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立民:中国曾经像另一个星球
64 岁的傅立民曾出任美国驻中国使馆副馆长、美国驻沙特大使,又成为克林顿时期的助理国防部长。 傅立民在 28 岁那年幸运地成为中美关系解冻的亲历者, 又在其后三十余载目睹了中国的巨变……
中国之变跟随尼克松访华是我第一次接触中国大陆, 当时我担任尼克松总统的首席翻译。 我很好奇,那时候觉得中国真是很奇怪。 我知道中国人喜欢热闹,但是这里很安静; 中国人很喜欢看点什么,但是除了马列主义、《人民日报》,没什么好看的。 你看公共汽车里面,那些人站在那里,也不聊天,也不干什么。中国人喜欢吃小吃, 但也没有小吃;中国人喜欢彩色, 但是只看到蓝色和灰色;马路很宽,但没有汽车,只有自行车;也没有电视,有也是很小的,节目都是阿尔巴尼亚和朝鲜的电影;市场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我当时看到的中国是黑白的,不是彩色的;是死板的,不是活跃的。 中国在世界上也非常孤立。
我那时候没有钱, 也没有时间,所以只在王府井一个老店买了顶帽子。 我也想买书, 但是那时中国没有书。 我在杭州买了一些样板戏的唱片。 在上海我想买一本 《毛主席语录》作纪念,但是售货员说因为有林彪的前言,不允许卖出去,所以已经绝版了,不愿意卖给我。 我说: “你不是很尊重毛主席吗? 那你为什么不卖给我?”后来他们就把保留下来的一本卖给我了。
当时中国的经济很简单。 我们住在北京饭店,黑鱼子酱是世界上最贵的食品, 在美国要卖 美元,当时在北京只卖 1 美元,因为它还是根据 20 世纪 50 年代签订《中苏贸易协定》时定的价格,所以我在北京饭店, 一直吃黑鱼子酱, 很奢侈。
记得有一回, 我从广州飞回北京,那时中国刚买了架波音 707。 我们的飞机忽然在安徽合肥机场降落,我问空中小姐为什么,她说驾驶员饿了,而合肥机场的面条是最好吃的……
那时坐飞机的人很少,都是高干或外国人。 20 世纪 80 年代初,当时我是驻中国使馆副馆长, 因为一个会议,我 到机场时已经晚了, 发现他们把我的座位给别人了。 飞机坐满了,告诉我不能上, 我说:“我明天跟邓小平有会议,必须得赶回去,你想个办法吧! 我愿意坐在厕所里。”机场工作人员说:“那好吧,你坐厕所!”于是我就坐在飞机的厕所里回来了。 挺可爱的,是不是? 有时我也很怀念那个时期, 有很多现在想起来很有趣的事情, 那时候的中国差不多是另一个星球。
1979 年, 我就预见中国可能发生巨变———那是在 1978 年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 当时我到北京,有一次走到天安门广场, 看见有人推着车在卖面条,这是已经绝迹多年的东西。 我喜欢吃面条, 就买了一碗, 边吃边问他: “你是哪个公社的?” 他说:“我是个体户。”我没听说过这个词,他解释道:“我 自己就是公社。”我意识到这可是个重大变化,从此对中国相当乐观。
中美之交1974 年, 邓小平第一次参加联合国大会时,他在纽约会见基辛格。 我还记得当时中国政府官员出访是没有外汇的,邓小平想给孙子买件礼物,可是兜里只有 10 美元。
邓小平和周恩来完全不一样,很直率,讲话也很尖锐。他有个特点:对复杂的问题,他可以用很简单的话来解释。
我记得 年我去北京见他,邓小平当时有个客人,跟他大讲苏联共产党的缺点。邓小平对那个人说:“我很早就当过总书记,因为我犯错误,我又被淘汰了,三次都是这样,你不用跟我谈这个,我都知道。”非常直接。
对于周恩来,我想引用前任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的话———“这个人文化程度是很高的,我一辈子只认识了一个让我觉得有文化的人,就是周恩来。”因为周恩来讲话的方式、姿态,都是很文明的。 我觉得周恩来是好人,他的部下都爱护他、忠于他,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 这是很不容易的,是不是?
中国现在发生的事情是当时根本想象不到的。
中美建交是两国政治家出于自己国家利益的考虑, 但是双方都没想到,这会对中国未来的改变产生那么大的作用,中美两国的交往也推动了全球化的进程。