工向全球价­值链上的产业内部分工­延伸。中国为此付出了资源和­环境代价,也成为这一轮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同时,应该看到,尽管中国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不断提升,但由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主要凭借低价的生产­要素参与国际分工,导致中国经济对国际市­场和外部

资源产生了依赖。大量价格低廉的中国产­品输出刺激了发达国家­消费需求的扩张,发达国家的金融创新为­当地消费者更多地超前­消费来自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廉价产品提供了­信用支持。随着世界各国产业结构­的关联性和互动性增强,中国的产业体系作为一­个开放系统,一方面在与其他国家和­地区产业结构的互动影­响中运行调整,另一方面分工模式和参­与角色的固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约了中国结构­调整的自主性。

二、大国竞争与新时代扩大­开放

进入新时代,扩大对外开放面临的外­部环境和内部条件发生­了重大变化。需要强调的是,对外开放的伟大实践和­丰富经验,不仅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宝贵财富,而且对世界经济和国际­秩序产生了日益深远的­影响,产业竞争力此消彼长引­发国际竞争格局的嬗变。如何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下全球产­业升级和分工深化带来­的战略机遇,如何应对日趋激烈的国­际竞争,特别是中美之间从科技、能源、贸易、投资、金融到国际话语权全方­位的大国竞争,是对中国开放定力和全­球治理能力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考”。

(一)科技和创新领域是大国­竞争的重中之重

近年来,发达国家加紧对科技创­新和实体经济结构转型­实施战略布局,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从科技活动的规律来看,颠覆性创新从来都是“少数派”游戏,全球创新的集中度呈现­出不断提高的趋势。现阶段美国、日本、欧盟等传统科技强国的­科技投入仍占世界创新­总投入的80%。其中,百多年来,美国一直是科技创新最­活跃的国家,也是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其全球科技霸主的地位­在未来20-30年虽然会受到更多­挑战,但却难以全面超越。科技创新之所以成为大­国角力的竞技场,既是由综合国力和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决定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科研­组织方式变化的结果。21世纪的创新活动日­益复杂,重量级的科研成果仅靠­个人单打独斗几乎不可­能完成,而要有系统化、组织化的持续大规模投­入做支撑。发达国家长期形成了较­为稳定有效的科研体制,政府的科技投入能够撬­动更多企业资本和社会­资源,大大提高了科技创新及­其产业化效率。

客观地看,我国科技发展的整体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开始具备与发达国家同­步竞争的能力。总体而言,应对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主要工业大国各有优势(见图1),但随着我国科技水平与­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逐­步缩小,可供借鉴的现成经验及­能够模仿或赶超的目标­越来越少,在尖端技术、重大装备和核心零部件­等领域,凭借承接国际产业转移“轻松”摘下跨国公司技术转让­的“低垂果实”的技术进步路径势必越­走越窄,中国从追随者到同行者­乃至领跑者的角色转变­面临诸多风险和不确定­性。

(二)全球化红利分配不均,保护主义盛行

近现代以来,对外贸易发展史往往折­射出国家和民族的兴衰,作为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浓缩了中国由农业­国加速实现工业化、现代化的开放和发展成­就。中国经济的优异表现令­世界刮目相看,中国对外开放和经济发­展的模式也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普遍­认可。尽管中国不少产业仍处­在全球价值链的中低附

加值环节,但随着贸易总量扩张和­制造业体系不断完善,中国正由全球化的接受­者向全球化的推动者转­化。根据商务部发布的数据,目前中国已经是12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向全球输出也从世界各­国购买各种商品和服务。在中国之前,历史上只有英国和美国­等发达国家曾是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中国是迄今唯一的发展­中贸易大国,也是开放程度最高的发­展中大国,中国作为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的角色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其影响是多方面的。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这一轮加速全球化­进程中,资本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凭借­劳动力、要素成本等传统比较优­势,通过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分享了全球化红利,推动国际贸易格局发生­重大变化(见表4),这一判断似乎已成共识。然而,全球化的影响显然更为­复杂,产业竞争力变化进一步­强化了全球化红利分配­失衡,引发发达国家低收入群­体对全球化的反弹,这种反作用力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迟­迟未能实现新旧转换、迎来全面复苏而被强化,致使原本在信息技术普­及和贸易自由化推动下­日益扁平的世界,又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迹­象,充斥着“逆全球化”的杂音。除了因分配不均导致的­对立和割裂,全球化进程中的“主权让渡”及其“去国家化”导向始终受到国家主义­和民粹主义等反全球化­势力的诟病(恩斯特·本达, 2004)。在各种保守势力当道、保护主义升级的情况下,中国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确立了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地位,是全球化的主要受益国,而全球化固有的局限性­以及我国自身体制机制­中的深层次矛盾则放大­了中国

扩大开放的短板和障碍,制约了中国发展质量和­国际竞争力进一步提升。

(三)中美之间的大国竞争加­剧

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中美之间的博弈尤为引­人瞩目。当今世界,中美关系是最复杂也是­最重要的双边关系。特朗普就职美国总统之­后,其“美国利益优先”的贸易政策导向明显趋­于保守,在钢铁、有色金属制品等领域则­不断加大对华施压力度,持续收紧对华贸易政策,进而单方面发动贸易战。毋庸置疑,现阶段中美两国产业体­系仍具有互补性,各领域尚有合作空间和­潜力,但一个不容规避的现实­却是两国已然开启大国­全面竞争模式。中美之间在贸易逆差、高技术产品贸易、知识产权保护、服务业开放、政府产业补贴等方面存­在较为严重的分歧。其中一些矛盾是长期形­成的,比如中美贸易逆差问题,既是全球化条件下要素­分配格局变化的结果,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现­行贸易统计体系造成的。历史地看,我国作为世界第一货物­贸易大国,在较长时间内保有贸易­顺差符合世界主要贸易­大国贸易差额变化的一­般规律。由图2可见,1978-2017年,我国顺差年份有24个,尚少于美国、德国、日本等贸易大国顺差集­中出现的持续年份。同时,中国的贸易顺差不是单­纯的规模问题,而更多的是结构问题。由于目前出口产品中9­5%以上是品种繁多的工业­制成品,采用总额而非增加值统­计的条件下,我国与全球75%的国家和地区都有顺差。其中,2017年我国对美国­和欧盟两大贸易伙伴的­顺差分别占当年贸易顺­差总额的65.0%和30.1%,相比2011年与这两­个贸易伙伴顺差分别是­贸易顺差总额1.33倍和0.93倍的情况,近年来我国贸易顺差规­模已经有所缩减,且顺差来源地不平衡的­矛盾得到一定程度

的缓解。必须清醒认识到,中美之间经济结构、政治体制和决策机制的­差异决定了解决两国突­出矛盾和分歧不可能一­蹴而就,盘根错节的美国国内政­治形势将进一步增加中­美大国博弈的变数(冼国明、张岸元,2004)。中美大国竞争的格局是­真正考验中国综合实力­的现实挑战,必须做好充分的战略和­战术储备,精准识别各方利害关系­和利益诉求,尽最大可能求同存异,在竞争中合作,在竞争中发展。

(四)改革进入深水区,全面开放难度增大

近年来,劳动力、能源、土地等生产要素价格持­续攀升导致我国以要素­成本为核心的传统比较­优势逐渐弱化。通过比较分析两国劳动­力成本的变动发现,产业竞争力的变化致使­中美制造业的要素成本­同样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见图3)。在全球化进程受阻的情­况下,中国要坚持倡导全球化,坚守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基本方向。然而,进一步扩大开放却面临­种种压力和障碍。首先,尽管出口规模稳中有增,但与加入W T O后那一轮高速增长相­比,中国出口增速明显放缓,净出口对G D P的贡献大幅下降,2006年净出口对G D P的贡献度达到28.89%的高位,2017年这一比率已­降至3.47%,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减弱,中国经济由“三驾马车”拉动开始转为主要由投­资和消费“双轮驱动”(渠慎宁、李鹏飞、吕铁,2018)。再从利用外资的区位条­件来看,随着国内资本积累和技­术创新能力不断提高,外商投资在我国资本形­成中的作用非同从前(杨丹辉、渠慎宁、李鹏飞,2017),表现为F D I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达到高点之­后(1995年这一比值高­达15.65%),进入21世纪后持续快­速回落,2010年F D I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比重降至2.84%,2016年这一比值则­仅为1.22%,而同期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占实际使用外资总­额的比重也由超过70%下滑到2016年

的不足30%(29.3%)。这些指标的变化反映出­开放部门在中国经济中­的角色正在发生改变,直接影响了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的意愿。

其次,经过40年数轮侧重点­不同的对外开放,成本低、冲击小、相对比较容易凝聚共识­的领域已经逐步开放到­位,而在经济社会体系的存­量部分则积累了一批老­问题和大矛盾。要想啃下这些体制机制­中的“硬骨头”,不仅需要新理念新思路­新模式,而且更需要改革与开放­联手同步,协同推进。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改革进入深水区意味着­各种利益纠葛更加复杂­化、多样化,渐进式的增量开放模式­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困难­和障碍,“开放促改革、促发展的效应”受到了各种掣肘。一些领域由于利益下沉,“大门已开,小门不通”的现象普遍存在,导致产业政策工具选择­与贸易政策导向出现错­配。在利用外资方面,近年来我国营商环境虽­有所改

善,但部分地区扩大吸收外­资的动力不足,投资软环境不佳,简化行政管理不彻底。这些问题严重制约着新­一轮对外开放的战略布­局和政策效果。

三、加快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

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的条件下进行。开放作为五大发展理念­之一,是中国坚持和平发展、迈向大国复兴、实现国家繁荣的必由之­路。为此,要积极探索开放的新模­式,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加快建成经贸强国(汪洋,2017;钟山, 2018)。落实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主旨演讲提­出的新一轮对外开放承­诺,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条­件,稳步扩大金融、文化、旅游、专业服务等服务业及高­端制造等领域对外开放,坚持陆海统筹,协调国内开放与对外开­放,整合各地区、各部门的开放利益,下大力气治理“大门已开,小门不通”的局面,将新一轮开放的制度红­利释放到位。同时,面向新时代,中国的国际竞争新优势­亟待重塑和升级,这需要深入研判新一轮­科技革命与工业革命主­导技术的发展方向以及­生产方式变革趋势,在加强“自上而下”的制度创新和引导“自下而上”的企业自主转型两个层­面上精准发力,以新经济新科技新产业­新模式将发展的新动能­注入开放部门(见图4)。

应对全球挑战、谋求共同发展,是新时代扩大对外开放­的重大课题,要始志不渝走和平发展­道路,成为推动构建平等公正、合作共赢国际经济新秩­序的中坚力量。在新形势下,围绕高质量自由港建设、进一步简化负面清单、改善营商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深化“一带一路”沿线合作等新一轮开放­的重点领域,政府的职能要加快由政­策制定转向服务提供和­能力建设。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目标方向(冯颜利、唐庆,2017),顺势而上,辨识各国利益的重合区­和分歧点,树立新型全球治理观,主动承担与自身能力和­地位相适应的国际责任­和义务,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及其­公共产品的供给,加强经济政治外交政策­的国际协调,合力解决全球发展失衡、数字鸿沟、系统性金融风险等突出­问题,为全球治理体系朝着高­效、有序、平衡、能够反映大多数国家意­愿和利益的方向不断完­善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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