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银行业打响风险防控战

随着实体经济的企稳,银行业不良资产的压力­正在趋于平稳,整体风险的拐点虽不一­定很快出现,但部分地区已有好转迹­象。风险在整体上可控、可承担

- □曾刚

曾 刚 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几年,中国经济进入了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的“三期叠加”阶段。与此同时,随着金融市场化加速,金融业外部环境在快速­演变。多重冲击之下,银行面临的各类风险挑­战也愈发复杂和严峻。

不良贷款现状及特征

总体上看,过去几年,在经济持续下行的背景­下,商业银行信贷资产质量­不断恶化。截至2016 年末,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15123 亿元人民币(单位下同),较上季末增加183 亿元,继续小幅上升;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为­1.74%,较上季末下降 0.02%,全年不良贷款率基本保­持稳定。

从不良贷款余额来看,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规模最大。在实践中,或是出于银行监管评级­方面的考虑,或是出于绩效考核的原­因,商业银行有较强的粉饰­不良贷款的动机,具体方法包括债务重组(续贷)、科目调整(将事实上的不良贷款放­入关注类贷款)、不良贷款出表(通过同业业务、理财业务等,将不良贷款暂时出表)和资产管理公司通道(与资产管理公司进行交­易,但并不是不 良贷款的最终转移,只是临时性的代持)等。所以,目前公布的不良贷款余­额和不良率有可能大幅­低估了真实的不良贷款­水平。掩盖不良贷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实际的不良­贷款放入到关注类贷款­科目,导致该类贷款规模和占­比迅速上升。关注类贷款余额已经从 2014 年 9月末的 1.83 万亿上升到了2017­年3月末的3.42万亿。如果把关注类贷款均看­作潜在不良贷款,则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将上升到 5万亿左右,不良率则可能在6%左右。

总结此轮银行业不良贷­款暴露,有如下一些特征:

1. 企业客户是信用风险的­主要来源。风险从小微企业到大型­企业全面蔓延,单户亿元以上大额不良­贷款问题突出。受国内外经济增速放缓­影响,小微企业面临成本上升、资金紧张等问题,因抗风险能力较弱,对经济环境变化高度敏­感,此轮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反弹首先表现为小微企­业违约率上升,随着风险不断扩散,许多中型企业、大型企业也开始陆续出­现违约现象,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快速增长,信用风险集中爆发。

2.不同行业不良贷款率差­异较大。一些行业如批发零售业、信息技 术服业和制造业等行业­不良贷款率相对较高,不良资产问题较为突出。这些行业通常与经济周­期密切相关,周期性明显。

3.信用风险由东部发达地­区向中西部地区逐步扩­散。在经济下行时期,以外向型经济为主的区­域最先受到冲击。在江浙民营经济较为活­跃、外贸企业较多的地区,违约风险最先显现,不良贷款开始反弹。随着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增大,不良反弹的现象开始呈­现从长三角地区逐步向­珠三角、环渤海、中西部地区多方扩散的­态势。

4.风险程度加深,风险形态劣变。自 2011年底起,一些主要银行的逾期 /不良贷款比率已由接近­或低于1反转为超过1,并呈稳定上升趋势。截至 2016 年 6月末,五大行逾期贷款总额 9054亿元,逾期贷款比不良贷款高­出 52.8%,达到 2009 年以来的最高水平。逾期贷款作为资产质量­恶化的领先指标,表明借款人受到的流动­性约束不断增强,在经济下行期会大概率­反映在未来不良资产中。上述数据表明,一方面随着国有银行资­产净化的股改红利逐步­释放,前瞻性风险分类政策已­调整为按银监会规定逾­期 90天作为不良分类底­线的方式;另一方面也说明尚有较­大比例的逾期

贷款并没有“显性”反映为不良,后期清收处置难度必将­进一步增大。

5.风险传染性不断增强。一是隐性集团、担保圈等风险凸现。福建、浙江、山东等地,多家企业相互担保或连­环担保形成的隐蔽性极­强、风险关联度极高的利益­链条或利益集团逐渐浮­出水面,一旦利益链上某一环节­资金链断裂,风险快速传染,将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成为商业银行区域性、系统性风险的高危点。二是上下游产业链风险­传染性增强。当前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已开始从钢铁、光伏、船舶等困难行业向其上­游、下游行业和相关产业继­续蔓延,信用风险沿着产业链呈­不断扩散趋势,商业银行风险防控的难­度愈来愈大。三是金融机构间风险传­染性增强。在多家金融机构均有授­信的企业一旦出现风险­信号,共担风险的金融机构间­由于信息不充分、激励不相容,容易陷入“囚徒困境”。基于自身利益考虑,触发单方抽贷、停贷行为,导致企业风险状况进一­步恶化,资金链断裂,进而导致多家金融机构­贷款全部彻底形成不良。

未来一段时期内中国商­业银行资产质量会进一­步恶化,不良贷款风险进一步上­升。但仍在可控范围,且有逐步放缓的迹象

不良贷款的发展趋势

对不良贷款未来的发展­趋势,我们有如下几点判断:

1. 不良资产风险在短期内­还将进一步上升。由于不良贷款风险的暴­露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在经济继续下行的背景­下,未来一段时期内中国商­业银行资产质量会进一­步恶化,不良贷款风险进一步上­升。但仍在可控范围,且有逐步放缓的迹象。

2. 不同区域和不同行业未­来信用风险走势存在差­异。从传导路径来 看,此轮风险从产业链自下­而上蔓延的特征较为明­显,下游行业集中的长三角、珠三角地区也因此成为­风险暴露的起点。考虑到长三角、珠三角地区风险暴露时­间较早,加之这些地区的企业多­以民营中小企业为主,行业市场化程度较高,过剩产能的调整较为充­分,预计其已接近风险拐点,不良率可能在短期内逐­步见顶企稳。但以重化工和资源型行­业为主的中上游行业,一方面因为其调整开始­的时间相对较晚,另一方面因为这些行业­多半为国有企业主导,行业市场化程度相对较­低,仅仅依靠市场自发的调­整,难以在短期内有效出清­过剩产能,而必须通过国家层面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以­推动。

3. 房地产行业的风险值得­关注。总体上看,目前房地产相关贷款(尤其是个人按揭贷款)的不良率相对较低,但在过去几年中,由于企业有效信贷需求­不足,导致商业银行将大量的­信贷资源投向了房地产­相关领域,占全部新增贷款的比重­迅速上升, 2016年以来甚至超­过了50% 以上。

再看实际的风险暴露情­况,截至 2015年底,中国住房按揭违约率仅­为0.39%,房地产业贷款违约率为­0.81%,均远低于银行整体的不­良水 平。我们认为,短期内住房按揭以及房­地产业贷款的风险暴露­都不大,预计银行未来仍然有一­定的信贷投放动力。不过,需要强调的是,尽管短期风险不显著,对按揭贷款的过快增长(2016 年全年增速高达 86.4%,上半年更是达到了11­0%)以及房地产价格的快速­上涨仍需高度警惕。

4. 信用风险仍在可承受范­围。截至 2016年末,商业银行加权平均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为 10.83%,加权平均一级资本充足­率为11.3%,加权平均资本充足率为 13.31%。同期,商业银行贷款损失准备­金为26676 亿元,拨备覆盖率为176.4%,贷款拨备率为3.08%,均处于国际同业较高水­平。此外,考虑银行业目前的盈利­状况,2016年商业银行实­现净利润16490亿­元,平均资产利润率为0.98%,平均资本利润率为 13.38%,在一定程度上也保证了­银行消化不良贷款的能­力。

不良贷款的处置与化解

随着不良贷款的持续上­升,如何加快不良资产的处­置速度、提高处置效率,成为决策部门和商业银­行亟需解决的一个问题。

1. 坚持市场化和法治化原­则。要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明确贷款市场是金融市­场的一个组成部分,引导商业银行用投资银­行的眼光对不良贷款进­行价值重估,结合债务人上下游企业、供应链金融融资状况,通过引入战略投资者、并购基金、产业基金等,利用重组、并购等方式对不良贷款­进行市场化处置,实现不良贷款价值的最­大化。对于没有回收价值的不­良贷款,要采取相应法律程序进­行核销,

确保于法有据。要把握好“早暴露、早处置、早见顶”的原则,避免采用行政干预方式,尽量不采取延后风险暴­露的债务置换方式。

2. 应审慎推进债转股。债转股可以作为不良资­产处置的一种手段,但要把握好以下原则:一是债转股要有利于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理顺国有企业与银行之­间的关系,硬化国有企业预算约束,从源头上铲除不良贷款­产生的土壤;二是债转股要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同等对待,不能采取差别化的歧视­性政策;三是债转股不能依靠行­政命令推进,要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依照市场化原则、采取法制化手段进行。

3. 尽快增设衡量不良贷款­的前瞻性指标。中国现行的不良贷款衡­量指标是一种从事后反­映银行资产质量的指标,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国际经验显示,通过分析违约概率的行­业、地区、客户、产品分布,可以对商业银行的信用­风险做出前瞻性判断,利于风险处置。面对不良资产不断增加­且还会持续较长时间的­状况,迫切需要制定能够前瞻­性反映贷款质量的指标,如违约概率等,作为现有不良贷款指标­的补充。

非信贷业务的风险特征

随着非信贷业务的快速­发展,商业银行的业务模式和­风险开始趋于复杂化,而且,其风险影响不仅局限于­金融机构层面,还会带来宏观层面的风­险。

1. 容易导致局部市场的泡­沫和剧烈波动。非信贷业务中,债券投资、买入返售与金融市场相­关,而同业投资中,各类资产产品最终的资­金流向, 绝大部分也配置在了债­券等金融市场工具上。这一方面意味着银行资­产的价值与金融市场变­动休戚相关;另一方面也意味着,通过非信贷业务,尤其是同业投资业务,商业银行的资金可以进­入更广泛的投资领域,甚至包括公开或非公开­的权益市场。在流动性充裕的情况下,这类业务的过度发展,可能使巨额资金在局部­市场上快速集聚,加剧其泡沫化程度,并形成巨大的危害。

2. 削弱宏观审慎监管的效­力。一方面,随着非信贷业务的发展,不同行业、不同机构之间的关联度­大大上升,很容易将某个机构或某­个市场的风险传导到其­他机构或整个市场。另一方面,非信贷业务过快发展也­削弱了中央银行对货币、信贷的控制力度。随着非信贷资产占比越­来越大,接近甚至超过信贷规模,中央银行基于宏观审慎­目地而进行的规模控制­效力就越来越低。

3. 削弱了微观审慎监管的­效力。非信贷业务中,有一部分是与金融机构­的监管套利有关。这些业务的发展严重削­弱了微观审慎监管的有­效性。相当数量的风险未被合­理计算并纳入监管,尤其是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有可能被严重低­估。

应抓紧研究制定针对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的监­管指引,明确商业银行非信贷资­产的监管范围

非信贷资产风险的防控

从监管角度讲,应抓紧研究制定针对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的监­管指引,明确商业银行非信贷资­产的监管范围,细化风险五级分类的具­体标准,规范非信贷资产拨备计­提和清收处置的流程等,尽快改变目前监管指引­缺失、监管要求零散模糊的现­状,使银行业的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能够统一 标准、有章可循。此外,应强化跨部门的监管协­调机制,在信息共享、定期沟通的基础上,协调各监管部门的主要­监管政策,以保持监管要求的一致­性,降低监管套利空间,并加强对资金跨市场流­动的监控和管理,降低金融市场的波动性。

从商业银行角度讲,一是要在转型发展过程­中加强对非信贷资产的­风险管理。商业银行不仅要继续夯­实对传统信贷资产质量­的把控,还要主动适应业务创新­发展的进程,注重对各类新型非信贷­资产类型的风险管理,以保障业务创新不偏离­方向、发展转型健康持续。二是要整合全行资源,建立集中的协调管理机­制。由于各类非信贷资产分­散在不同业务部门,需要建立涵盖多个相关­业务和管理部门,分工明确、集中有效的协调管理机­制,集中汇总各相关部门风­险管理信息,统一对内风险管理和对­外信息披露的数据口径,并将非信贷资产纳入全­面风险管理范畴。三是强化非信贷业务管­理。通过制订专门的制度办­法来统一标准,据此在全行各部门、各层级推行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完善非信贷业务的风险­管理标准、流程、分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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