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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佳楣:守护“星星的孩子”

自女儿煊煊2岁被确诊­后,杜佳楣就承担起对她的­全部康复训练,也因此成为国内最早通­过行为学方法来帮助孩­子康复的家长之一。

- 文|本刊记者龚寒

穿着橙色外套的小男孩­站在门边,神 情专注,一直试图打开那道玻璃­门。一位 老妇人将他轻轻拉回身­边,他仰头看她, 露出稚气无比的笑容。很难看出,他是一 名孤独症儿童。 “单从长相是看不出来的,非要说和 普通孩子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长 得更漂亮。”杜佳楣开了个玩笑。她很爱 笑,是这所星希望孤独症儿­童康复中心的 校长,也是一位孤独症女孩的­母亲。 自女儿煊煊2岁被确诊­后,杜佳楣就 承担起对她的全部康复­训练,也因此成为 国内最早通过行为学方­法来帮助孩子康 复的家长之一。如今,萱萱已经上初二,曾 经的班主任给她的评语­是:看着你,就像 看了一部励志大片。 2011年,杜佳楣创办了星希望孤­独症 儿童康复学校,先后培训了超过150­0多名 孤独症儿童及其家长,帮助其中20%的孩 子融入了社会。

一个奇迹的诞生

2004年,煊煊的孤独症在一次儿­童 健康筛查中被发现。“别人家的孩子查完 很快就走了,我们被通知留下来,参加专 家集体会诊。”杜佳楣回忆。 听了专家的结论,杜佳楣和丈夫的第 一反应都是:什么是孤独症?在当时,即 便是像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也很少听说 过这个病。在被告知这是一种伴随­终身的 神经性发育障碍,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

能进行康复训练后,杜佳楣和丈夫彷佛掉 进了冰窖。 “赶快训练吧,别耽搁孩子了。”医 生说。两人抱着医生推荐的一­摞书回家看 到深夜,对照书里的标准—喜欢转圈, 喜欢惦着脚尖走路,喜欢玩手指,表情冷 漠,不会恰当地使用玩具,擅长机械记 忆,喜欢背诵数字或者文字—杜佳楣看 得泪流满面,这不就是煊煊吗? 在此之前,杜佳楣也曾感到不对劲。 煊煊从小就难带,而且性格“高冷”。可 是,相比那些呆萌的同龄娃­娃,2岁的煊 煊已经能认字和背唐诗­了。杜佳楣一度以 为,也许煊煊志存高远,才从小就和别的 孩子不一样。 在医院的家长培训班,杜佳楣才知 道,中国原来有这么多孤独­症患儿家庭。 家长来自全国各地,既有知识分子、白领, 也有普通工人。他们的孩子,大多是在两 三岁甚至四五岁时才被­发现和确诊。 专家告诉杜佳楣,基于应用行为学 的ABA是目前国际公­认的对孤独症干预 最有效果的方法之一。美国加州大学的 LOVASS教授根据­该原理设计了一套教学 法,对19个孩子进行康复­训练,两年后,这 个实验组中的孩子有1/3回归了主流,即可 以和普通孩子一起上学,即便有能力上的 不足,也在学校的接受范围内。 这成了杜佳楣心中的一­个标杆。本是 大学英语老师的杜佳楣,放弃了考博士、 出国的梦想,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在专家 的指导下,她开始对煊煊进行高强­度康复 训练,每天6小时,每周保证40个小时,雷 打不动。这些训练分成各种领域:注意力 训练、模仿、听指令、表达、学前技能、生 活自理等等。 “例如模仿拍手,不是为了学会拍手 本身,而是为了培养模仿意识。普通孩子 通过模仿习得大量技能,而孤独症孩子缺 乏动机,只能通过高强度的强化­训练来一 点点塑造能力。”杜佳楣说。 如果煊煊像妈妈一样拍­手,就会得到 小零食作为奖励。“零挫败”是最重要的 训练原则,最好在孩子表现最好的­时候立 即结束,这样孩子就会向往下一­次训练。 正是通过大量反复的这­类训练,煊煊学会 了刷牙、洗脸、换衣服、用筷子,还有单腿 站、双腿跳以及吹蜡烛。 吹蜡烛是发音训练里的­一项。普通 孩子一学就会的技能,在煊煊这里成了一 项艰巨任务。每天,杜佳楣都要用1个小时 的时间,举着蜡烛,用夸张的口型为她反 反复复地示范,直到2个多月后,煊煊第一 次学会。在煊煊3岁生日时,看到她自己吹 灭蛋糕上的三根蜡烛,杜佳楣和丈夫激动 地流泪了。因为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世界 上还有一些特殊的孩子,他们的目标是通 过训练,最终成为一名普通人。 凭借自己的外语优势,杜佳楣查阅了 大量的孤独症英文资料,再结合对煊煊的 训练,她渐渐找到了灵感。借助高强度训 练,煊煊不但掌握了日常技­能,进入了普 通孩子的学校,还在之后的成长中学会­了 弹钢琴、唱歌、拉丁舞、游泳甚至滑冰。 现在的煊煊温顺纯真,看起来就像 一个矜持的“小淑女”。她很努力,老师说 她像个优等生,同学们也都喜欢她,投票 选她当班长。专家都对杜佳楣说,你创造 了一个奇迹。 “对我个人来说的确是个­奇迹,但并 非煊煊资质更好,我还见过很多比煊煊康 复得更好的。通过科学的训练方法,孤独 症孩子的能力是可以提­高的。”杜佳楣说。

他们只是没有被激活

教室里七八个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 跟着老师一起玩球,气氛欢乐。这里就像 任何一个早教班,而不是孤独症康复训练 的课堂。 “缩在角落里不跟人交流,打人甚至 自残,那是极个别的孤独症。很多孤独症 孩子喜欢亲近人,甚至见到陌生人就和亲 人一样,亲密地抱住对方,冲着对方微笑, 完全没有戒备心理。”杜佳楣说。 孤独症其实是一种综合­病症,表 现为多方面能力的缺失。如果缺失的面 多,表现出的行为习惯就和­他的年龄不 吻合。而有的孩子,则好到几乎和普通 孩子没区别。 “没有两个症状完全一样­的孤独症 儿童。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普通人都具备 的接受信息、处理信息、输出信息这三种 能力,孤独症孩子可能部分有­问题,也可 能都有问题。”杜佳楣说。 当前判断孤独症主要是­两个指标:一 是社会交往能力,包括眼神的注视、对人 的兴趣、对事物的好奇心等;二是语言沟 通能力。

人类许多经验和能力,都来自与他人 的交往和模仿。但孤独症孩子因为镜神­经 元受损,无法理解别人的想法,也不关心 他人的感受。如果是普通孩子好比生­活在 一张蜘蛛网里,那他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孤 岛上,因此被称为“星星的孩子”。 据统计,中国目前约有1300­万名孤独 症儿童,发病率约为1%,这一比率和全球 其他国家相当。根据当前通行的测试,约 有75%的孩子属于智商低下,20%在正常 值,只有5%的孩子智商超群。 “那种认为孤独症儿童是­天才的说 法,太神化、太浪漫化了。”杜佳楣说,“但 是,也不要过分悲观。事实上,对于孤独 症儿童来说,只要是具体的技能,只要你 能退到跟她能力相接的­点上,反复训练, 最后他们都是能学会的。” 杜佳楣将十多年的积累,归纳成一套 MUST康复训练体系。M代表动机,U代表 理解,S代表技能,T代表训练方法。她在 2015年首届孤独症­儿童研讨会上做了一个 报告,得到专家们很高的评价。很多家长 也很激动,因为参加过这一训练的­孩子, 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有些孩子甚至能在 学校“潜伏”得很好,这是让所有家长都 羡慕的。 “孤独症儿童最大的问题­不是学不 会,是没有动机和兴趣。行为学的训练, 就是激发他的动机,就像给他的内心装上 一个马达,给他力量,让他发自内心地想 去做。”杜佳楣说,孤独症孩子只是没有被 “激活”。 在杜佳楣看来,康复训练师最重要 的一点,就是要把自己降到和孤­独症儿童 一样的水平,才能够互动起来。如果发现 孩子做不到,那就再退一点。“我经常和 老师和家长说,孩子今天的表现就是他­今 天的能力程度。如果家长总想着昨天已­经 能够如何如何,情绪就来了。”

未来在哪里

情绪是每个孤独症患儿­家长都要面 对的问题。从孩子被确诊后的震惊,再到 反复追溯病因源头的自­责和敏感,孩子有 进步时的激动和期待,对孩子失去耐心时 的崩溃失望,还有对未来的恐惧,这些杜 佳楣都亲身经历过。 她接触到的孤独症家长­里,有人盲目 乐观,认为孩子可能将来是天­才,或者自 己就会好。有人过分悲观,觉得孩子就是 个弱智,未来没有希望。有人变得麻木,将 孩子全托。也有人忙着给孩子吃中­药、针 灸和按摩。杜佳楣鼓励家长,学习国际上 科学的实操方法,踏踏实实一天做几个小 时训练,这样的孩子往往进步特­别大。 几乎95%的家长都会尝试寻找专­业 机构的帮助。中国目前约有两三千家­孤独 症儿童康复机构,对于1300万的庞大­群体 而言显然不够。人员短缺、专业性不足以 及缺乏持续规范的培训,是机构存在最大 的问题。 当父母老去,这些孩子怎么办?这是 压在每一个孤独症患儿­家长心头的沉重 问题。在杜佳楣看来,只能从两个方面去 解决,一方面将孩子各项能力­培养好,让 他们最大程度向普通孩­子靠近,向社会靠 近;另一方面,推动社会体制为这些孩­子 创造更好的保障,也让人们更加了解如何 去帮助他们。 “或许在未来,社会还可以给孤独 症孩子一些工作的机会。他们并非不能工 作,只是他们的能力没有达­到社会能接纳 的标准,他们需要一些辅助。我一直觉得 他们具有自己的优势,能吃苦,不抱怨,不 跳槽,没有坏心眼,能够忍受刻板单一的 工作环境,他们会是最忠实的员工。”杜 佳楣说。 星希望学校一直在和北­京市残联 合作开展融合教育,为幼儿园、小学老 师做培训,带动他们给孤独症学生­更专 业的支持。 杜佳楣看着煊煊参加话­剧表演的视 频,满眼欣慰:“萱萱2岁被确诊时,我很 绝望,担心她会成为一个怪物,无法与人 沟通,不具备任何能力,没有未来。今天 她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 讲课,加入少先队,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这是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杜佳楣开玩笑说,自己原本是个性急 的人,上帝却偏让她带着蜗牛­去散步。她 在自己的书里写道,“蜗牛用自己最大的力 量努力向前爬行,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终 于爬出一道自己的轨迹,虽然不闪亮,但 是凝结着生命的尊严、信念和追求。在陪 同蜗牛慢慢爬行的日子­里,我对生活有了 最朴实的追求,生活变得真实而快乐。只 要不放弃,每个生命都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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