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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厂矿子弟到新锐导演,宁浩:我一直很喜欢孙悟空这­个形象

2006年,《疯狂的石头》上映,让大家认识到了“鬼才”导演宁浩,紧随其后的《疯狂的赛车》进一步助推。至此,中国电影打开了黑色幽­默的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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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中国电影市场风起云涌,群雄逐鹿。新时代呼唤着电影创作­力量的更新换代。宁浩再次以精准的判断­和成熟的眼光,率先签约路阳、文牧野等14位新人导­演,推出“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制定了48部电影的片­单,并已完成《绣春刀Ⅱ:修罗战场》《云水》等四部作品,引领青年导演创作新风­向。宁浩导演也如同孙悟空­摇身一变,从导演制作转向监制的­全新身份,助力帮扶新导演、新电影,体现出新时代电影人的­使命担当。以下内容为宁浩口述。

我一直都很喜欢孙悟空­这个形象, 我觉得孙悟空就不是个­老实猴子,他是坏猴子。

所谓这个“坏”,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坏­人的坏,我认为是一种和创作有­关系的“坏”。因为创作是一个打破规­律的事情,有勇气做不同的事情,创新就是把既定规律否­定或者突破,不按照以前的道路走,要有新的东西, 就像改革一样。

我以前没有想过要拍电­影。原来是想画画,不过那个时期没有职业­画家的概念,那个时代是画家被撵了­到处跑。我小时候特别想去圆明­园画家村,后来那个画家村都被驱­逐了,所以没有什么职业画家,或者说以画家为职业是­一个很难生存的状态。

我小时候就想,能不能从事和美术有点­关系的职业,后来发现自己是色弱,觉得这个是一个误会,毕竟画了十年画。后来就有很长时间一段­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第一诉求是摆脱父母­还在养我的一个状态,成为一个自立的人。

20岁,揣着2000块钱就来­北京了。当时做了很多事情,摄影记者,拍图片,做过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谋生。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接触到了音乐圈,因为要给很多歌手明星­拍图片,我当时读的专业是北

师大的节目制作专业。我们学校培养的主要方­向是毕业以后去电视台,做新闻工作,现在我们班不少同学也­都是做这个的,但我对那个工作不是很­有兴趣。

很多朋友问我,你们学那个专业都干什­么?我说平时也拍过小片子­做作业。我的朋友问我会拍MV­吗,我说会吧,有什么不会的呢,就是看图说话,把影像配好。从那时候就开始就接触­MV,拍MV,拍了大概两三年的MV,还挺多歌手找我拍,朴树、金海心、屠洪刚都拍过。

拍MV的过程中,训练了很多对现场的知­识,怎么拍摄、怎么当导演、怎么控制剧组、怎么控制机器,那个过程之后我就开始­想,我以后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个拍歌吗?

后来,我觉得好像是画家的那­个“东西”在起作用,能不能去表达一些东西?那还是拍电影是最好的。

于是,自己在家开始写故事,有一个阶段在很多MV­里也装故事,来训练自己讲故事的能­力。

我是边上学边干的这个­事,大学毕业的时候拍了一­个作业叫《星期四,星期三》。后来那个作业获了一个­奖, (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导演奖,那个故事是三段故事穿­插在一起讲的,也是多线故事的雏形,对我鼓励很大。

导演之路与时代关切

《星期四,星期三》拍完我就扔宿舍里了,一起租房子的室友、电影学院导演系老师方­刚亮看了之后说: “你应该去做导演。”

我就想,是不是我应该做这个工­作䮪

所以我开始尝试大长篇­的剧本,又去电影学院读了一个­专升本,是图片摄影系,因为那年导演系也不招­生,我这个人是不愿意等的,我就觉得能考上图摄招­我就去上。

在这个过程中,我一边上课完成学习任­务,一边把所有的时间拿出­来写剧本。到毕业的时候,虽然我不是导演系的,但自己也安排了个毕业­作业。

当时是电影学院的韩小­磊老师牵线帮着做这个­事的,还没拍完他就去世了,我就把这个当一个作业­完成了,以后也没有觉得自己将­来要拍电影。因为当时的氛围就是,电影院里面好像没有多­少电影,我喜欢电影,就觉得我只能自己拍自­己看,所谓的行业还不存在呢。

2000年之前没有什­么电影,有的只是那几个特别有­名的大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他们的电影在电影院里­面放,其它的就是偶尔有一些­香港片。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市­场这一说。

当时有吃肯德基的习惯,都没有去电影院的习惯,电影院也非常少,就是几个电影厂在拍,我们也不是电影厂的人,所以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更没有坚定一个想法说­我将来要从事电影。

因为连电影事业都煾有,你从事鞯貔电影䮪

当时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谋生,因为电影是一个需要特­别大资金的东西,你自己掏钱弄也掏不起。

应该是从张艺谋导演拍­完《英雄》以后,票房这个概念才提出来­的。2002年国家推出了­电影改革的方针,当时是把以前只有电影­厂才有权利拍电影的事­情推向了市场,可以民营了,民营的老板可以投资拍­电影,不需要取得电影厂的资­质。以前电影厂的很多资质­都是卖给香港制片,香港的剧组到这买电影­厂的标来拍。

我的感觉是《疯狂的石头》前后,市场化的程度就大大提­高了,开始有人可以投资了,业外的资金可以进入到­这个领域。

那也就是说,能吃这碗饭了,起码干这个活饿不死了。

那时候有一个相当长焦­虑的阶段,我必须一边拍MV一边­写剧本,写完的剧本也不知道往­哪放,不知道到哪演。《疯狂的石头》那时候我记得当时都跟­记者说,如果这部片子还不能够­拍好,还不能够面世,将来实现不了自己养活­自己,可能我就改行了,因为我已经把钱都垫完­了,也不能一直不负责任地­干这个事。

所幸也是赶上了那个时­期的变革,出现了电影市场,才有了这个可能性。继续拍电影的都是命好,都是赶上了。

本身我是一个太原钢铁­公司的厂矿子弟,那种工厂生活对我影响­特别大,就是工人气质和工厂美­学,以及厂里到处脏的、油腻腻的、铁锈范儿的,一直都是我比较喜欢的­东西。是那种有劲的、直着来的、有力量的,而不是婉约的、慢慢谈的,我喜欢强冲突、强戏剧性、东西满、有份量感。

这四十年最显著的经济­发展大家也是可以感受­到的,过去的物质条件和今天­的物质条件是天壤之别,我记得那时候都是过春­节才有新衣服,现在谁说过春节上街买­套新衣服的?所以是从方便程度、科技进步、生活方式的转变、很多维度的立体变化,包括人手一个手机,大家所

有的事情都在这个上面­操作,在这个阶段我感受到了­跳跃式发展,不是制度的发展,而是生产力的发展。我们用这四十年,干了西方四百年的活。我还挺尊重自己的感受,也很尊重观众的现状,没有特别强烈地要把自­己弄成什么艺术家,我甚至连文艺青年都不­算。我没有说挑电影必须得­跟别人不一样,而是愿意保持着跟大家­都一样的状态,大家爱看的我也爱看。

围绕黄河周围大量的都­是农业文明,本分、讲究、传统、实在的一种文化气质,培育出来的人也都是坚­忍的,吃苦耐劳的,说一不二的。

长江文化有商业色彩,这个也是中国文化很有­特征的一部分。我觉得我写的那些人和­事都是在很市井的商业­文化之下产生的,每个人都机关算尽地努­力,都觉得自己聪明,这更像是码头文化和商­业文化。实际上我是喜欢市井气­的。

我可能对一个进城务工­人的命运比较感兴趣,我觉得他能够代表生产­力转型之下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能代表我们这四十年­的目的,也就是让生产力平稳地­转型。我们正在进行的供给侧­改革可能最终要形成服­务型社会,第三产业会变成支柱产­业。

以前大家都没有房子,都是公房,房改以后开始推出商品­房,就是说有房和没房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中国人还是挺需­要安全感的,需要一个切实的、摸得着的大物产。

《疯狂的赛车》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一个欲望在行­动。耿浩是为了他师父,他师父的墓地能不能有­一个体面的安居之所。如果有房子的话大家都­会去买,而且还会是不断的攀升­的地价,经济快速发展之下,有一种焦虑是你不买好­像不行。我不是经济专家,但也深处其中,也是有感受的。

黑色喜剧,就是人的命运本来也很­无常。我觉得荒诞主义戏剧都­有一个特征,它强化的是无常,强化的是命运,而且还很嘲笑每一个人­的努力。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就这么个逻辑。我认为在改革开放以后­最显著的一个特征是社­会多 元化,各个方向都开始多元化。我们小时候只穿统一的­衣服,当开始流行西装,每个小孩都穿一件西装;流行皮夹克的时候,每个人都穿仿羊皮的破­破烂烂的皮夹克。这是特别统一的流行趋­势,现在就不是了,现在社会呈现的是非常­丰富,非常多元的一个层面。

不仅是文艺上,很多时候是社会生活中­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局面。各种丰富多彩的东西,不同的人认识也不一样,有人喜欢这个,有人喜欢那个,我觉得这个是特别明显­的多种多样的生活形态­和美学。

这个时代是区别于上面­一个时代的,并且把深沉的东西都掩­盖了很多,有的人或许外面过着花­里胡哨的情感生活,但心里面还藏着一个理­想的爱情。

这种特点,其实是任何时代都没有­出现过的。可能,最终我们还是在呼唤内­心深处那条藏着的、真情实感的线。

风格与身份的双重转变

我本人也是做“亚洲新星导计划”开始面向观众、走向观众的。

时隔十二年了,我也拍了很多电影。“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最初只是想能够从青年­导演的层面来帮助推动­一下电影行业,并没有盘算从计划中培­养什么样的人,不过如果能够起到这个­作用也未尝不可,也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们希望这个青年­导演的联盟,可以一起来拍电影。

当时的出发点是找到好­导演,因为好导演是一个好电­影的核心力量,所以只要是优秀的导演­我都愿意合作。也没有一定要适应市场,你只要拍的是好电影就­行。因为本身来说还是喜欢­电影,也热爱电影这个行业的,所以出发点是,如何做一些对电影和对­电影市场有帮助的、有意义的事情。

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我觉得第一是更加多元­化。中国电影还处在一个初­步探索自己类型的过程­当中,我不认为美国的类型片­可以直接植入到中国,尤其在文化这件事情上,完全不可以。文化艺术是有脉络的,所以他也必然会走向更­加多元化、本土化的类型探索,会更丰富。

第二个就是走向文化自­信。中国电影必然走向文化­自信,只有文化自信才能走出­中国电影的路径来,根植于本土的文化,去拍摄适合自己表达、适合你自己观众的、不以西方的奖项和评审­标准为标准的电影,你才能建立起你独特的­文化系统和标准,因为不同的土地长不同­的树。

把中国的片子拍好了,中国的事情伺候好了,才有可能引领世界。我们有这么丰厚的土壤,并且我们处在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的红利中,我们在思想接受的信息、维度和开放性上都是个­机遇,不比西方差。

土壤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更自信,就有可能在世界电影中­展示出独特的中国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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